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今宜
细金链子?,伶仃腕骨,垂下那截摇摇晃晃。
这颜色衬得?她愈加肤白似雪,而她整个人则像雪地里一株盛放的红梅,叫路过的每个人都?难以挪开视线。
褚逸清喉结上下滚动?几下,转身?去洗浴间。
水声哗哗响起,许久许久都?未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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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逸清洗完出去时,屋内已恢复至落针可闻,静悄悄的状态。
简墨大概是?出去了。
褚逸清亦关门离开,门板将?将?合上,口袋里手机嗡了声,一声之后,延绵不?绝。
褚逸清边按电梯边接起。
褚清清雀跃的声音从那头传出,“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大侄子??”
褚逸清冷嗤一声,迈入电梯,低声问,“缺钱了?”
“诶,你这说的什么话。”褚清清大为受伤,“身?为长辈,我?必须提醒你,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你这种冷冰冰的男人,包括你老婆。”
褚逸清偏头,“她跟你说的?”
当然没有。
“咳咳,”褚清清轻咳两声,为自己找补,“揣测,这都?是?合理的揣测。”
褚逸清不?为所动?,“讲话要负责任,既然是?揣测,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褚清清一怔,嘴巴撇了撇,不?明白这人突如其来的脾气是?怎么回事。
存着?点讨好的心思,她复又开口,“哎呀开个玩笑嘛,而且如果墨墨不?喜欢你,干嘛要跟你结婚对不?对,更何况我?那次跟他提起你生日——”察觉自己说漏嘴,褚清清忙止住话头,试图将?这话题生硬地转过去,“那什么,今天天气不?太好,可能要下雨……”
褚逸清却没被她轻易带偏,蹙了蹙眉,低声道?,“生日?”
褚清清“啊”了声,“大侄子?,我?这信号好像不?太好,你、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先挂了哈。”
褚逸清一手拿手机,一手随意抄进口袋,不?紧不?慢开口,喊了声,“褚清清。”
褚清清在那头立马就怂了,“啊?”
褚逸清语调慢条斯理的,“生日,详细说说。”
褚清清犹豫两秒,最终在零花钱与?提前透露惊喜外选择了后者,她抿唇,不?情不?愿道?,“就那天,我?正好经过墨墨工作室,就想着?,跟她聊聊这件事,让你俩单独过,别回来了……她当时一听,一口就答应了啊。”
褚逸清毫不?留情戳穿她,“你这路怎么顺的能正好经过她那?”
褚清清:“……”
褚清清破罐破摔,“对,没错,我?就是?故意去的行了吧。”她委委屈屈控诉,“那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看你每年都?不?高兴——你又不?欠咱们的。”
电梯内,褚逸清缓缓吐息,没有说话。
褚清清早就习惯了,半点不?介意,只闷闷开口,“褚逸清,我?就是?希望你活得?开心一点。”
“就算这个家里有许多人都?希望你过得?不?好,我?也?一定?是?期待你可以好的那一个。”
……
电话挂断,褚逸清闭一下眼。
片刻,他理了理衣袖,伸手揿下按钮,那之前因无人出去而关闭的门再次打开。
褚逸清走出去。
今天天气实则很不?错,不?同于褚清清胡诌,抬眼望去,是?万里无云的一片水洗蓝。
司机等在一旁,但他不?知怎的,没有立即上车。
肩背放松,摸出根烟,半拢手掌点燃。
当那青白烟雾模糊眉眼之际,他脑海中蓦地闪过许多画面。
从幼时至现在,出现最多的还是?陈淑芬的身?影。
他的母亲那堪称悲剧般的一生。
良久,褚逸清将?烟掐灭。
徐徐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后,他拉开车门,弯腰钻进去。
司机例行询问,“褚总,还是?去公司?”
以往皆如此,他本是?随便一问,甚至连方向盘都?已打好,但并没有得?到一贯的答复。
褚逸清面色平静,手肘撑在车窗边沿,没有任何犹豫,他淡声启唇,“换个地方。”
……
车辆驶离市区,绕过灯红酒绿繁华世界,最终停在京郊一座古朴典雅的老屋面前。
门前两株海棠含着?苞朵,亟待绽放,望着?仿佛春日里最娇艳的一抹红粉,很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褚逸清瞥一眼,整了整袖口,自后座下来。
陈自政原本正坐在树下,怡然自得?同街坊邻居对弈。
棋盘厮杀激烈,对手忽然将?视线朝他身?后投去,迟疑道?,“老陈,那是?不?是?你外孙啊?”
陈自政丝毫不?为所动?,目光如鹰隼,锐利非常,“你这个老刘,上次就用这招骗我?,挪我?一步棋,今儿你休想故技重施。”
说完还叹一声,神情颇为嫌弃,“棋品、棋品太差劲了你!”
老刘有点急眼,“不?是?、我?说真的,真是?你外孙。”
陈自政摆摆手,“你下不?过就下不?过,来这招就没意思了啊。”
褚逸清刚走到这边,略一思忖,便猜到目前是?怎么个局面,他双手抄进口袋,也?不?说话,端看外公何时能发现自己。
然而目前战况胶着?不?下,饶是?自己亲外孙就站在身?后,陈自政眼中也?只有石桌上那盘棋。
周围旁观看热闹的通通憋着?笑,有些忍不?住的,肩膀不?住颤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怎么了。
“吃你一将?!”伴随这浑厚一声,陈自政叉腰站起,哈哈大笑,“老刘,你可认输?”
老刘蔫了吧唧,灰头土脸,“认认认。”他挥挥手,朝旁边一指,“你这个棋痴,你外孙真来了!”
陈自政这才转身?朝身?后一瞧,旋即禁不?住“嚯”了声,“逸清?”
褚逸清轻笑颔首,“外公。”
周围哄堂大笑,直言陈自政这老头下起棋来是?当真谁都?不?顾。
外孙来了,自然没法接着?下,陈自政匆匆起身?,新人迅速坐下替上,他拉着?褚逸清回家。
还没进家门,吴芳女?士便举着?鸡毛掸子?骂骂咧咧出来了,“死老头,让给我?看锅,又跑去下棋——”话还没说完,待看清陈自政身?旁的人,吴芳立刻上演三百六十?度大变脸,怒容无缝切换成笑脸,“哎哟,逸清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外婆?”
说话时,还有余力?再去瞪自家老头子?一眼。
陈自政立马朝褚逸清投去一个“好孙子?,来得?真及时,救爷爷一命”的眼神。
褚逸清无声勾唇笑了笑。
陈自政与?吴芳年少相识,这些年基本都?是?这种单方面压制的相处模式,老头子?虽时常在背后抱怨媳妇太凶,怕老婆怕得?要命,实际上,他有什么好的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留给她。
两人经历过苦与?甜,如今生活安定?,这份吵闹倒更似生活的调味剂,实在不?得?缺少。
真正的年少夫妻至白头,相濡以沫,恩爱久久。
同自己父母截然不?同。
褚逸清笑应,“突然想来,所以没告诉您。”他说完朝厨房看一眼,问,“外婆,您在炖鸡汤?”
吴芳笑着?点头,“是?啊,不?急着?走吧?留下来吃中饭,顺便尝尝外婆的手艺?”
褚逸清笑,“好啊,正好有点饿。”
吴芳稍稍侧过头看他,须臾,忽然走过来在他肩上拍了拍,几片海棠花瓣簌簌落下,她问,“从外面来的?”
吴芳说的外面就是?陈老爷子?下棋那块地,褚逸清颔首,“嗯,看外公下了会棋。”
吴芳听罢朝陈自政翻个白眼,“一天天的,没个正形,一点活都?不?帮着?干,我?看我?真是?嫁了个祖宗。”
褚逸清曾提议给二位请个保姆,但他们说什么都?不?愿意,直言要人伺候还不?如别活着?,话说到这份上,他亦无旁的办法,现在更不?会旧事重提,只扯唇笑着?说,“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吴芳“哼”一声,转而上下打量起褚逸清,半晌心疼道?,“孩子?,管那么大个公司是?不?是?辛苦得?很,怎么外婆瞧着?又瘦了呢?”
褚逸清:“嗯,辛苦,所以您快去看看鸡汤好了没?”
他小时候在二老身?边住过一段时间,感情亲厚自不?必说。
褚逸清每次过来,都?好像走入现实世界凭空产生的乌托邦,什么都?不?必想,卸下通身?防备。
吴芳一听,更加心疼,转身?招呼老伴往厨房走。
褚逸清则在院中看了会,估摸一时半会好不?了,他索性在屋里转了圈,顺便检修那些明显老化的电器,看着?不?安全的直接拆下扔到杂物间——老一辈人勤俭惯了,舍不?得?扔——差人下午来将?新的换上。
等这些差不?多弄完,吴芳端着?炒好的菜过来。
见客厅平白消失不?少东西,她下意识便是?不?舍,“那都?没坏呢,怎么就扔了?”
褚逸清朝她看过来,耐心解释,“外婆,这些需要定?期更换,不?然家里就您跟外公两个人,我?不?放心。”
孰轻孰重,吴芳当然明白,她没太纠结,回说,“行,那你做主。”
褚逸清不?常来,但这可不?代表二老的消息不?灵通,陈自政性子?直,刚坐下便问,“怎么没带墨墨来?”
领证之后,两家简单聚过一次,陈自政与?吴芳那时见过简墨并给了改口费,如今问起理所当然。
褚逸清神色自若,将?筷子?搁下,回,“她今天有事。”
“什么事啊?忙不?忙?”吴芳赶紧顺着?这话头问。
褚逸清本想说忙,但看眼外公外婆这态度,明显是?想单独见简墨却又不?好意思给小辈添麻烦,他那到口的婉拒生生被吞没,改说,“一会我?问问,要是?不?忙,接她过来吃晚饭。”
吴芳高兴极了,“哎,那一会我?去菜市场再买几个菜。”
陈自政也?笑,“好好好,听说这孩子?外公也?喜欢下棋,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切磋几场。”
“你就记得?你那个棋,我?看你当初娶副棋得?了呗,要什么媳妇啊。”
“阿哟我?就随口一说。”
“随口说的才是?心里话。”
“你这个老婆子?,越老脾气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