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免不了
爸爸轻笑:“是是,就差你个高一的女将替我出头了。”
“少在那里阴阳怪气,银杰鹰,还不是因为你肢体不协调,外人看来就跟故意找茬一样,活该你挨批。”
第一次听说时,银霁也觉得很神奇——肢体不协调竟还是遗传性的吗?
“说到底还是新班主任的问题,我们那时候可不跟现在的孩子一样,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得,新来的老师总得立规矩,你爸就是被她选中杀鸡儆猴的,算他倒霉。不过你说你!”司机师傅猝然挨了一巴掌,“平时畏畏缩缩的大气不敢出,那次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跟老师赌一口气,最好笑的是赌气赌到自己身上,老师看扁他,他就拿头发发誓,一定要考到年级前10,以为这样就能狠狠羞辱她——最后考没考到我忘了,只记得他天天顶个大电灯泡来上学,在我们学校一战成名,哈哈哈。”
一向本本分分的次子做出此等惊人之举,爷爷有什么看法呢?不行,闲话家常时休提那些不开心的事。
“如果换做现在的学生,”银霁插话道,“搞不好剃光头的就是老师了。”
“那也不好说,得分人。就算在九十年代,也不是所有学生都能让老师拿捏住的,比如——你知道你老爸的前班主任是怎么走的吗?”
“行了。”后视镜里,爸爸敛去笑容,打断了她的话,“就说剃光头的事,别扯这么远。”
银霁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怎么怎么?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妈妈指着窗外的零食铺:“……哟,糖葫芦这么早就出来了呀?停车停车,我去买点。”
一串冰晶大草莓并不能封闭银霁的好奇心。分析着妈妈的话,她得出结论:“爸爸最喜欢的那个老师难道是被有钱人家的学生给逼走的?”
妈妈沉默着把手放到爸爸背上,给他顺了顺气。如此看来,银霁猜对了。
偶尔地,银霁不在乎她的可信度,比起懂事,这里有一个人更欢迎她展现出长不大的可能性。于是她接着说:“我只是觉得,像爸爸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因为被冤枉就赌气剃光头,实在不像他会干的事。”
成年男性如何容忍小辈口中“老实巴交”的评价?就算他本人不好明说,身旁的人也要帮着制止:“哎哎,怎么说话呢?”
“本来就是嘛,我还觉得我爸暗恋他以前的班主任呢!”
“你这孩子!”妈妈回头恐吓她,“搬出去几个月心都野了,当初就不该让你租房!”
银霁可怜地道歉:“我错了,妈妈,下次再也不敢这么说了。”
研究了一辈子家庭教育、主张父母应该和孩子坦诚相待的家长最怕听到这种话,所以银霁很快就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
“说实话,方老师确实有点作风问题,但她从没伤害过别人……”
爸爸难得用踩油门表达不满:“啧,别跟孩子说这些。”
“我知道,你开慢点!最可恶的还是那个海鲸生。”
……谁?
妈妈把视线转向车窗外,从身后可以明显看出咬肌鼓起来一块。银霁心里很清楚,现在这股真实的怒气不是冲着她来的。
天真的角色还需要扮演下去:“海鲸生?就是那个家暴了还能复出的演员?我只知道他是A市人,想不到还是妈妈的高中同学呢!”
“我没有那种同学。”妈妈的声音染上了浓浓的恨意,“就是他把方老师的私事抖出去的,多好一个老师,最后落得那种下场——你知道这个海鲸生有多恶心吗?表面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坏事!”
“是的,还有你同桌……”爸爸偏头看看妻子,不想再说下去,转而安慰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老提他干嘛?气坏身子可不好。”
银霁差不多明白了:海鲸生是一款古早风味余弦。
“作风问题……”银霁故意提高了自言自语的音量,“该不会是当小三吧?”
“别瞎说!”很好,爸爸的怒火也被点燃了,“方老师怎么可能干那种缺德事?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妈妈也希望把炮火集中在罪魁祸首身上:“也就是有个好心的老师知道了消息,在学校组织募捐,不然怎么会让海鲸生抓到把柄?”
“什么好心,我看他就是教学水平不如方老师,评不上职称,故意跟那帮子人联起手来把她搞走了……”
“为什么要组织募捐啊,方老师生病了吗?”
“不是她生病。”缄默片刻,妈妈还是语焉不详地交代了作为悲剧源头的这桩秘闻:“是她有个‘好姐妹’得了癌症。”
原来如此。古早味余弦自己就是个男同,还要搞这些小动作,简直是……也不好说,郑新东需要的是听话的屁股,不是听话的性取向。
街灯划过爸爸的头顶,赋予它镜面的材质。银霁忽然有种猜测:当初他选择剃光头,并不只是跟新来的班主任赌气这么简单。
第124章 两颗石头 中
家庭教育大师不会让聊天氛围沉郁太久,该说的都说完了,便顿挫地总结升华道:“人不可貌相!小乖你也要记住,有些坏心眼的家伙会反过来利用第一印象,先让别人放松警惕,然后就方便他使坏了,防不胜防!真正想要了解一个人,需要的是长时间的相处,不然为什么80后90后离婚率那么高?还不是因为只看脸,根本没耐心去了解对方的内心世界。”
这段话充满了江湖气息,一定不是从《X城桃李园》学到的,更像是殷素素会对张无忌说的话。
“妈妈说得对,但完全不看脸也不太好……”银霁小小地辩驳了一句。
“那是自然,长得好看心地又好的人也不是不存在,你得学会筛选,就比如,呃——”
后视镜里闪过一道光芒,是爸爸把期盼的眼神投向了右边。
“楼冠京医生。”
“想半天说了个女的!”气得爸爸直拍大腿。
车停在了姑姑家小区的侧门。一家三口去附近的良X铺子采购了零食,由银霁大包小包地拎回自己的住处。
告别之前,妈妈看了一眼小区的名字,“哎”了声,似是想起什么:“楼医生出事之前,他们一家三口还住在这里,我没记错吧,孩子他爸?”
“是的,元勋跟小梅前后脚买的一期二期,后来他是为了孩子上初中才搬走的。”
“也不知道他家老房子卖了没。”妈妈陷入回忆,惆怅起来:“楼医生回门的时候,我们几个还跟着楼书记一起接过她……唉,都这么多年了,银霁——”
被叫大名之后通常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小乖后颈一凉,警惕的耳朵竖了起来。
果然,妈妈温和的眼神带了些许犀利:“元皓牗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彻底让他那帮狐朋狗友带坏了?”
转班之后,因为要完成班级签到任务,妈妈老早就知道了(18)班的管理结构,对组织的松散颇有微词,尤其不待见英语考25分的班长。领头人都这副德行,家人可以容忍银霁在新班级不担任班干部,好在没人会看出晕倒在操场和转去快乐火箭班的强相关性:一方面,妈妈相信是个人都怕麻烦;另一方面,虚假的随机性又蒙蔽了她的双眼。这么说的话,即将被公众号转发的那张合影会加重某些不良印象,于是,腿软的人增加到第三个。
……银霁有什么好腿软的,她的烦躁真心实意。
妈妈忍了这么久才问,留出了充足的思考话术时间,应付起来也不算难:“看着还行,很健康,别的我就……我跟他又不是一个圈子的,平时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此处盗用了余弦的人设。说得越多露馅越多,银霁用哈欠打着掩护,爸爸却还是要为老同学说两句话的:“他们家敢敢好着呢,中考还不是正取进二中的,人到底怎么你了,没事就要贬两句?差不多得了,又不是给你家挑女婿。”
一个关键词精准踩中雷区,妈妈的冷笑就像一把带着冰碴的砍骨刀:“他倒是想。小乖!你过来。”
比叫大名杀伤力更大的,就是“你过来”三个字。这下,银霁真的腿软了,勉强控制着双腿走向车窗,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妈妈抬头审视着她,眼睛半眯起来:“我同事有一次在370看见你了。”
原来是这件事啊。刚才那句话中设置了三重陷阱:既不能马上否认,也不能问“什么时候的事”,更不能问“哪一次?”——无论掉进哪个陷阱,谎言当场就会被拆穿。
对此银霁也不是没有经验,熟练地把眼珠往上看,似是回忆了一阵儿才找到答案:“哦,是的,我听说那里有家板面很好吃,走进去逛了一圈都没找到,结果店就开在大门口呢。”
“怎么是一个人去的呀?”
“约不到人嘛,她们手速慢,晚上七八点了作业都没写完。”
妈妈点点头。看来这一关是有惊无险地挺过去了,晚风拂过后颈的冷汗,银霁强忍住一个寒战,坏心眼地暗暗祈祷杜甫爱好者能给下属增加一些工作饱和度。
能否完全取信另说,盘问的根本目的是提出新要求:“以后别去了,370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下次想吃板面,妈妈给你做。”
“我知道,我再也不去啦!”银霁乖巧地帮妈妈补充论据,“而且我听说那个贩毒的店重新开业了!新闻怎么说的来着——哦,他们还故意把那些毒品卖给女孩子,也不知道要控制她们去干什么,实在太可怕了!”
“这倒害不到你,不用担心。”
“……嗯?”
“能让他们有机可乘的全都是小太妹。”妈妈轻蔑地蹙起眉,“你就是个普通学生,他们不会把你当成目标的,少跟这种女生来往就是了。”
“哦……我知道了。”
妈妈是这样想的吗?
银霁从没感到此刻般深重的孤独。
***
在高密度比赛和严格作息的空当,殷莘总算冒出海面喘了口气:“有人在吗?趁我爸晚上去见战友,赶紧讲点有意思的听听!”
尤扬正愁找不到诉苦对象:“我跟你说,银霁强吻我!”
“就你?我才不信,肯定是你自己把那张碧莲凑上去的。”
“不开玩笑,她真的强吻我!当时没来得及拍照,反正,反正她疯了!救命啊!”
“晚上好啊殷莘。”
“晚上好阿霁,你们两个是不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没有,是尤扬自己在发癫。”
发癫症状有加重迹象:“你怎么还翻脸不认人了!!再这样我要叫警察调监控了!”
“非得娶了你才肯罢休是吧?”
殷莘这边已经在走盖棺定论的流程了:“单身久了是这样的,扶他一把就等于强奸了他。”
尤扬发来自拍:“你们都不信我,看,我哭了。”
银霁和殷莘双双掏出尺寸最大的表情包,合力刷走了辣眼图,谈话这才进入正题。
“尤扬,我问你个事。”
“你走开,我不想跟骚扰犯说话。”
“殷莘,你帮我问尤扬个事……”
“你俩烦不烦啊!你问,我就把他绑在这里,跑不掉的。”
“我们约桌游那天,元皓牗领了一坨人过来,其中有个女生——就是跳起来捏他脸的那个,叫什么名字啊?”
听到和组织的任务有关,尤扬暂且放下了私人感情:“哦,你现在想起来要暗杀她了?”
暗杀什么就暗杀啊……“不是,我下午在肯德基碰到她了。”
这就是全局视力变好带来的弊端。
“你怎么还跑去肯德基了?中午没吃饱?”
殷莘有点不高兴:“哎,你们怎么背着我约饭呢!”
“不是我约她,是有个帅哥约她,我怕帅哥被她吸干精血,所以……”
“什么什么,阿霁有桃花了?你从头讲起!”
银霁头痛道:“你们一会再私聊,先回答我的问题,尤扬,你认识她吗?”
“附中的人我哪认识,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金惠媛。”
果然如此。能坐着宾利来买肯X基,确实不是一般老百姓。
尤扬却完全会错了意,急急忙忙解释着:“元皓牗跟她什么都没有,真的!捏脸是我们的老传统了,就是他长高之后越来越捏不到,我们才停止了这项娱乐活动……别说是捏了,你不是还嘬我脸吗?难道这就能说明我们俩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