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免不了
“迟来的性欲也是性欲。”元皓牗的脑子录音了,还自带循环播放功能,“好,我考虑一下原谅你。”
“谢谢这位受害人。还有,回避型本质上是在回避什么呢?是回避冲突。你跟我提起家庭压力,我的第一反应是嘲讽和反驳,对吧?其实,潜意识中,这是我对挑起冲突、毁掉当前稳定生活的一种恐惧。不过现在我也能接受了,很多时候,冲突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像割开毒疮放血,即便那一瞬间很痛,为了长远的未来考虑,人总要学会真刀真枪地正面交锋。”
元皓牗的一串鼻音暗示着他进行了一番独立思考。
“你都有这种觉悟了,说明你的回避型依恋已经治好了?”
十分感谢,他还是不要独立思考了。
“哪这么容易治好!倒是你,你的分离焦虑跟我妈简直不相上下,如果你们都不反思一下自己——就比如,火锅里的丸子,你用两根筷子去夹,越是夹得用力,丸子越要逃跑,现在的我就是这种情况。”
元皓牗的鼻腔轰鸣器再次启动,不过,这一次他得出了相对正确的结论:“我懂了。好,明天我先不来找你,后天你总能……”
看来他是真的很害怕丸子逃跑。
“不一定能。”
听得出来有的耳朵和尾巴都要垂到地上结蜘蛛网了:“那好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找我了再来吧……886……”
准备头七的人已经不能再多了,银霁收起棍子,递出那颗甜枣:“年饭那天我会来的。”
“哦哦哦?!乔阿姨答应了?”
“她没表态,但是只要我想来,她也拦不住。”
“好起来了、好起来了家人们!”
“你在跟谁说话?”
“跟阿鸭说话。阿鸭也有话跟你说。”元皓牗压扁嗓子:“晚安妈咪!”
“晚安乖儿子。”
现在的比分是1:2。
沉默中,银霁感性地开始上价值:“除了刚才说的,这场冲突也证明了一件事:家里不是讲利益的地方,而是讲感情的地方。”
“是吗……什么,当然是啦!恭喜你——长出了良心?”
事实上,此价值还有一个反面,由于非常悲观,银霁并不打算和他交流:邹忌如果不靠自己醒过来,就会永远沉醉在温柔乡里,一旦离开感情的世界,就会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何以见得?因为世界上有很多利益是用感情包裹起来的,一旦被形式上的相似性欺骗住了,便会对结构性的压迫无动于衷,继而被做成一道美味又营养的菜,端上幕后黑手的餐桌——把人类天然的亲情定性为孝道就是这种行为吧,如果要造谣式推断的话。
元皓牗也一时落在了这个陷阱里:“接下来你打算……妥协?然后祈求妈妈的原谅?”
“我什么也不做。”银霁回答道,“我不会放弃她,也不会让她放弃我,前提条件是,她是真正的她,我是真正的我。”
“小银霁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要学你爸讲话。”
“耶嘿。”对面传来搔搔头的声音,“真好啊,刚才我就在想,如果我妈还在,要是我跟她吵架了,我不能跟你一样噼里啪啦分析出这么多门道,到时候,我肯定也是这样躲在被子里跟你吐槽她的,想想就很幸福。”
银霁芝士的另一面也融化了,她想起来公平的重要性:“这,你……你要不要细说一下楼阿姨是怎么臭美的?”
第163章 反弓煞
370。
“你所谓的‘时间宝贵,不要闲晃;干点正事,陶冶情操’,竟然是来做陶艺……”孔秋把手笼在袖子里,远远站在陶艺店大门口,随时做好逃逸的准备。
“字面意思嘛,‘陶’冶情操,不做陶艺做什么?”刘心窈对她的恐惧视而不见,举着一双沾满了陶泥的手走到她面前:“来来,让我喝一口!”
奶茶保管者一边灵活地躲避一切沾到泥巴的可能性,一边把茉香奶绿的吸管戳进对方嘴里,可刘心窈偏要提高她的参与度,不往她脸上增添一抹色彩誓不罢休。
到最后,孔秋都躲到银霁的椅背后面了——这里算个死角,刘心窈的四肢和躯干都挤不进来——正要发出胜利者的嘲笑,银霁一抬胳膊,意外攻破了她的防线。
“银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五颜六色的手递出五颜六色的纸巾,孔秋躲开它们,自行用湿纸巾骂骂咧咧地擦着头发。
先前刘心窈的意思是“我外公快过生日了,他平时就爱收个碗啊碟的,市面上的那些已经不吸引他了,所以我今年准备送个别出心裁的。”
孔秋不喜欢大冷天的弄脏手,本来就一百个不乐意,看了非专业选手刘心窈搓出来的半成品,批判声有一箩筐:“如果原始人发明的陶碗是这个审美的,我们直到现在还在吃手抓饭。”“进炉子前赶紧在底下戳个洞,你姥爷勉强还能当花盆用。”
刘心窈祸水东引,指着银霁用模具倒出来的海豚说:“这还有个更不走心的!世上哪有头顶打了三角形高光的绿海豚我请问?”
银霁叹着气放下笔刷:“不,我是想把这个画成虎鲸,可是这家店的黑颜料有问题,完全不上色……”
还好底座上那句“亲爱的妈妈,请你原谅我”是用醒目的荧光粉写上去的。
批判大师抽空提了个意见:“趁老板不注意,你偷偷兑点紫色进去。”
方法似乎起效了。银霁换了个笔刷,吭哧吭哧开始涂第三遍,黑不黑得下去另说,只求色彩对比不要太扎眼,送出去之后,收礼物的人不会用锡纸包起它来塞到衣柜最深处,以保护全家人的视力。
刘心窈跟着工作人员去了烧制间,孔秋抱起胳膊,对银霁也不知是炫耀还是嗟叹:“你们都有长辈要关心,只有我们家亲缘淡薄,过年都没几个亲戚走,只能暖暖和和地宅在家里咯。”
“你今年不回大银杏树守护的那个家啦?”
“不回了。”孔秋忽然不屑道,“反正他们也不欢迎独生女。”
“啊?这是新规矩?”
“也不是那种写在脸上的不欢迎,就是我怕回去之后,我妈又会被那些多管闲事的劝生二胎,怪烦人的。”
“……还有这种事?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家老一辈都是女性挑大梁来着?”
听此话,孔秋更气愤了:“那是在乱世!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烂摊子全都是女的在收拾,等家园一重建好,男的就出来领功了,我敢说,世界上就没有不吃人的宗族!放眼望去一屋子的爹爹爷爷爷爷爹爹,剩下的都是些榨干了价值就随地一丢的生育机器,我也不贪他们那几千块的奖学金了,万一我妈真的被逼着生了个弟弟出来,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天下之大,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焦虑源。想起银霁也是独生女,家庭条件和她差不多,孔秋问道:“如果你妈妈也要生二胎,你打算怎么办?”
“我妈……是另一种极端。”
“是么?说出来听听,让我云一下。”
“因为她只认我这一个孩子,所以她憎恨所有导致我远离她的、别人家的孩子,这不是说着玩的,她一直在付出行动。哦,如果她真生了二胎,我的日子说不定还稍微好过点呢。”
“相信我,绝对不会。”孔秋指着虎鲸底座上的那句道歉,斩钉截铁道,“你的情况还可以靠沟通来解决,可二胎万一是个弟弟,你总不能把他塞回去吧?到时候就有一个人来抢走你的关注、你的财产、你的上学机会,你还要当他的第二个妈,把他给抚养长大,简直就是断崖式的生活质量下跌。啧,我怀疑当局是不是特别痛恨我们这一代人啊?每隔一段时间就想出些新花招来迫害我们!”
银霁笑笑:“你说得对,我只不过有个堂弟,我爷爷就想让我去读免费师范了。”
“我去??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啊!爷爷家你也尽量别回去了,生活可真是充满了陷阱……”
“那不行,我妈付出的行动就是把我关进爷爷家。”
孔秋同情地拍拍银霁的肩:“这样吧,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我们三个人天天出去撸铁,一直撸成肌肉猛女,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谁敢欺负你啊?”刘心窈听话听半截,跑出来揶揄她,“你这么厉害,省长来了都要敬你三分。”
“对了,刘心窈,你的外公以前在《X城时分》工作,对吧?”
“你们刚才在聊这个?”刘心窈自然而然地为转折做出归因。
“没,我是突然想到的。他老人家对药厂南路的废弃药厂有了解吗?”
本地人孔秋抢答:“你说一医院的老药厂?不是早就搬走了吗?”
“是搬了,但厂房一直没拆,04年的时候,有人在老药厂附近做法事,好像引起了附近不少居民的注意,他们报社多少会去采访过吧。”
刘心窈想了想,道:“我外公好像从来没提过这个,等我回去再问问他吧。”
孔秋见缝插针地埋汰她的手艺:“看到那个碗,他连门都不想让你进。”
然后转向银霁,使劲晃了晃她的肩膀:“Hello?你问错人了,应该问我才对啊!”
眼冒金星的银霁赶紧说:“请讲请讲。”
“你稍等一下!”孔秋拿出手机,神秘兮兮地戳戳点点起来。
刘心窈刮刮脸皮笑话她“问你不如问x度”,她面朝门外,发现了什么,当即惊呼道:“你们快看,外面那个是不是杰瑞!”
三个人丢下手里的一切跑出去,果然见到王睿婕拉开玻璃门,走进了对面一家新开的……奶茶店。370的投资人还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啊!
银霁还感叹着删繁就简的生活总有如此巧合,昨晚提前报备的三个人全都出场了,一左一右两个人突然像吃了苍蝇似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咦呃呃呃”声。
原因是:王睿婕身边有位比她矮两个头的中年发福秃顶男,两人手挽着手,看起来很亲密。
一瞬间的失落让银霁想起第一次见到元皓辰的时候。刘心窈也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喃喃道:“如果这男的是杰瑞的隐婚老公,那……来个人一枪打死我吧!”
孔秋忿忿然:“凭什么打死你,该打死的是这个男的!”
“好失望啊,我真的好失望啊……”
“算了,猪拱白菜的事咱们也见怪不怪了,习惯就好。”
“这是普通白菜吗,这是杰瑞啊!”
“走吧走吧,我不想看到他们两个打啵的样子,免得我还要自戳双目。银霁,你在看什么?你想去打桌球吗?那家店天黑了才开门,说是因为什么安全事故。”
“这样啊。”银霁随口应了句,跟着她们返回店内。
塌房的迷妹们坐定,怔怔地发了一个世纪的呆,才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了相声。
“可恶啊,我一直觉得她是……她怎么能不是!她也对得起我!”
“你的姬达终于失灵了啊。”
“等一下等一下,我要把这个消息发到群里!”
“呃,还是别打扰老师的私生活了……”
“不是也就算了,能不能吃点好的!麦艾斯!”
“是吧,就连你都感到了辣眼。”
“什么叫‘就连我’?”刘心窈的反应是最激烈的,甚至冲着孔秋发脾气了,“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不挑的人吗?”
银霁赶忙打圆场:“稍等,你们不要直接就给人定性了啊,这个人又不一定是她的配偶。”
“还能不是吗,都手挽手了!”
“那你们看清楚是谁挽着谁了吗?”
孔秋哽住,回想一下,明白了什么:“对啊,是那个男的挽着杰瑞,难道他们俩是……姐妹?”
刘心窈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立马把烫手的同情心丢给了别人:“那我祝愿男同也能吃点好的。”
银霁还在思考着:“有没有可能是出于身高的限制?……”
“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态度都很坚决,行动上,没有人再敢出门看第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