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葛蔓蔓
李遥反应过来,这是徐云朗的妈妈,忙笑笑说,“阿姨好,国庆的时候没看到您,我还有些遗憾,今天终于见面了。”
周慧容笑眯眯的,看了看李遥,夸道,“真是个齐整的孩子,咱们进去吧,云朗刚还问我人在哪儿呢。”
李遥顿了顿,也不好拒绝,和杨敏一起跟在两个老太太身后,进了白云寺。
在寺里一棵高大的古树下,李遥看到了徐云朗,身形修挺,孤身站着,似乎周围的热闹都同他无关,看到她们一行人过来,才露出个很淡的笑脸,跟两个老太太打招呼,见到跟在后头的她时,似乎很是意外,问了一句,“你来了?”
李遥唇角带着柔和的笑意,点了点头,轻声道,“恭喜你呀,这么大的项目完工了。”
他又笑起来,“嗯”了一声,又说,“仪式马上就开始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法师上前散洒甘露,清净道场。很快,住持便开始讲话,李遥听得不大懂,只觉得似乎高深得很,直到最后听到住持说要大家种善因、行善果,荫于子孙,造福社会,才总算听懂了几句。
烛影香烟中,披挂着的千手观音像终于露出真容,端坐于莲台之上,身前两手当胸合十,其余数十只手规整地辐射出去,形成一个同心圆弧。
李遥远远看着,一面觉出庄严宏伟,一面又觉得观音身上的衣裳像真的一般,衣折细致流畅,自然地垂下去,很是生动。
微微侧了侧头看徐云朗,竟和他视线撞上,忙不自然地转过头。等到仪式结束,又跟着其他人吃了一场千人素斋宴。
因寺外有戏曲演出,还有摆摊卖东西的,很是热闹,杨敏喊李遥出去逛,她却记挂着要去给阮甜求平安符,便客气地婉拒了。
周慧容听了,忙道,“让云朗带你去,小敏跟我们走,去看戏。”
李遥见状,也不好推拒,看过去,徐云朗先开了口,“走吧。”
出来时,有个沙弥来喊徐云朗,他跟她道了别,让她自己在寺里走走,或是出去瞧瞧热闹,要是有事情,就发微信或者打电话给他。
李遥应了,一个人随意走了走,只觉到处都是人,索性坐在古树下发起了呆,看着善男信女人来人往。
没一会儿,杨敏跑进来,问她要不要去厕所,又说外头搭建的临时厕所人太多,带她去寺里的,李遥自然跟着她走。
也不知绕了多久,曲曲折折的,总算到了地方,李遥想,难怪杨敏要带着她,从厕所出来,李遥随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排房间,问,“那是做什么的?”
“寮房呀,徐哥他们最近就住在那儿。”
“哦。”李遥没再多话,跟着杨敏又去寺外头转了会儿,人实在多,两人停在一处高台上休息。
杨敏忽然垂头叹了口气,李遥诧异问,“累了吗?”
“没。”杨敏摇摇头,“我婆婆刚刚悄悄跟我说,让我去拜观音求子。”
李遥跟她不熟,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问,“你不想去?”
“也不是不想去,就是感觉这一拜,显得我已经黔驴技穷了似的……我们备孕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消息。”
李遥听得笑起来,顿了顿,说,“你才多大呀?这么着急。再等等吧,也许是机缘没到呢。我都快 34 了,身边连对象还没有呢,也没你这么焦虑。”
杨敏看她一眼,笑了笑,“谢谢安慰。我们再努力努力吧,这事也不是求神拜佛就能……”
大概见周围人多,她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忽然“咦”了一声。
李遥问,“怎么了?”
“没什么,是个熟人,秦悦你知道吗?”
李遥摇头。
“徐哥以前的女朋友,长得很漂亮,个子很高。看到没,那个也挺高挺有气质的老太太,是秦悦她妈妈,在跟我表姨说话,这两人以前是好朋友,后来,因为两家儿女的事闹翻了,好几年了,没成想,这又和好了!我表姨还真大度。”杨敏摇头笑起来。
李遥脑中倏然想起那个去买花要给徐云朗道歉的女人,心想,确实很漂亮,身材也好,难怪他分手后单了这么久。
一晃到了下午快六点,李遥和杨敏跟两个老太太会合,没多久,周文就开车来接了,蔡芬芳和周慧容互看一眼,笑说,“李遥,我跟小敏想去我姐那养老院看看,老家有个亲戚让帮忙打听情况呢,文文开车送我们去,要不,你就跟着云朗吧,他等会儿开车带你一起回。”
李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蔡芬芳,应当还有周慧容,这一整天都在撮合她跟徐云朗。
尴尬地笑了笑,“这……不大方便吧?我现在就想回了,他应该还有其他事,要不,你们先走,我坐公交车也行。”
“哎呦,到郊区的公交车一天才几趟,你再瞧瞧今天多少人,要坐公交车,那可有的等了。”蔡芬芳道,忽然招手冲远处喊,“云朗,过来。”
徐云朗正找这几个人呢,见蔡芬芳招手,忙大步走了过来,蔡芬芳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便急急带着其他几人上了车,留下李遥和徐云朗面面相觑。
“你……你别误会,这不关我的事。”李遥见他看过来,急忙解释,说完了,又懊恼起来,冷着脸转过了身,想整理整理情绪。
“我知道。”徐云朗开口,他刚接到周慧容的微信,跟他说了她们的谋划,末了,又语重心长叮咛他,“我听说了那孩子的前夫还在找她,这事本来我也不看好,可一年一年过去,你感情上一直都没动静,我心里也急。如今你好不容易看中一个,我倒觉得可以试一试……我跟你姨也商量过了,只要你处处 都比那前夫做得好,人家自然死心塌地留在你身边。你忘了,小乐是怎么说他那叔叔的?妈知道你大概还有些顾虑,那个故事怎么说的,你不能当了一回农夫,以后见了草绳也都觉得那是毒蛇,是不是?加油,妈看好你。”
徐云朗看到最后,扯着唇角笑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急忙跑出来找人,一路上,脑子里转了好多想法,好的坏的全想了一遍,一会儿觉得他妈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一会儿又觉得,他从前待秦悦也掏心掏肺,可结果呢,感情的事,不是这样算的?
可这会儿见她先急着跟他撇清,一点都不愿意沾惹的样子,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这段日子,在白云寺中,虽每日听着晨钟暮鼓,工作也十分辛劳,可脑中仍不时想起她红着眼睛的样子,仰着脖子拽着他衣袖问他是不是讨厌她,那神情,看上去脆弱又执拗,那一刻,是她最真实赤裸,没有任何包装的样子。
他总在回想,她那时候,心里想必害怕极了,见了自己的惊喜是掩饰不了的,后来,就因为他说了一句,不想掺和她的私事,她才忽然又将自己武装起来,变成了另一副客气疏离淡淡笑着的样子……
“走吧,先回寺里,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要不去我住的寮房等我。”他低低道。
“不用了,我就在寺里头随处看看。”她语气平和,面无表情。
第26章 被他抵在廊柱上
又进了白云寺,李遥说自己四处看看,让徐云朗去忙。
徐云朗看她一眼,总是不大放心,虽说在寺里安全必然无虞,可她一个人,又人生地不熟的,天也要黑了……又语声和缓让她去寮房里等着,李遥却死命摇头,他也只好放弃。
今天,县委来了位领导,带着家属参加了开光仪式,又有木雕协会的几个人,因魏县年轻一代几个知名的木雕匠齐聚白云寺,难免要聚在一起喝茶说话,聊一聊魏县木雕的发展,恰好来年还有一场在魏县举办的红木家具雕刻大赛。
虽不算什么要紧事,却也不好推辞不去,徐云朗在座中听得多说得少,其他人也习惯了他的沉默,有人甚至觉得,高手匠人的寡言别有一番大师风范,他也不去解释,自己舒心就好。
只是,今日却有些频频走神,直到说到中途,摆了斋饭,他胡乱吃了几口,才找到机会出去找她,又请小沙弥帮忙另外再拿一份斋饭送去他的寮房。
电话拨通,李遥的声音闷闷的带了些鼻音,徐云朗有些着急,这会儿的天气,晚上已经有些冷了,她又固执地不愿去房里,该不会受凉了吧。问她在哪儿,李遥说在古树下面。
徐云朗到的时候,远远看到小小一个人蹲在地上,大约是太冷了,她抱着膝团成一团,正捧着手机看什么。
他心里猫抓一样,恼自己之前不该对她那样冷厉,这会儿想关心她,竟然毫无头绪,又烦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明确心意,这样反反复复,实在让人生厌……
转念又想,这段日子,他对她的情绪,简直像是猫儿眼睛一样,一天就能变幻好多次,说起来自己都不敢信,闹成现在这样,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走到她跟前,李遥仰脸看他,手机屏的光映在她脸上,他见她表情平和,并无气闷,才微微放了心,毕竟是他姨和他妈害得她这样,大晚上的在外头吹冷风。
他伸手过去,想拉她起来。
李遥缩着手躲他,“我自己可以的。”说完,她缓缓站起身,大概蹲得有些久,腿脚发麻,踉跄了一下,徐云朗借机握住她一只手,“走吧,先去吃点东西,我现在还走不了,吃完你就在房里等我。”
李遥挣了挣,徐云朗却不松手,只觉她手掌纤弱无骨却冰一样冷,有心脱了外套给她,又知道她必然拒绝,只好叹口气,拉着她快步往房里走。
“我自己走。”李遥挣开他,徐云朗无奈,只好松了手,叮咛她,“跟紧我。”
七弯八绕到了他住的寮房,里头陈设简单,一张带抽屉的书桌、两个蒲团、一套茶具、一张床,角落里贴墙放着一个矮柜,大约是放衣服的。
李遥见书桌上摆着份斋饭,一碗粥,一张素饼,三样小菜,边上还有他用边角料雕成的小小一个半成品的观音像,心想,真有精神,下了班还不让自己歇一会儿。
“先吃点东西。”徐云朗招呼她坐,自己急急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李遥也确实饿了,加上在外头待了好长时间,身上有些冷,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吃起来,又接过徐云朗倒在竹杯里的热水,拿在手中取暖。
“着凉没有?”徐云朗坐在她侧面,眼神温柔看向她。
李遥被她看得身上起栗,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摇了摇头,无视他,埋头扒饭。
徐云朗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流连,李遥只好匆匆吃了,起身假装看夜景,站到了窗户前,躲开他的目光。
徐云朗又问,“暖和一点没?”
“嗯。”
又是一阵沉默,李遥催他,“你不用去忙吗?”
“不急,”徐云朗滞了一下,“要不要去厕所,我带你去。”
李遥一愣,又想,她自己还真找不到,点了点头,跟着徐云朗出了房门。
夜间灯光昏暗,李遥起初还不大适应,走着走着眼睛渐渐适应,脚下步子也自如起来。徐云朗也不用再放慢步调等她。
走到一处廊亭,他指指不远处的小房子,“就在那里,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李遥不想耽误他时间,小跑着过去,很快就出来,见徐云朗还是跟刚才一样的站姿,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头顶的灯笼泛着昏黄的光,给他整个人笼上一层光晕,却半点不觉得温暖,反倒散发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来。
缓步走过去,徐云朗转头见她过来,笑了笑,李遥一怔,也笑了,原来,她方才脑补的感觉被一只小飞蛾破坏殆尽。那飞蛾绕着灯罩盘旋了好几圈,大概是始终不得其门而入,飞累了,停在了徐云朗的发顶,让画面显出几分滑稽可笑。
她见他全然不知,走过去,凑近了,伸手想帮他拂走那只飞蛾,徐云朗见她无缘无故伸手,错愕之下,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人靠在了廊柱上。
李遥一只手还高高举着,发丝随风飞舞,倒像是山野中的艳鬼,半夜里跑出来,强迫正经人家的读书人就范。
她觉得可笑,哂笑一声,放下了手,转身冷冷道,“没想对你怎样,是有只飞蛾,想帮忙赶走而已。”
徐云朗似也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又听了她的解释,心底越发懊恼,这下子,怕是越发惹恼了她。急着补救,也顾不得场合合适不合适,伸手便握住了李遥一只手,想要将她拽回来。
李遥转身的瞬间,脑中一直在回想,她之前手上扎了个木刺,他躲得远远的不愿帮忙,还有上回在超市门口摔倒,他倒是扶了她一把,之后却对她大加嘲讽,如今又这样避如蛇蝎……
恼恨一股脑涌上来,嘴巴一张,讽道,“你这样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我有些好奇,是要修什么行,不近女色,还是,在为什么人守身?”
徐云朗未料她突然说出这么一段乱七八糟的话,一时计较不清楚,却知道她大约又觉得他讨厌她了,一着急,手上的力道收紧,脚下也越发向李遥的方向靠近,李遥心里一慌,也像他方才一样往后退,很快被他抵在一根廊柱上。
徐云朗正要欺身上前,有脚步声传来,大约是小沙弥来如厕。
他松开钳制着她的手,李遥瞪了他一眼,快步跑走了。她方才特意记了路,就为了跟他少待在一处。
徐云朗跟在后头,见她进了寮房,才放心地离开了。
从寺里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因为晚上入住的人有些多,寮房分配吃紧,徐云朗便仍旧打算开车载着李遥回家。
推开房门,见她正端坐在桌前发呆,脸上神情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心绪,徐云朗不明就里,对她笑了笑,“走吧,连累你等了这么久。”
“嗯。”李遥随口应了一句,连敷衍都不愿意了。
带了行李上了车,李遥在副驾上闭上了眼睛,低低说了一句,“我睡会儿。”
“好。”徐云朗忙应,又把空调打开了,调好了温度,不时瞥她一眼,灯光昏暗,只知她一动不动,看不清到底睡着了没有。
她一副全然拒绝交流的样子,徐云朗心底直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楼下,借着路灯,徐云朗看向李遥,见她眼睫轻颤,嘴角抿得有些紧,心知她并未睡着,一时无措,只痴痴盯着她的脸看。
李遥似觉有只飞虫在她脸上来回游离,心里又羞 又恼,总不能任他这么不错眼地盯着,嗡哝了一声,“到了”,假作才醒来的样子,“谢谢。”解了安全带要下车。
只听“咔哒”一声,是徐云朗落锁的声音,李遥一惊,“你做什么?”
他却沉默,李遥没了耐心,闭上眼睛,“那我再睡一会儿。”
“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徐云朗目光诚恳,看过去。
“不早了,我困了,我们都早点休息吧,都……”她看一眼手机,“12 点了。”
说着,伸手掩了个呵欠,徐云朗见状,不好再说话,“嗯”了一声,两人道了别各自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