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免不了
“当然不会了,我就是个唱歌的。”明昶摆摆手,一副不想多提的表情。
“你喝酒了吗?”
“没有。”
“真是一位守法好公民。”银霁便拍拍她的肩膀,夸赞道。
“……我谢谢你?”
银霁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沉甸甸的车钥匙递给她:“出门右拐,有一辆砂糖橘色的法拉利,车牌号Axx68,你开着它出去,没人会拦你。”
“这你都记得住?!”元皓牗头痛欲裂地按住太阳穴:“不是,你什么时候学会偷东西的!
银霁只回答第一个问题:“因为它太醒目了,又在VIP停车位,下车时我多看了两眼,就记住了。”
“服了你了……”
“听好,你先带明昶一起回家,在路上联系好代驾,让人提前在你家附近等着,等安置好了她,再跟着代驾把车开回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归还手机和车钥匙,我想想……车钥匙可以放在包间厕所的纸巾盒里,可以帮你免除解释。哦,顺便买点零食上来,消失的这段时间,就说你闲着无聊去逛超市了。”给元皓牗排完一连串行程,银霁又转向明昶:“别怕,我们班长家小区的安保措施很好,没跟住户确认过,门卫不会放行。你先在他家里待一会,泡个澡、喝点热的马蹄汁,我们很快就回来。”
明昶有点懵:“不用报警吗?”
元皓牗也懵了:“我、我也要跟着?”
银霁还是选择性回答问题:“你当然要跟着,他们可能正在找人,现在没时间等代驾,明昶又情绪不稳定,独自开车很危险。”
“可我也不会开车啊……?”
“不是让你当教练,她是个女司机,车上一旦有乘客,她就要负起责任来,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她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事故率就会指数级降低,这个有调查的,不信我改天找出来给你看。”
其实这句话没有任何凭据,只是为了立人设,有了这层心理暗示,明昶的双手果然不抖了。
“好的好的,我都记下了,可你这个计划漏洞很多啊……”
“金端成想这一出时,完全没顾及漏洞不漏洞。”
元皓牗点头认可,心里还是有点害怕,情急之下,竟忘了指出最大的漏洞:“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但他总归没忘记自己的小名叫敢敢,又为帮上了忙而感到高兴,握起拳头给大家伙鼓鼓劲,低声说句“等着我”,便揽着明昶的肩膀走出了配电室——或者不是配电室。
“姐,稳着点啊,我保险很贵的!”
“再贵也没有法拉利贵吧!”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消失在视线中。银霁转身拉开门,按下了电梯按钮。
第172章 万岁少女,露出虎牙
……??……
台下,斗殴还在持续,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总不能一个一个抓起来盘问吧?全都是酒麻木!负责人自己不顶事,带着几个跟班跑出去叫人了,丢下这么大个烂摊子,手机是拿来砸核桃的吗?
黑灯瞎火的揍人是方便,谁不知道?所以中途有人跑去拉了电闸,还鸡贼到只拉了负责live区照明的分支,包厢倒没受影响,架不住里边的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热闹,这样又得派人把他们轰回去——一来二去,硬是分不出人手去看一下电闸,一群吃干饭的!
舞台跟地面好歹有个高低落差,回到一楼后,金端成就没敢从那上面离开过,占据地理优势,至少能把打上来的人一个一个踹下去。明昶那贱人果然趁乱跑了,带她走的家伙还特地借金惠媛的手机支开了他,手机岂是能随随便便借走的?肯定又是郑家那群小孩在捣鬼,具体是谁一问便知,说不定在台下挑事的就是他们!可金惠媛这个死三八仗着有个做官的老豆,又自认是半个郑家儿媳,打从心里瞧不起人,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闷亏,只能捏着鼻子往下咽了!
不过么,想跑?做梦!他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为此,各大出口必须有专人守着,舞台附近的人手再怎么不够,金端成也不能轻易叫自己人过来。看样子,这帮人今天就是想跟他作对到底了,行啊,让他来想一想,该如何变本加厉地惩罚那个倔驴一样的女人?
还嫌不够乱似的,远处又传来了警铃声。警铃声持续不停,简直就是来给斗殴者助兴的,扰得人脑仁刺痛。循着那声响,酒保带着最后几个尽力维持秩序的人前去查看情况,混战便更加顾不上了。
辱骂声、闷哼声、酒瓶破碎声、板凳摔打声此起彼伏、愈演愈烈,倏忽间,从中钻出了一道几不可闻的女声——
“咦,水箱里的针筒是谁的?”
不,这声音根本就是从地底冒出来的!
金端成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个斑马的说了多少遍,教骡子教马都教会了,别在公共场合拿出来现、别在公共场合拿出来现,一天不装逼会死?!气急败坏地,他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可水箱底部的金属物反射着灯光,再从水下折射到玻璃板外,实在晃眼睛,什么都看不清白,他暗骂一声,顺着梯子爬到水箱顶端查看。
这是专业的魔术水箱,顶部是可活动的,若有人从旁控制,随时都能抽掉表演者脚下的地板,打的就是一个出人意料,尖叫落水的比基尼美女谁不爱看?要不是闹这一出,明昶已经从这儿下去了!针筒在哪呢?压根就找不到!刚才是哪个瞎子在说话,净会添乱!警铃怎么还在响?!去你妈的迟早关了这地方!!
这回,怒火攻心的金端成站得比刚才更高,自觉立于群山之巅,刚要指着台下开骂,忽而,脚底一空,整个人直直掉进了水箱中。
专业的魔术水箱让他们动了点手脚,除非有知情人从旁操控,否则,顶部的盖子一合上就再也打不开了,就算表演者能解开手上的镣铐,她也无法控制顶端的逃生门呀!在绝望中榨干她最后一口气,才是所谓“水箱魔术”的压轴看点,这也是金端成要求关监控的原因。
谁能想到这个愉快的主意到头来坑害了自己?慌张中,节目策划人连呛几口水,堪堪闭住气,扑腾着两条腿浮上去,死命敲打着严丝合缝的箱顶。
能敲开才有鬼了。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金端成感到肺里的空气逐渐耗尽,放弃了顶端出口,沉到下面大力拍打玻璃板,试图引起旁人注意。
水箱灯光不受场地控制,这里是live区域唯一的光源,即便如此,忙于用拳头找出“到底哪个混账泼老子一身酒”的人们无暇看向这边。金端成的脸鼓得像个蛤蟆,无助的气泡一串串溢出嘴边,在水中,警铃声逐渐变得虚无缥缈,一如鬼差催命的铃音。
他艰难地张大双眼,只恨目光不能烧穿这防弹玻璃板。透过这道无法攻破的屏障,忽而,有个人和他对上了视线。
此后,玻璃板便化身为一块屏幕,被木马入侵、群魔乱舞的背景似是在庆祝千年虫的凯旋,而眼前人却像个静态图标,一动不动地藏身于桌面上;如果不和她对视,根本就注意不到她从一开始就站在这块屏幕之外。
来自水箱底部,幽幽的蓝光映照着这张脸,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是了,这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少女,和所有不重要的路人甲一样,存在感稀薄、长着一张叫人记不住的脸、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无一不展示着高度的服从性、换个发型就失了辨识度、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了——从出生到死亡,她们合该如此;与其说这是个“人”,倒不如说她是一股气味、一段白噪音、绿化带上的一截灌木、麦格芬帧里的一堆建材;主人公回忆着有她存在的画面时,通常会这么抱怨:“背景故事也值得我去记?又不考。”
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正静静地伫立在玻璃板外,平视着绝望的求救者,下巴抬起的角度相当不识好歹。她把双手背在身后,没有任何伸出援手的打算;向来隐没在空气中的外轮廓,忽而用荧光笔提了出来——比那更可怖的,是她眼中的无所谓,无所谓得像是一个没有修饰语的判断句,俨然一副生杀大权尽在掌握的样子,与锁链反射出的光影重叠在一起,鬼影幢幢、摄魄钩魂,恍若来自地狱的白无常。
***
金端成看起来很害怕。
说起来,银霁最该感谢的就是他本人。计划中的那些漏洞,基本可以用他先前留下的漏洞完美解释,在侦破难度较高的案件中,凶手和受害人总能在不同时空中打出配合。巧合是不受现实欢迎的,突破口则永远来自不合,真是奇妙啊。
你说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呢?是平庸之恶,还是匹夫之怒?钱钟书说过,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就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总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如果放在金端成身上,就是不期待的濒死体验。
不,别把他想得这么高级,他只是单纯地怕死而已。
银霁静静看着水下那张扭曲的整容脸,心里的吐槽声非常小市民:“噢哟噢哟,鼻子里的假体都要扎破鼻腔飞出来喽。”
而后才是官方一些、正经一些的宣判:“你的死期到了,金端成!如果你不死,我的朋友迟早要被你搞死;搞死了我的朋友,下一个就轮到我啦,你说咱们能不盼着你死吗?水箱是你出资搬来的,再难受我也没办法哇,不然我盼你点别的,比如,你是用钠做成的?”
等等,怎么还是小市民的声音啊?也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每个元音都发出了一种下巴要脱臼的气势,犯罪的美感全都被破坏了。
罢了,大过年的,来都来了,银霁允许心里这位小市民继续上蹿下跳,她只用坚守表面的平静,用平静震慑住正在死亡的金端成就好——
“越挣扎越无力,越无力越恐惧,对吧对吧?嘻嘻,你应得的!对你来说,这才是最有仪式感的死法呀,钠的死法排场太大了,你不配,你就该溺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哦哦哦,你可能不知道吧!溺死之前,人是不会挣扎的,他只会安安静静地把脸露出来,剩下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在水下死掉,看在旁人眼里,就是‘你看这人浮在水上多开心啊’,根本不知道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尸体可是一句话都不能为自己伸冤呢!”
明知道对方不可能读心,银霁还是腾出一只手敲敲玻璃板,提醒他小市民接下来要讲到重点啦:“这个仪式感还有什么妙处呢?你会站着死掉。有一回啊,考古队在黄河的河床上发现了一大——堆明清时期的尸体,尸体全都蜡化了,都还直挺挺在水底站着呢!我觉得他们不是溺死的,否则,尸体会呈现巨人观,晒晒太阳就皮革化了,内脏腐败产生的气体让尸体爆裂开来,蛆虫满地爬,整个人生机勃勃的,怎么会蜡化呢?多半是黄河改道冲开了附近的墓葬群,天公作美,他们这才得以出来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不好意思,我忘了在水下不能呼吸,看你现在这副倒霉样我又想起来了,谢谢。说回正题,像你这种即将溺死在狭窄空间的人,如果没人打捞,估计也是站着死的。你们这种人啊,我都不稀得说,百样鱼翅海参养一样人,全都是同一套系统,展示权力的手段永远只有剥夺别人的自由,没点新意。你要钱多烧得慌,给A市修条十号线不好吗!算了算了,任何人都平等地享有自由,这点我不否认哈,只是我认为,你的自由应该开始在死后。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对面地交谈。
“可惜你永远也收听不到我的频段,当我没说咯。”
眼看着金端成双目失去焦点,银霁朝他动动嘴唇:“再见了,自由的灵魂。”
第173章 双药女巫
○○○
live区,灯光调至最高亮度,工作人员正在清理残局,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中吸烟。
元皓牗提着零食转了两圈,才在东侧的楼梯底下找到了银霁。她坐在一个倒扣的啤酒箱上,外衣前襟和裤腿都湿漉漉的,身边堆放着装有奶茶的纸袋,戳开了自己那杯一边抱着吸,一边和地板上的反光互相瞪视。
事实上,当砂糖橘色法拉利顺利驶出停车场时,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压下心里的忐忑,处理好银霁交代过的事,才急匆匆地往回赶。
奇怪的是,一看到她本人,明明很多事都还没搞清楚,忐忑竟是荡然无存了。之前,银霁总爱念叨什么“回看犯罪现场会让凶手感到安心,比如说……”,元皓牗思忖着,他会受到这种情绪感染,正是因为凶手就坐在犯罪现场里。
于是,他把银霁当成一个不太懂得地球话的外星人,他自己则是专门研究外星行为学的地球外交官,把零食放进奶茶堆中,蹲下身,捕获到她的眼睛,把满腹狐疑拆解成一个个五分小题,逐条问道:
“刚才我看到一群消防员抬了个人走,什么情况?我走之后,这里起火了吗?”
“没起火。”银霁吐掉吸管,机械地回答,“但是火警铃响了。”
“火警铃为什么响了?”
“因为消防安全锤被我拿走了。”
“你拿走消防安全锤干什么?”
“今天高中生过年。”
“你要砸金蛋?”
“我要砸开水箱。”
“为什么要砸开水箱?”
“因为水箱里面关了个人。”
“不能打开逃生出口吗?”
“操作台太复杂了,我只知道怎么开第一遍。”
“你是在救他?”
“我想让他知道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是什么感受——水箱是透明的,我可以亲眼看到他当时当刻的表情。”
“这就是今天的仪式感?”
“这是其一。”
“其二是抡锤子砸玻璃的视觉效果更加震撼?”
“差不多吧。”
“砸得动吗?”
“胳膊好酸啊。”
“我就说你缺乏锻炼吧。时间又是怎么控制的?”
“吉尼斯世界纪录折一半。”
“你还怪严格的。”
“不,我很宽松,考虑到受害人呛了水,又给他打了个七折。”
“既然想让他体验濒死,为什么又要亲自去救他?”
“我不能被票出去。”
“话题来到了狼人杀?”
“嗯。”
“你是猎人?”
“我是女巫。”
“赶我走是为了防止我悍跳预言家查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