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雪为君 第110章

作者:免不了 标签: 青梅竹马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这个吉他手或许很有名望吧,两只纸折青蛙向对方展示了张大的嘴巴,少顷,弹射起飞。

  殷莘和银霁找了个离舞台最近的卡座,看着乐手们插设备,发出了猴子般的喝彩声。

  斜对面卡座上的客人投来了不满的目光。这里是向阳花的主场,银霁当然理直气壮地瞪回去——然后,和金端成对上了视线。

  怎么,“夜仕”赔本到老板连“夜幕之巅”的酒都喝不起了吗!

  金端成显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对任何进犯者摆出程式化的美式霸凌脸,有点难,对打过肉毒的肌肉来说。银霁不想参与这场情境喜剧,默默挪动身子把殷莘挡了个严实,收回目光,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去吧台那边给酒水加点料。

  舞台上,主持人用夸张的语调报幕:“接下来有请咱们‘老船工’的老朋友们带来一首谢天笑的《向阳花》,今天的乐手来自不同乐队,他们分别是……”

  有名望的吉他手不耐烦听完这句话,朝鼓手使了个眼色,可怜的主持人被声浪轰走了。

  在不太耳熟的前奏中,尤扬走向了话筒。殷莘抓住银霁的胳膊,小声问:“怎样捂耳朵才能让人看不出我在捂耳朵?”

  来不及了,尤扬压低嗓子,纵身跃到了音轨上。在他的理解中,这首歌哪来的旋律性,银霁调整好了状态:把它当成诗朗诵就好。

  他唱道:

  “那美丽的天总是一望无边,

  有粒种子,

  埋在云下面——

  营养来自这满地污泥。

  生根发芽,

  仍然顺从天意……”

  因为音响声音很大,身后那桌人为了互相听清,必须扯着嗓子讨论:“没问题吧这乐队!”

  “正经主唱晚上才来,忍忍就过去啦!”

  “别这么说,这个唱歌的……也有点个人特色,对吧?”

  “对,‘今宵杯中映着明月’,他是那个‘映’。”

  笑声震天响。看来,殷莘对尤扬前程的担忧全都是从实际出发的。

  对面,金端成也侧着身子和朋友讨论着什么,忽然,有个人朝门口招了招手……

  来者站在音响旁,也不知道是性格太好还是审美出大问题,朝着台上连吹几声口哨。

  尤扬没认出金惠媛,只知道他得到了正向反馈,朝热心观众抛了个媚眼,唱得更加起劲:

  “站在这里,

  只有一个问题:

  向阳花——如果你只生长在黑暗下,

  向阳花——

  你会不会害怕?”

  礼貌性地喝罢了彩,金惠媛蹦蹦跳跳地跑到金端成那桌,挤着一个谁坐下,在对方的抱怨声中小打了一架。

  接下来是别人家乐队的表演时间,向阳花乐队的遗孤收拾好了回到卡座。刚刚大受鼓舞,尤扬兴奋得浑身打颤:“你听到了吗,这世上还有懂得欣赏的人!”

  殷莘也找到了最直观的装聋办法:“你说什么!”

  耳朵被洗涤过后,银霁感慨着造化弄人:“尤扬……到底是怎么走上摇滚这条路的,幼儿园在桌子上唱的还是 super star……”

  “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吗!”尤扬翻她一眼,又一次在没必要的地方展示出记忆力。

  “呃,人脑会定期进行碎片整理,死去的记忆有时候会攻击我。”

  尤扬哼声,高贵冷艳地虚弹她一指。

  “这个送给你。”银霁向每年只能登基几分钟的女王递上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手磨拨片,上面有三个孔,用一个会漏水的塑料瓶盖制成。

  尤扬上手掰了下:“你在哪买的?造型是挺特别,就是材料太软了,根本拨不动弦。”

  “我不懂电声乐队,只是图个纪念意义罢了。”

  小田眼巴巴地伸出手:“不要给我。”

  “你想得美!我要把它放在琴袋里辟邪,以后走夜路都不会害怕了。”尤扬赶紧把拨片揣进口袋里。

  “小气吧啦的……哎,银霁,你以后有没有空来弹键盘?快来解放我的双手吧,这样我就能去打鼓了。”

  “你想得美!!”尤扬青面獠牙地重复了一遍。

  防止两个人吵个没完,银霁偏头指着对面:“金端成为什么在这?”

  尤扬回头瞅了一眼,不怕死地发出嗤笑:“‘夜仕’老板是吧,还不死心呢,他也想得美!”

  小田注释了他突如其来的情绪:“他们还是想挖明姐过去。”

  “别去。”银霁斩钉截铁道。

  “当然。我们可不会答应。”小田享受着这个心照不宣的时刻,露出了暧昧的笑。

  殷莘看看他们俩,轻咳一声,用手指戳戳尤扬:“关于你提到的那个早恋的问题——”

  “对,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尤扬却还沉浸在自己高昂的情绪里,“你知道我初三为什么要加入足球队吗?因为当时有个男生说想追银霁,我跟他不打不相识……你们看我多讲义气!”

  殷莘无奈道:“你这个义气讲得好曲折啊。”

  面对银霁审视的目光,尤扬眼神躲闪:“那、那是因为,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嗨呀真是遗憾,除了遗憾还是遗憾……银霁!”

  最后他可以说是发出了一个怒音,金惠媛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尤扬赶忙捂住嘴,趴在桌上,目光炯炯地盯着银霁,仿佛在成功“上位”后,又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时机:“都转到一个班上了,你的恋爱脑长出来了吗?真的不想再考虑一下他吗?虽然人学习不如你,脾气也怪,但他是……有些真情在的!我亲眼所见,你走了之后,他哭得可伤心了。”

  银霁完全可以想象到那副惨状,无情无义地一摊手:“他天生爱哭,我有什么办法?”

  “唉。他确实是个敏感怪……”

  殷莘听过尤扬的新外号,拊掌道:“五十步笑百步,矫情鬼笑敏感怪。”

  “别打岔,我要好好控诉一下你这个银霁——你要转学,怎么也不提前跟人说一声?有一次学前班的烦人精说:‘你在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还跟人打了一架呢!”

  “当然是故意不通知的,我就喜欢看人哭。”在他们面前,银霁已经可以无所顾忌地展现坏心眼子了。中班时的她也没有恶意,只是被粘得有点烦了,必须给没有边界感的家伙一点教训才是,“你说打架是几时的事?过了个周末他就收到我的手写卡了啊。”

  尤扬愣住:“什么手写卡?他找你找了整整一个学期,就连他姥爷都说你再也不想跟他玩了,所以才要逃跑的……虽然我觉得这就是真相但……简直就是致命打击,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小朋友!希望我以后不要变成这种坏姥爷。哦,最后还是老师给他编故事说你去了天宫,天上一天地上十年,十年后银霁就会回来找他,他才不哭了。”

  手中的可乐罐瘪下去一块。“坏姥爷”事出有因,不用碎片整理也能马上调用出来,直到现在银霁还记得、只有现在银霁才能给这段记忆赋予意义——当她把祝福卡片交到妈妈手上、嘱咐“一定要看着楼爷爷装进包里啊!”的时候,妈妈的笑容很淡、很淡,比今早目送她出门的那个笑容还要淡。

  明明颜控王子的故事已经暗示过很多遍了,她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呢?本以为受害者的致命伤是心脏上的枪口,而她只是在别人开枪时没有出言提醒,重返犯罪现场时才知道,原来,他根本就是被她凌迟处死的。

  简直烂透了。

第140章 年代遗留问题

  升到中班,楼冠京的特训初见成效,敢敢总算分清了人称代词,也开始相信对面的人看不到正对着自己的那面纸了。

  为了摆脱混沌状态,他的新任务是学会用明确而具体的词汇去描述东西。在这项特训开始之前,同样的物体,他每天都有新称呼,譬如暖水瓶的木塞,第一天是“一块梯形又圆的木头”,第二天是“不让倒水、堵住的东西”,第三天是“好烫,你们别去拔”。嘴巴勤快、脑袋就懒了,而楼冠京——十年后的银霁认为——的终极目标是把儿子培养成人狠话少的高智商酷盖,废话全都留在童年说完。如果楼女士乐意在这个人间多待几年,说不定还真能栽培出高攻高防的钢铁炮台呢!当前这个接触不良、若隐若现的帅哥人格在元皓牗的体内就会获得更加稳定的电压,以及言情作者更多的青睐,韩笑也不需要用疼痛文字填满她的青春了,抬头一看便是风景。

  和孩子关系好是一方面,楼冠京本人就有三言两语把人彻底说服的本事。有一次,家长们打听到幼儿园集体接种的疫苗是最新研发的,都不乐意让孩子冒这个险。放学后,楼冠京把父亲的小同事、银霁的妈妈单拎出来,叫到走廊上去谈话……银霁眼皮都没眨到第二下,就看到旁边围着的一圈家长纷纷点头,第二天,全班都上交了接种同意书。你看,但凡楼女士多留恋人间一点,能帮银霁这个混沌的小辈省下多少事啊!

  吃完了午饭,敢敢指着墙上的贴画一一介绍:“你看,这是消防员、这是卡车司机、这是小猫咪、这是……一块嚼过的口香糖。”

  大家早就习惯了在敢敢的废话里吃午饭,银霁耳朵上的茧最厚,受到的折磨自然不能跟别人比,又挣脱不了他的钳制,举起另一只自由的手,狠戳那个认真的脸蛋子一下:“这是白痴。”

  “我是白痴。”敢敢坦然接受他的标签,礼尚往来地戳回去:“这是一剂。”

  通常情况下,烦不胜烦的银霁会想方设法钻回人的丛林——比如掏出口袋里的死天牛,扔进这个点读机的毛衣里。而敢敢也并不总是站直了任人欺负,逼急了竟也会还手的,只不过,还是银霁技高一筹,在他出招的前一秒,抓住一个路过的老师告状……这不是重点。反正大家都喜欢跟敢敢玩,她走了,还有68个人愿意听他讲废话,讲到他累趴下为止,没什么好担心的。

  在捡到天牛尸体的三天前,银霁已经得知了要搬家的消息。一想到即将摆脱身边这个缠人精,她的心情就很平静,尤其在这最后一天,虽然习惯性地在口袋里藏好了秘密武器,但半天下来,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敢敢正忙着限制自己奔逸的想象力,不懂得思考太远的前因后果,看到银霁愿意让他抓着这么久,还以为他的某些努力总算取得了进展,高兴得忘乎所以,乃至午睡时找错了床铺,把已经躺在上面的小朋友压得吱哇乱叫。

  好不容易被老师逮回男生区,敢敢已经困到不行了,还要努力睁着眼睛和站在一旁的银霁说话。

  “我们下午去爬毛毛虫吧?”

  “可以啊。”

  毛毛虫管道是小小孩有资格接触的另一项游乐设备,不像轮胎秋千一样需要抢位置,但银霁也不喜欢在里面玩,因为爬来爬去时,总有很着急的人在后面推她屁股。

  所以敢敢就有些怀疑人生:“一剂,你今天真开心,是不是过生日啊?”

  “不是。我的生日在寒假。”

  十一月时,敢敢抱了个巨大的蛋糕来班里过生日。为给儿子捧场,元勋还请来了KxC的吉祥物奇奇,难得有如此风光的小寿星,大家都允许他在吹蜡烛前闭着眼睛许下一长串愿望,等老师忍不住提醒:“许100个就够啦!”,他已经站着睡着了。

  小朋友的生物钟总是很规律,敢敢忘了问银霁为什么不去睡觉,得到一句许诺,满意地闭起了眼睛,再想继续聊天,发出的声音已如梦呓:“等你过生日,可以找我妈妈要一座海岛,上面有大猩猩、椰子树,没有寒假……”

  “废话真多,等你起来再说。”

  “哦哦,好——。”

  中午,父母会来接走银霁,带她去向新家、新学校、新生活。在此之前,银霁一直待在敢敢的床边,冷眼看着嫩绿色被子下面的起伏越来越均匀。十年后回想起来,原来她是从这里悟到打蛇要打七寸的,而那时只是隐隐觉得,如果想把元皓牗弄哭,等他醒来之后发现银霁不见了,效果一定比发现虫子要好得多。

  离开的那天临近学期末,银霁跨过睡着的孩子们,收拾好书包,静悄悄地来到校门口。跨上妈妈的小电驴,最后一次望向斑斑驳驳的校门时,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这么说来,在短短十七年中,元皓牗总是在下雪时失去点什么。先是一剂因讨厌他而逃去了天宫,然后是妈妈出了趟没有返航的差,今年——是头发。

  是的,样本虽然不够,框架上呈现一种动态向上的趋势……还有转机,还能弥补。

  ***

  结束了家庭聚餐,爸爸单位里临时有点事,于是由妈妈开车,载着酒足饭饱的银霁先回家。

  为了让她们家小乖吃上啤酒鸭腿,大婶特地留了半只鸭子,等到晚上才烧。银礼承的期末成绩似乎超出了预期,补课老师是妈妈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又一次在琐碎的日常中感受到沉甸甸的爱意,银霁舍不得用冷硬的态度对待妈妈。

  虽然两年前就拿到了驾照,正式上路之前,妈妈总是有点紧张。不过,在银霁搬出去独居的这小半年,她没少开着车去东边更大的菜市场买菜,所以银霁的硬心肠体现在,过早识破了妈妈的碎碎念其实是在撒娇,又在她最需要副驾驶上有人的时候,沉默着拉开了后座的门。

  ——又因为不想被彻底看穿心思,鸡贼地打开抱枕毯盖在腿上,用拙劣的演技表现了一番“冷得你儿直筛糠”。

  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妈妈停下了碎碎念,把空调打高了一度。

  车灯熄灭了。借着仪表盘的光,银霁从车窗上观摩着自己的发型——海胆的确下市了,仅有一根支棱的呆毛硕果仅存。

  不肯服从园丁管理的又岂止她的良心?为了这根桀骜不驯的毛发,银霁愿意拨快人生的时钟,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单刀直入道:“妈妈,你是不是讨厌元皓牗?”

  后视镜中,妈妈表情不变,语气也保持着闲聊时的愉悦:“嗯?为什么这么问?”

  不……她的瞳孔连一微米的偏移都没有。是银霁说得还不够直接吗?

  “我转学之后写给元皓牗的卡片,你收到哪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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