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葛蔓蔓
“行,去吧,你自己心里有底就好。”徐云朗应道。
又翻了会儿书,起身泡了壶滇红,将盒子里的桃脯拆开了,放在白瓷小碟里配着,只觉惬意得很。
没一会儿,周慧容喊他去包饺子,又让他叫徐知乐回来,一起参与。
徐云朗走去阳台,想看徐知乐在不在楼下,入目却见李遥步子飞快空着手走在前头,身后跟了个男人,两手各拎着一只大袋子。
离得远,看不清表情,只知那男人一直在快步追李遥,却一直被无视。
看着人进了楼梯,他才回屋坐下,心里莫名其妙琢磨起来,她方才的神情应当是气咻咻的,也不知她生起气来是怎样一副模样。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徐云朗打电话给徐知乐,把人叫了回来。
第16章 还没准备好再婚吗
徐知乐被他爸叫回去包饺子,一进客厅,见奶奶和爸爸已经摆好了架势,忙去洗了手过来坐下,对徐云朗神神秘秘道,“爸,我刚看到有个男的开着车,拉了很多东西给李遥阿姨,好像是搬家呢。”
“嗯。”徐云朗淡淡应了一句。
“你不好奇那男的是谁?”徐知乐摸了一张周慧容擀好的饺子皮,用勺子往里头装馅。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我这不是为你才关心的,算了,你不领情,我就不告诉你……那人叫李遥阿姨遥遥,还一脸讨好,李遥阿姨半分好脸色都不给。爸,你说那男的要不是犯了错,何必那副样子?”
“你还说,赶紧干活。”徐云朗声音里带了些不悦。
徐知乐看看周慧容,表情委屈,周慧容又看看徐云朗,觉得他这反应大了些,跟孙子挤挤眼睛,小声嘀咕,“不要跟你爸计较。”
徐云朗一个不小心,手里的饺子皮被扯破,馅儿洒在手上,他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李遥房里,王明昭气喘吁吁搬完了东西,洗了手出来,在李遥身边坐定了,好声好气问她,“遥遥,你这段日子过得好吗?”
“嗯,挺好的,没什么事你就快走吧,我还得收拾东西。”李遥毫不客气赶人。
王明昭一噎,想了想,又说,“我……很想你,你是不是瘦了?”
李遥不说话,冷冷看他一眼。
“遥遥,我大老远来一回,你不带我出去转转吗?午饭也没吃呢?”
李遥烦他这样痴缠,起身拎了几样渝县特产,走到门口,对他笑笑,“小地方,你自己随便逛,走不丢的,我还有事,请吧。”
王明昭只得也跟着起身出门,李遥将门拉上,去隔壁敲蔡阿姨的房门。
等蔡阿姨开了门,她也不进去,就在门口把东西给了,蔡阿姨谢了一通,问她,“上回那个,他妈妈跟我说了,不成就不成,没事,阿姨再帮你看看。”
李遥笑着道谢,想道个别就去花店,蔡阿姨又笑了笑,眼睛亮亮地问她,“你觉得我家云朗怎么样?”
李遥一愣,呵呵干笑,余光看到王明昭还在楼道里逡巡,一直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蔡阿姨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随口问,“谁呀?”
李遥有意提高声音,“我前夫,今天来帮我送点东西,不用管他,咱们继续说。”
蔡阿姨看了看李遥,问她,“你跟他彻底没可能了吧?”
“当然。”李遥不假思索。
蔡阿姨又看一眼执拗守在那儿等着的王明昭,皱了皱眉头,无奈道,“那就好,你可不能这边找了个新的,那边还跟以前的牵扯不清,到头来伤人伤己。”
李遥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重,倒像是经历过似的,嘴上只答,“阿姨,您说得对。”
心里正琢磨着蔡阿姨再问她跟徐云朗有关的话,自己要怎么答,蔡阿姨却像是没了心情,转了个话题问她回家怎么不多待几天。
又聊了几句,李遥下了楼,王明昭跟着她,急急问她,“遥遥,你已经相亲了?”
“嗯。”李遥应了一声,往花店的方向走。
王明昭停在原地,沉吟了好一会儿,转过身上了车。
要不是 前几天跟赵晴大吵一架,下巴被她做得极漂亮的长指甲划了个口子,他原本还没想亲自来给李遥送东西。
本来吵架也不算什么,只是让他越发看清楚了,他跟赵晴之间的种种问题,他受不了她总是点外卖,有时候,实在想两人一起做一顿没有饭馆味道的家常菜,吃一碗家里焖的白米饭;她追的那些明星他没几个认识的,听她对他侃侃而谈,他觉得自己在听天书;她嫌他的穿衣风格万年不变,拿他当自己的洋娃娃,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潮服给他搭配;她经常热烈地跟他表白爱意,下一刻,就因为他不懂的一些小事发起脾气,有一次,他说了一句她今天化的妆看着有些怪,她在大马路上扁着嘴指责他不爱她……
桩桩件件,他实在数都数不过来。
新鲜过去,激情过去,相处中的种种问题浮上来,解决了这个,还有那个,摁下葫芦飘起瓢,他从来没觉得生活这么狼狈过。
越发怀念起李遥在的时候,她总是温和的,生起气来也不过冷着脸不说话,最多不疼不痒刺他几句。
他们生活规律,彼此适应,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在一起,许多生活习惯渐渐变得一样,不一样的地方也早已习惯,不会强迫对方改变自己……
可现在的他,变得不敢做自己,不敢说自己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不敢让她不要改造他,他只想跟以前一样。
但凡敢透露一点这样的心思,赵晴就要冷笑着问他,“你后悔了是不是?怀念以前了是吧?”
前天,他跟赵晴提了分手,赵晴哭着骂他没良心,拉黑了他的电话和微信。
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昨晚,赵晴却疯了一样打他的电话,哭着骂他,说他居然整整冷落了她十八个小时,都不来求和……
他挂了电话,疲惫不堪,到底也没说清楚分手的事儿。
忽然就很想看到李遥,看她虽没那么热烈,却总是温和恬淡,几乎从来不会忽晴忽雨的一张脸。
今天,见是见了,可惜见的几乎都是她冷着脸的样子。他以前还觉得她的冷脸有些可怕,现在看着却觉得和悦可亲得很。
王明昭手里握着方向盘,沉沉吁出一口气,想着怎么能快些顺利分手,他才有资格再次站在李遥面前。
入了夜,李遥从花店回来,把行李摆出来一样一样收拾。
她当初惊怒之下收得匆忙,有些早该扔了的东西也一并塞进了箱子里,如今正好重新整理一遍,大学时拍的一整本大头贴相册、出去旅游时他买给她的丝巾,还有纪念日一起选的情侣睡衣,很多很多。
把那些东西挑出来,用剪刀剪碎了,通通装进垃圾袋里。
李遥拎着袋子下了楼,站在垃圾桶前,毫不迟疑地,手一松,将那些过往的回忆扔了进去。
今天的月亮是一弯弦月,弯弯的,挂在深蓝色夜空,李遥仰头去看,很像徐云朗的微信头像,她想。
又站在原地,盯着垃圾桶看了好一会儿,那里头的许多东西,她当时留下的时候,抱持的心态是觉得,能成为美好回忆的东西,该要小心安放,老的时候拿出来重新翻阅,也好回望曾经的旧时光。
如今,它们果真成了回忆,却成了横亘在旧时光里,想起来便心里不舒服、只想全然抹去的东西。
怔怔想着,院子里不知何处的桂香,被夜晚的微风送过来,清甜得刚刚好。
李遥深嗅那香气,似觉神思渐渐清明了不少,摇摇头,心想,自己大概是有些执拗了,真正的忘记,该是看到也视如无物,而非这样非要刻意毁掉。
而纵然是一桩失败的婚姻,也的的确确有过美好的片段,没必要为此将那些美好抹杀掉。
不再去想,转了身顺着桂香去找寻桂树,绕过一条石子小径,月色下,淡黄的小花隐隐约约藏在绿叶中,不怎么醒目,气味却越发醉人。
走近了,捉一枝到鼻端嗅闻,又觉得过分甜腻了,离远了些,才好受一些,正盯着那娇娇软软小小巧巧的花瞧,琢磨着丁点大的一簇花,怎么就能香成这样?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转身去看,徐云朗从小径走过来,对她微微笑了笑,解释说,“我下楼散步,”又问她,“怎么还不睡?”
李遥也回了一笑,轻声道,“扔垃圾,顺便走走。”说着便往出走,桂树周围围了一圈低低的石阶,晚上光线昏暗,她走过来时脚下绊了一下,徐云朗忙上前伸手扶了她肘弯一下,待她站稳了立刻便松了手。
李遥跟他道谢,又问,“一起走走?”
徐云朗点点头,跟在她左手边信步往前,随口说,“你怎么不多待两天就又来了?”
李遥轻笑一声,看看脚下缓缓移动的影子,解释,“还有些行李在以前的家里,我前夫今天有空,帮忙送了一趟。”
徐云朗“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方才已经看了她一会儿了,见她对着个垃圾桶发了半天呆,想也知道扔的是什么,心里有些沉闷地想:为谁风露立中宵?是今天来的那个男人吧。
这会儿听她自己也说她特意赶回来,就因为前夫要来送东西,心知是人家的私事,也不好再问什么。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路上只余下沙沙的脚步声,徐云朗想起上回还没问她相亲的事,犹豫着开了口,“你上回相亲,怎么样?”
李遥听他语气有些不自然,以为他是来取经的,低笑了一声,问,“你紧张吗?过两天也要去相亲?”
他没想到她是这么理解的,也没否认,就听她笑道,“我也是头一回,可能是没抱希望,倒是挺轻松的,就聊了聊天。人家问我能不能尽快结婚,我说没办法,就没下文了。”
徐云朗认真听着,不时用余光看她一眼,见她表情自在语气轻松跟他闲话,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停在一处小花坛前,李遥又说起来,“希望你相得顺利,你不知道,下午,蔡阿姨还问我觉得你……”
她忽然停下,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是为一时口快懊恼。
徐云朗想了想,大概猜出来她要说什么,侧转了身跟她对视,眼神有些微妙,李遥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虚,装作要看眼前花木的样子,手扶着花坛边的木栅栏转了头避开。
“还没准备好再婚吗?”徐云朗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何必明知故问。
李遥也被问得一时怔住,轻咳了一声,故作不经意地甩了甩手,忽然“嘶”了一声,似乎是栅栏上一根木刺扎到了指尖。
第17章 那张脸变成了徐云朗的样子
指尖刺刺的疼, 李遥一时顾不及答徐云朗的问题,路灯昏暗,她只好摸出手机打开电筒,刺在右手,她左手拿着手机,垂头去看,见无名指指尖上果然有细细小小一根木刺,只是,露在外头的部分只有一点点,不好直接拔出来。
况且,她也没有多余的手来拔刺,转头看徐云朗,他也正一脸关心地看过来,然而,离她的距离却比方才问问题时还远了一些,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两手都放在背后。
李遥有些错愕,他方才有一瞬间看她的眼神,让她错以为,他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这会儿,名正言顺地,她想让他帮忙,他倒好,一副避她如蛇蝎的样子。
暗夜里,月色朦胧,花香醉人,她心里却忽然烦乱起来,方才聊天时分明还挺愉快,她甚至轻松得差点说错了话。
李遥看过去,眼神里带着困惑,唇半张着,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徐云朗仍将两手放在背后,拳头紧了又松,反复几回,却还是没法上前,捧着她的手帮忙查看伤口。鼓了鼓勇气,跟自己说,帮个忙而已!
李遥却已经垂下了头,低低说了一句,“我先回房了。”转身便迈着大步走了。
徐云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心头闷闷的,后知后觉想到,被木刺扎到这事可大可小,若是不及时挑出来,万一伤口化脓或是细菌感染,就不好了。
顾不得心底的别扭,大步上楼从房里拿了碘酒和棉签、镊子,跑到二楼敲李遥的房门。
房间里,李遥正凑在台灯底下,眼睁睁看着那跟露出来一点点的木刺犯愁。
她因为要方便干活,早早就将指甲剪得短短的了,刺又扎在右手上,试了好多次,也没能用左手把刺拔出来。
她垂头丧气想,该不会,大晚上的,要为了一根木刺去医院吧,也未免太夸张了。
踌躇着,门响了,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想,又有些生气地不想理他,方才他那什么态度?
敲门声响到第三轮,李遥生怕吵到蔡阿姨,无奈起身,将门拉开一条缝,不客气问,“有事吗?”
徐云朗看她一眼,沉声解释道,“我去拿了东西,帮你处理。”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李遥犹自沉着脸,指尖的疼提醒她这会儿不是生气的时候,隐隐也知道,她的生气毫无道理,顿了顿,用左手拉开门请他进来,自己坐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