作者：锵锵
“哎，咱们学校原来多么开放的校风，现在也被拉低了水准，跟普通高中一样庸俗起来。”翟灵老成地摇头：“我还听说，这位冯老师觉得咱们学校课外社团太多，要取消一半社团呢。”
“不会吧？社团文化是咱们学校特色啊！”闪闪也跟着惊讶。
两个女孩子一边嘀嘀咕咕，一边随着队伍往前走，聊得正欢时，注意力忽然被养在围栏里的安哥拉长毛兔吸引，眼里冒着光围了上去，瞬间忘记了刚才她们正义愤填膺的事情。
下午回到学农基地时，篮球场边上靠墙的那一排砖头垒成的灶上，已经被架上了大锅。这天最后的一个项目，是组织所有同学亲手包饺子，晚饭自然也就是他们亲手做的水饺。
大部分同学都没有包过饺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项活动的热爱。学校老师分给每个班十斤已经绞好的肉馅，还有各种包括白菜土豆韭菜芹菜等等蔬菜，以及一小袋面粉。每个班划分好各自地盘，一个班被分配了两个灶台，同学们围着材料热热闹闹聊了半天，最终将懵懂而又热情的目光投向了班主任谢萝卜。
所以，该怎么包饺子？
谢大萝卜也是一脑门的汗，他刚毕业两年，自己也不过是个大男孩，他也不会包饺子啊！
“谢老师，你怎么这样的！”翟灵赶紧趁机嘲笑老班：“这点事情都不会做！”
“完了，今晚上我们班不会全体饿肚子吧？”
“……不然……咱们去蹭五班的？”
同学们的目光贼溜溜往隔壁看过去，此时隔壁五班的同学们已经围绕在他们班主任严老师周围，开始接水和面了。他们似乎感觉到了来自隔壁不善的目光，一个个警惕地瞪了回来，甚至还有人抱紧了手里洗干净的小韭菜，像是虽是防备着“邻国”来争抢一般。
“切，谁抢他们的。”翟灵夸张地一拢刘海，挺胸说了句：“咱们班有李灿啊！”
有跟闪闪她们同寝室的女孩子终于想了起来：“啊！李灿她家以前卖早……”她忽然闭了嘴，目光落在闪闪身上。闪闪正挽了袖子，笑眯眯跟谢萝卜请缨：“我家以前卖早点的，土灶我也会用。不如我来分配任务吧？”
第七十九章 嗜甜
闪闪当然不是无所不能的，她只是恰巧比同学们多会做些家务而已。全班同学都用看救世主的目光盯着闪闪，这让她觉得有些惶恐。
“还是咱们班学委有用啊，”有男生嬉皮笑脸往老班身边的树上一靠，被谢大萝卜佯装凶恶地瞪了一眼。转而老班立刻又笑眯眯看向闪闪，把手里挥成个狼牙棒一样的大勺子递给她。
大伙儿中午是在农科院吃的，大米蔬菜都是试验田里产的，伙食着实不错，不过都是半大的孩子，这会功夫早就都饿了。学农基地没有小卖部，现下一个个盯着那堆食材，似乎是想立刻把它们变成饺子。
闪闪给全班分配了任务，各个得令后三两成群去做自己的事情。
“面先和一半，干了加水稀了加面，一点儿一点儿加，宁可慢一点。”
“蔬菜都洗了吗？笋子不能直接切的，要泡一会儿，还得开水里滚一遍，不然吃到嘴巴里会很涩。”
“不着急烧水，一会儿面和好了再擀也不迟的。”
“肉有点不够，胡满城你帮忙去周老师那里再要点儿绞肉吧！”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不多时便和好了面。闪闪拿着小擀面杖示范如何擀皮，其他同学将她围在中间。
“用手先把面团揉成长条，然后揪成元宵差不多大小的团子。团子在面粉上按成饼，再拿擀面杖碾成圆形的面皮……喏，就是这样，不难吧？”
有人擀皮，有人搅馅儿，最后大家围在一起，嘻嘻哈哈开始包饺子。闪闪手快，包得饺子周正漂亮，班里几个没见识的男生夸张地赞美着，拿了闪闪包的饺子跑去其他班上显摆。
男生撒欢闹去了，桌子旁边就剩下女生们依旧勤勤恳恳包着饺子。翟灵看他们不顺眼，用胳膊肘碰了碰闪闪：“咱们给饺子里下点儿料吧？”
闪闪还没说话，其他女生便立刻响应。她们商量了一会，觉得饺子里包硬币有点儿不干净，再说万一要真有人不小心吃进了肚子里可不妙。于是她们决定剁上些小辣椒，舀出一点儿鸡蛋白菜豆腐馅儿，把辣椒加进去。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饺子就已经歪歪扭扭排满了案板。谢老师指着这些奇形怪状的饺子可劲儿嘲笑包饺子的女生，像是要扳回一局似的，没一会儿他就犯了众怒，女生们也不管他是不是班主任了，叫嚷着一会儿不让他吃。
“没事的，只要饺子包紧了就行，别一会儿在锅里散开了。”饺子皮大部分都是闪闪擀的，她手里有数，皮的大小厚薄比较均匀，所以也不怕饺子被包得多丑，反正能熟。
两口大锅里的水已经烧开，闪闪算着饺子往里下了第一锅。香味逐渐飘出，撒欢儿出去的几个同学见状又乖乖回到了自家班级的小圈子里。饺子浮上来，闪闪又往锅里舀了一瓢凉水，等水再次翻花儿后，闪闪拿着大漏勺往外舀了第一盘饺子。
另一个锅里的饺子还没舀上来，第一盘饺子早就被抢光了。翟灵盯着其中一个被她做了记号的饺子，见它被一个男生夹走，便瞪着眼看着他吃进去，观察他的反应……
然而，吃了加料的饺子的那个男生不仅没反应，甚至舔舔嘴唇想再来一个。
到了最后，有男生直接举着自己的不锈钢小碗，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地问：“还有辣味的饺子没？还有辣味的没？”
闪闪觉得好奇，抽空也抢了几个辣味饺子来吃。一大盘饺子里，放了辣椒的那些其实挺明显的，大约是大家包饺子手艺都一般，馅儿里面被放了辣椒的饺子会在捏口处多多少少沾了点儿红色。
她尝了一个，果然觉得好吃，起码比原来的白菜豆腐鸡蛋馅儿更有味道一些。
怪不得都喜欢吃呢，还真是歪打正着。
她抬头看了眼周围，确定老师不在附近，于是躲到树后面掏出手机给江一翎发了条信息。
——吃不吃辣饺子！
发完信息，闪闪踮起脚往A班的那一块眺望过去，目光越过人山人海，她准确捕捉到了那个高挑的身影。她看着江一翎掏出手机，手指按了几下，随即自己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吃。
闪闪唇角一勾，立刻低头回复。
——那我给你抢两个，一会儿咱们宿舍后面那排水杉树底下见。
——好。
闪闪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冲回班级的大桌子边上，从男生们筷子底下抢下几个饺子。她是包饺子的大功臣，男生们也不好意思跟她抢，于是原本就不多的辣味饺子还真被她抢下四个。
她美滋滋把四个饺子放在不锈钢小碗里，提着筷子偷溜出去。绕着宿舍来到水杉树底下，江一翎已经在靠西边的一棵树下等着她了。
闪闪一阵小跑，举着手里的小碗说道：“我好不容易抢下来的，你尝尝，味道超棒的！”
江一翎站直了身子，接过筷子从碗里夹了个饺子：“哪个是你包的？”
“这四个里没有我包的，我包的好看，早被抢光了。”她有点小得意，见江一翎把饺子吃进嘴里，双手捧着碗抬着头看他：“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
闪闪立即笑起来，她抢过筷子，自己也吃了一个饺子。
其实味道哪有好得那么夸张，不过是抢来的食物格外香罢了。闪闪嚼着食物，嘴巴被辣得通红，江一翎环视四周，忽然开口：“听说，昨天晚上你们班那两个，就是在这里被逮住的。”
闪闪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那个男的叫万什么的来着？以前还喜欢过你。”江一翎说得若无其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昨天还跟女朋友约会被捉到。
闪闪想到丁香和万磊，原来他们俩昨天晚上在这里约会来着！
不过可惜，他们好倒霉，被教导主任逮到了。
“你等会……万磊什么时候喜欢过我？”闪闪拧着小眉头，一脸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
“没有的事情吧，我知道什么？”
江一翎耸耸肩：“那就是我记错了。”
她咽下嘴里的饺子，若有所思地舔了舔下唇。开学到现在，万磊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怎么也不可能是喜欢过她的样子。再说了，他和丁香据说是上学期就在一起了，两个人前后桌坐在一起一个多学期，应该是早就互相有点意思的。
闪闪夹起一个饺子，一抬头，正撞上江一翎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脸上就有点发烫。她心慌起来，像是下一秒那个神出鬼没的教导主任就会在自己背后出现。
“快吃快吃。”她把筷子上夹着的饺子江一翎嘴里塞，碗里的另一个也不管不顾塞进他嘴里之后，她扭头往回一阵小跑：“我走啦！”
***
学农的最后一天晚上，学校组织同学们举办篝火晚会。
晚上洗完澡，距离篝火晚会还有些时间，和闪闪她们一个宿舍的卓悦悄咪咪关上了门，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包，掏出镜子坐在了床边上。
“镜子都不好挂……有了！”她跳起来，找了个衣架子勾在上铺床边，把自己的镜子翻开来，挂在了衣架上。她从神秘小包里掏出一根像笔一样的东西，旋开后眯着眼对着镜子开始涂睫毛。
“哇，你带化妆品了！”一个女孩子惊讶道。卓悦赶紧朝她竖起食指，让她小声些，自己也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么多天，一直下地干活，我都没时间拿出来用。最后一晚了，不折腾点儿事情我这些东西不都白带了吗。”
闪闪觉得好奇，跟翟灵也都围了过去。
“这就是睫毛膏啊？好神奇！为什么涂上去睫毛会变长？”
女孩子们围着卓悦，也不敢动她的东西，乖乖地像几只好奇的小动物一样围着她，看她一样样把小包里的东西翻出来。
“这个是粉饼，不过我不常用，感觉涂在脸上怪怪的。这个是唇釉，我不喜欢太红的口红，这个是我姐从香港带回来给我的，樱花色，亮晶晶的，我特喜欢。还有这个，这个是睫毛夹……”
“这个我知道，我还见人用过来着。不过，夹睫毛好可怕啊，不会夹到眼皮吗？”
“偶尔会啦，但是夹过眼皮睫毛会很翘的。”卓悦环视一圈，最终把闪闪拉到了自己跟前：“给你们演示一下……”
闪闪差点儿惊叫，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连连往后退：“别夹我，我怕你夹到我眼皮！你夹你自己啦！”
“我睫毛膏还没干呢，现在夹会变成一大块的！”卓悦笑闹着拉开闪闪的手臂：“别怕，相信我的技术！”
“我不！”闪闪宁死不屈，她看着睫毛夹像看着个刑具，于是拉过身边翟灵：“你夹她！”
翟灵翻手抽了闪闪一下，两个女孩子来回拉扯，宿舍里笑成一团。
“别怕啦，你眼睫毛长，哪有这么容易夹到眼皮。”卓悦照了照镜子，观察了一下确定自己的睫毛已经干透，拉长了脸眯着眼开始夹自己的睫毛：“一会儿我给你们都涂上睫毛膏……”
这天夜里，她们宿舍女孩子各个涂了睫毛膏和亮晶晶的唇釉出来，虽然若是不说，谁都没发现这几个女孩子身上的那点儿小变化，但她们却觉得自己美极了，连拾柴的动作都比别的班的女孩子更婉约缱绻一些。
篝火晚会开始，谢老师忽然从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把吉他，在男生的起哄声中得意洋洋坐在了人群中间。他们班的圈子围得比较紧，笑闹声大起来，吸引了隔壁五班的目光。
“没想到谢老师你心机这么深，我们都不知道学农最后一天有篝火晚会，你肯定是先知道的，不然不会带个吉他过来！”有同学一针见血，把谢老师说得笑个不停，他也不否认，假模假样板下脸来：“我给你们热场呢，还挑三拣四的。来来来，都让开点儿。”他说着，抱着吉他坐在小凳子上，面朝着五班的方向，轻轻拨弄琴弦。
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原来他们班这个看上去从来都不怎么靠谱，像个大哥哥一样的班主任，竟然还会弹吉他。他在弹唱给谁听？那个人有没有收到他的心意？
六班的同学各个不再闹他，安静地随着节奏摇摆身体，五班的同学似乎若有所感，他们围着篝火的圈子悄悄破开一个口，似乎也正不动声色地，为这声音打开那扇门。
***
五月十四号，礼拜一。
虽然闪闪没有出门看黄历的习惯，但她就是知道这天肯定是个好日子。
礼拜一晨会上，高一五班和高一六班的队列照例紧挨在一起，不同寻常的是，这两个班队伍的末尾处，站着的不是他们本班的班主任，而是代理班主任的其他课老师。
升旗过后，教导主任上台开始念上个礼拜某高二学生的处分声明，五班的男生趁着乱扭头看向六班的队伍。
“嘿！你们班班主任呢？”
六班队列里传出细小笑声，有人笑着小声答道：“不是跟你们班班主任结婚去了吗？”
这下，这两个班的纪律彻底管不住了，大家分明特别想笑，但害怕被正严肃批评着高二某学长违纪行为的教导主任发现，又各个拼了命的憋住，憋得两个队伍扭来扭去，乱七八糟。连代理班主任都没忍住，带着笑小声制止他们：“都老实点儿，站好了！冯老师看见你们了！”
这班主任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两个班的学生其实都不清楚，在学校里，这两位年轻的老师没让人瞧出任何一点端倪。但他们站在一起时，那种周围所有人似乎瞬间原地消失的气氛，却瞒不住他们各自的学生。
这原本只是同学们私下里聊天时的猜测，却在学农时最后一晚的篝火晚会上得到了证明。他们对老师们最好的祝福，就是在他们面前不随便拿这件事开玩笑。他们隐约觉得，这就是大人们的爱情啊……与他们之间的那点朦胧好感不同，这是光明正大的，是顺其自然的，是值得被全世界祝福的。
一个礼拜之后，两个老师的婚假休完，谢老师搬着大箱子来到教室，喜滋滋地给全班同学带来了喜糖。喜糖盒子很漂亮，抽开系在上面的绸带，里面是精致摆放的两小颗进口巧克力。
第一组最后面的男生拿到喜糖，伸长脖子喊了一嗓子：“恭喜老班！百年好合！”
全班哄笑，于是自他之后，谢老师每发到一个同学，那个同学都会说出一句祝福的话来。
快轮到闪闪时，她都快愁死了，所有祝福婚姻的四字成语都已经被讲了一遍，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悲催的是，她又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谢老师把喜糖放在她的桌子上后，还刻意停顿了一下，眼里亮晶晶看着她，像是正等着她的祝福。
“唉。”闪闪叹了口气：“都被说过了，我就……恭喜发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