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叹西茶
“嗯。”纪则临点头应道,他走到闻月身边,指了指柜子里的几个模型,说:“这几个是中学时候保留至今的,还有一些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
“这个呢?”闻月走到柜子前,被一个破损严重的火箭模型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好奇,问:“怎么摔坏了?”
纪则临把目光投向那个残次的模型上,眼神忽而发沉,过了会儿才说道:“这是从我父母失事的那辆车上拿下来的。”
闻月不自觉地“啊”了声,回头看向纪则临,张了张嘴想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道了声:“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纪则临看上去很平静,提到逝去的父母,他的语气甚至没有一点儿波澜。
闻月想到了纪则临父母忌日那天,他独立风雪中,孑然落寞,就知道他其实还是在意的,只是习惯了将感伤的情绪藏得很深,这或许是他的一种防御本能。
闻月无意去触碰他的伤口,正好这时候陈妈敲了敲门,她便立刻走过去,拿了杯子进来,说:“不是要喝酒吗?”
这话题转移得未免生硬,纪则临轻笑一声,拿上红酒,示意道:“跟我来。”
小书房有个阳台,纪则临才推开门,一阵风就吹进了室内。
闻月走出去,抬头看到一轮明月挂在天幕上,熠熠生辉。
纪则临拔开红酒盖,给闻月倒了一杯酒,递过去的时候问:“酒量怎么样?”
“还行。”
纪则临挑眉:“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喝酒。”
闻月接过纪则临递来的酒杯,说:“我十八岁成年那天,我爸爸就陪我喝了酒,还是家里自酿的米酒。”
“他说女孩子会喝酒不是坏事,有点儿酒量反而安全,但是我妈妈说他就是想培养一个酒搭子,这样在家里就有人陪他小酌一杯了。”
“你的父母很开明。”
“他们都是老师,思想开放些。”
纪则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他晃了晃杯中的液体,刚要喝,就见闻月举起杯子朝自己示意。他怔了下,很快勾了下唇,举杯和她碰了下。
月朏星堕,此时庄园里一片岑静,只能听到风过旷野的呼声。站在高处远眺,夜色中树林是魅影,月光下的河流是发光的缎带。
闻月欣赏着景色,时不时抿一口酒。许久没喝酒了,难得喝上一回,她还觉得浅尝辄止,不太尽兴,空杯后她很快又看向纪则临。
闻月的眼神就像纪书瑜向自己讨要糖果时一样,只不过更加让人心软。纪则临本来怕她喝醉,只想让她浅酌一杯,现在也抵不住她巴巴的目光,无奈之下只好拿起桌上的红酒,再给她倒了一杯。
“你果然是个称职的酒搭子。”纪则临哂笑道。
“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闻月拿起酒杯,神情一恍道:“他去世那天,我和他说我想吃酒酿圆子,他还说我是小酒鬼。我后来时常后悔,如果那天我没说我想吃酒酿圆子,他就不会下班后还大老远地绕去镇上的甜水店,少走那几步路,或许他就不会出事了。”
闻月说完,眼圈一红,捧着酒杯一口气把酒喝了,然后再次把空杯递给纪则临。
明明刚才还说只喝一杯,现在不到半小时,第二杯已经见底了。
纪则临这回没给闻月倒酒,他伸手拿走她手中的杯子:“你不是来陪我喝酒的吗?怎么现在好像是我在陪你?”
闻月喝了酒,脸上微微泛红,被抢了酒杯还有些不满,皱了皱眉说:“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纪则临抬起手,轻轻揩了下闻月的眼角,指尖触碰到了些许湿意。他放轻了声音,说:“在我没尽兴前,你不能先醉了。”
闻月眼尾一烫,倏地回了神,忍不住抬起手撩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的酒量没这么差。”闻月为自己正名,怕纪则临不信,还说起了自己之前出国当交换生时的一件趣事儿,“我去英国读书的时候,参加学校的化妆舞会,国外的同学都喝不过我,那晚之后他们对我刮目相看,还开玩笑说我是中国的‘狄俄尼索斯’。”(注)
纪则临难得看到闻月露出这种有点儿得意的表情,觉得新鲜,挑眉问道:“化妆舞会,你不仅会喝酒,还会跳舞?”
“本科的时候我加入过学校的戏剧社,学过一点儿皮毛。”
“你之前说自己学识不够,老太太却夸你有才华,又说厨艺马马虎虎,但陈妈都说你不一般。”纪则临噙着笑看着闻月,施施然道:“现在你说自己不擅长跳舞,我合理怀疑又是你的谦辞。”
闻月忙摆手:“我说的是真的,小时候我妈妈送我去过舞蹈班,但我实在没有天赋,只学了不到半年就放弃了,大学也是因为戏剧表演需要,才去学了最基础的舞步。”
“是吗?”纪则临放下酒杯,出其不意地拉起了闻月的手,轻轻抬高。
闻月惊呼一声,但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轻盈地转了起来,转着转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几圈,她就找不到了重心,身子往边上一歪,纪则临迅速伸手一揽,将人抱进了怀里。
闻月站定后,眼底笑意未尽,又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嗔怪了句:“我说我不会跳了。”
“不是跳得挺好的吗?”纪则临垂眼,声音微哑。
闻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靠在了纪则临的胸膛上,她面上一热,想要从他怀里退开,但纪则临手臂一紧,让她更贴向了他。
“纪则临……”闻月的双手撑在纪则临的胸口上,上身稍稍拉开了些距离,一脸的窘迫。
纪则临许久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微窘的神情了,不由得多注视了几秒,才问道:“不喊纪先生了?”
“你先放开我。”
纪则临一手搂着闻月,另一手抬起来,帮她把乱了的头发拨到了耳后,再垂眼看着她问:“还记得昨天晚上我说的话吗?”
闻月眼神闪烁,见他始终不肯松开自己,便不遂他的意,故意道:“我忘了。”
“忘了?那我提醒你一下,昨天晚上,你答应了和我交往。”
闻月立刻纠正道:“是试试。”
“不是说忘了?”纪则临轻笑,知道闻月是有意的也不恼,搂着她接着说道:“翻译家的字典里,‘试试’和‘正式’有语义上的区别,但是在我这里是一样的。”
他抬手挑起闻月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你既然答应和我试试,我就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你未免也太霸道了。”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所以闻月,就算你现在要反悔,也迟了。”
纪则临总是这样,他是强势的,但闻月现在一点儿也不怕他,她知道他并不会真正地伤害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已经有了这样的信任。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闻月整个人晕乎乎的,她抬头看着纪则临,月光下,他的眼神像是深潭,里面盛满了柔情。如果说昨晚是冲动,那么此刻,她不能否认内心的悸动。既然如此,她不妨和爱丽丝一样,进行一场奇异的冒险。
“我如果不反悔,你能再请我喝一杯酒吗?”闻月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半倚在纪则临身上,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纪则临先是一愣,随即眼底浮现出浓烈的笑意。他松开闻月,执起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克制地落下一吻,愉悦地笑道:“如你所愿,小‘狄俄尼索斯’。”
第31章 Chapter 32
虽然闻月说自己酒量好, 但是纪则临担心她后半夜会难受,因此不让她多喝。
闻月喝上了瘾,抱怨纪则临小气。
纪则临这下是知道了,酒精是闻月第二人格的开关, 只要沾上一点儿, 她就不再像平时那般克己, 而是变得更加活泼,别样可爱。
晚上夜风大, 入了秋, 室外还是寒瑟的。
纪则临担心闻月喝了酒再吹风会生病, 及时将她拉回了书房。室内温暖, 催人困倦,闻月昨晚没睡好,今天精神不济,不一会儿就犯了困。
纪则临见状,并不拖着她熬夜, 绅士地把人送回了客房。
“今天晚上别写论文了,好好睡一觉, 不然老太太明天又会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纪则临将闻月送到客房门口, 说道。
闻月点了点头,她打开房门, 刚要进去, 又被喊住了。
纪则临上前一步, 垂下眼看着闻月, 问:“明天酒醒了, 还能记得今天晚上答应我的事吗?”
“你又在质疑我的酒量。”闻月不满。
纪则临挑眉:“这么说,你是不会赖账了?”
“我不是会做虚假承诺的人。”
纪则临神情愉悦, 今天晚上实在太过美好,竟然让他产生了不舍之情。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能永驻在这一刻,如果不能,那么他期望这种美好能无限期地延续下去。
“我需要行为承诺。”纪则临说道。
闻月心头倏地一跳:“什么行为承诺?”
“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餐?”
闻月愣了下,旋即松一口气:“吃早餐啊。”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纪则临从喉间溢出笑来。
闻月窘迫,觉得纪则临就是故意戏弄自己,一时有些恼。
“我当你是答应了,明天早上,我在餐厅等你。”纪则临见好就收,低下头在闻月的额间落下轻轻一吻,“晚安。”
回到房间,闻月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不是第一回谈恋爱,但今晚的感觉却十分陌生,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或许这么想对上一段恋情是不公平的,可她过快的心跳欺骗不了别人。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有些心慌。
闻月抬手碰了碰发烫的脸颊,最后把今晚的异样归结于那瓶红酒。
纪则临说得没错,那瓶酒的后劲的确很大。
喝了酒,闻月晚上没再失眠,回房间洗漱后,尽管躺在床上,她的脑子里思绪纷杂,但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隔天天光才亮,闻月悠悠转醒。醒来后她看了眼时间,还很早,她没有赖床的习惯,直接起床洗漱。
换好衣服,时间尚早,闻月习惯性地拿了本书想进行晨间阅读,但转念想起昨晚和纪则临的约定,便放下书,下了楼。
这个点儿,闻月想纪则临大概还没起,但她到小餐厅一看,他已经坐在了餐桌前,正拿着报纸在翻阅。
纪则临看到闻月,放下手头上的报纸,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会睡过头。”
闻月回说:“我昨晚睡得早。”
“才过了一天的时间,就不认床了?”
闻月轻轻一咳,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大概是昨天晚上喝了酒。”
纪则临轻笑,并没有抓住这点不放,他见闻月今天的脸色好多了,询问了句:“喝了酒没觉得不舒服?”
闻月摇头。
“看来我的确是小看你了。”
“我说过我酒量不差的。”
陈妈一大早起来忙活,走进餐厅看到纪则临和闻月,还有些纳罕:“你们今天倒是比老太太还早起来。”
纪则临说:“我约了人的。”
“谁啊?”陈妈下意识问一句。
纪则临看向闻月,她端正坐着,表面上看着很平静,但是微红的耳朵却泄露了她的心思。
纪则临一笑,回道:“老太太之前不是总埋怨我不陪她吃饭,我这两天住在庄园,正好多陪陪她。”
“你工作忙,有时间是该多陪陪她,免得她孤单,只能逗猫解闷。”说到这儿,陈妈忽然想起一件事,看向闻月,问:“小月,你前天晚上是不是很晚才离开书房?”
闻月心里一个咯登,含糊回道:“是有点儿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