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麦s
顾北武的声音有点?闷:“大哥一个朋友的妈妈精神不太正常,从苏州来上海走丢了?,我们?帮忙找了?几天。”
“舅舅,你们?找到她了?吗”斯江跑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你们?要找警察叔叔呀,还有民兵叔叔都会帮你们?的。”
顾北武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去拿筷子盘子,手里的盘子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着:“嗯,后来在外滩找到了?。”
斯江高兴地拍了?几下手,坐下来吃青团。顾阿婆一边骂顾北武发神经丢下她们?老的小的不管,野在外面几天几夜不回来,还回来干什么,一边叮嘱斯江糯米的吃食下肚要胀出?来,千万不能吃多了?,跟着又用扬州话嘀咕给顾北武听斯江为什么会哭。
斯江好奇地问:“外婆,你跟舅舅在说我什么呀?”
“小鬼头,我没在说你。”
斯江笑了?:“外婆你说扬州话,就是不想给我听懂呀,我懂我懂。”
顾北武被她逗得心情略好了?一点?,坐到她对面,一口塞进一整个青团,有仇似地腮帮子鼓着使劲呶,太阳穴边上两根筋都突了?出?来。吓得顾阿婆在他背上连着拍了?好几巴掌:“要死啊你,当心噎着!斯江也急得阿舅阿舅地喊。
好不容易咽下去,顾北武扶着桌子喘了?几口气:“妈,我没被青团噎死也被你打?死了?。斯江,我来告密啊,外婆在批评你姆妈不该总跟你说什么很快回来。他们?不可?能很快回来的。”
斯江紧张起来:“啊?那是很慢吗?”
“也不算很慢。再等三年,你爸妈就有探亲假可?以回来了?。”顾北武快刀斩乱麻:“1978年。”
斯江瞪得滚圆的大?眼睛眨了?两下,瞬间蕴满了?泪水,猪油豆沙在她嘴角边留下一道暗色的痕迹。
顾阿婆心疼地把她搂入怀里:“都怪你三妈!”
顾北武和斯江:“哎???”
“就怪她辣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顾阿婆拍了?一下大?腿,朝着门外喊:“去去去,臭倒霉的乌鸦滚一边儿去,再来跟我家?斯江嚼舌头,我就扫帚打?开水烫痰盂马桶泼上去!”
顾北武扬了?扬眉,果然是亲妈,绝对是亲妈。
七十四弄里特地来讨好公婆的钱桂华突然打?了?个激灵,觉得秋天真的来了?。
——
五一将至,顾南红继续热心地张罗四人劳动节相亲会,难得方?树人和顾北武都没有推托,竟然成行了?。
为了?创造更好的相亲氛围,顾南红精心安排了?一整天的行程,提前两天打?电话给顾北武传授相亲秘诀:“阿四头!我特意先来通知你,你心里要有数哦,阿姐我帮忙也只?好帮到这里了?。小赵和办公室的小姑娘我都打?好招呼了?,他们?俩二月份看过一次电影,双方?都有点?意思。你要自己?不努力,小方?姑娘万一真的看上我那个戆徒侄子,我也没办法。我听方?太太说了?,今年还不结婚,小方?只?好去盐城的大?丰农场了?,就是不知道锻炼两年到底是两年还是十年还是回不来了?。那边三个农场,万一倒霉跟劳教犯分在一个农场,完结了?,一塌糊涂。”
顾北武笑着道谢。
“阿拉呢,十点?钟到长风公园白相,银锄湖里划划船,浪漫伐?正好展示一下你们?男同志的体?力。体?力老重要哦,将来背大?米扛蜂窝煤,都是男人的活呀。十二点?钟去红房子西菜馆吃西餐,绅士风度要拎拎清,你记得给小方?开门、拉椅子,随便?她点?什么吃,将来难办吃一顿又不会天天吃牛排的,不要心疼价钱。那种为了?一份牛排就给人脸色看的男人,啧啧啧,阿姐我看得多了?,吃完就让他们?死边上去。付钞票呢,你要爽快点?,带好大?团结,覅一块两块的零零散散,难看死了?。”顾南红慢条斯理?地炫耀人生?经验,各种细节了?然于胸。
顾北武认真学习由衷钦佩:“阿姐侬果然名不虚传,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绝对是风流界的女魁首。
“废话。你姐遇上的男人比你走过的桥还多——咳咳。”顾南红老脸一红:“吃好西餐呢,我们?就去对面国泰看电影。看啥电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坐在方?小姐身边,该牵手的时候就大?胆牵,该搭肩膀的时候就放心搭。电影院里面又没人检查的,她要是不愿意,肯定甩开你就跑,那就没戏了?。有数伐?”
顾北武叹了?口气:“以前大?哥总是把你送到电影院门口,严厉警告那些?请你看电影的男人,看来是他太天真了?,他应该跟进去一起看才对。”
顾南红呸呸呸了?几声:“你懂个屁,被顾东文恶形恶状地哇啦哇啦一通,请我看电影的男人全变成木头一样,我装作害怕靠过去,有人竟然马上逃到后一排去坐。”真是她顾南红的奇耻大?辱!
顾北武笑弯了?眼,他也算涉猎颇广,却第一次知道男女之事上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难怪古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了?。
劳动节这天,银锄湖边上,顾南红撑着阳伞,戴着墨镜,一块白底黑色波点?的丝巾裹住了?卷发,穿一件白色小包袖衬衫配黑色过膝百褶裙,脚上一双正红的尖头高跟小皮鞋明显是舶来品。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搞得好像她才是来相亲的。
五个人一见面,人算不如天算,谁也算不准人心。顾南红办公室的小袁姑娘眼睛粘在了?顾北武身上挪不开来,谁想到南红姐的弟弟这么好看。顾南红老公的赵大?侄子也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两个女孩子的天差地别。方?树人柔顺光洁的皮肤,洁白整齐的牙齿,修剪过的头发和指甲,雪青色的丝绸衬衫,领口两根飘带打?着蝴蝶结,还有她秀美的五官矜持的笑容谨慎的举止,无一不显示出?她原来的阶级出?身,那是复兴岛最?漂亮的女人顾南红一直怀念的阶级,对他充满了?吸引力。
于是经过一番明里暗里的争斗,顾南红眼睁睁地看着四个人上了?一条船,逐渐远去,气得她收起阳伞狠狠地打?在空气上:“覅面孔格两只?瘪三!”
顾北武倒不生?气,他看着赵大?侄子努力地搭讪着方?树人,对照顾南红的轧朋友秘诀,倒又领会了?不少奥秘。小袁姑娘问了?他十几句话,发现顾北武好看是真好看,客气也是真客气,笑眯眯的,但答案最?多两个字:“是吗?”“真的?”甚至一个字“哦。”她讨了?没趣,虽然不大?高兴一个病休无业青年这么怠慢自己?这个工农兵大?学生?工厂干部?,可?也不愿意放弃,她明白顾北武是她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好看的男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
太阳当空照,湖水泛着一片金光,风吹乱了?方?树人的头发,她心里也乱糟糟的。赵同志的过分殷勤使她有点?不舒服,瞄了?对面几眼,发现袁同志对顾北武更加热情,心里就更不舒服了?,但又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不舒服,她胡乱应答了?几句,便?借口太热了?提议往回划。
赵大?侄子虽然上了?海轮,却是做医生?的,他其实不会划船,一听方?树人的话,就大?力挥动起船桨来。小船左摇右晃,船头在原地转来转去,晃得方?树人头晕欲呕。赵同志一着急划得更没了?章法。小袁姑娘看不下去指点?了?几句,两人争论了?起来。你一浆我一浆,你一句我一句,一场电影促成的那点?革命友谊早就被银锄湖一锄头锄没了?。
顾北武笃悠悠地搁下浆,从裤袋里掏出?一包蜜饯给对面的方?树人:“当心晕船。”
方?树人脸都晒红了?,含了?两粒梅子才觉得胀得发疼的头好受了?一点?,扶着船舷问:“你会划船的话就出?把力吧,大?家?一起努力,早点?上岸。”
顾北武笑眯眯地摇头:“小赵同志是海员,专业的,我就不献丑了?。再说我也不想上岸。”
赵大?侄子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胸大?肌:“对,交给我没错的,小方?同志你放心,其实要不是有人捣乱,我早就把大?家?带上岸了?。”
小袁姑娘火了?:“有人不会装会,不懂装懂,我刚刚把船掉好头,就又被他转了?回来。我们?做人要实事求是好吗?”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斗桨。旁边飞速地划来一条船,船上坐着四个解放军战士,船头一位浓眉大?眼下颌方?正的年轻战士笑着大?声问:“同志,你们?需要人帮助吗?我们?可?以帮助你们?!”
赵大?侄子举起船桨:“不用不用,谢谢谢谢!”
小袁姑娘举起桨站起身去压下他的桨:“要的要的,请来帮帮我们?,我们?船上的男同志不行!实在不行!”
“谁不行了??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呢?明明是你在跟我作对。”两根船桨上下挥舞。方?树人左躲右闪,顾北武伸手一拉,方?树人直直往前跌进他怀里。
“小心,别被桨砸了?。”顾北武虚虚拢着她,对隔壁船喊道:“我们?有个女同志晕船,麻烦解放军来帮忙带我们?上岸。你们?过来两个人,我们?过去两个人行吗?”他低下头轻声说:“划船不会你装病总会吧?”
方?树人又羞又恼又有点?说不出?的快乐,眼一闭什么也不管了?。
很快,两条船换了?人,一前一后往码头划去。
“这位女同志没事吧?”浓眉大?眼的年轻战士飞速脱下自己?的军绿衬衫交给顾北武:“你拿这个替她挡一挡太阳,今天太阳晒得很。”
“谢谢。”顾北武也不客气,直接把衬衫撑在了?自己?头上。一片阴影罩住了?两人,方?树人偷偷睁开一只?眼,却看见顾北武正看着自己?笑。
“十三点?。”方?树人低声地骂了?一句,闭上眼转过脸不想理?他。
“小戆徒。”顾北武笑嘻嘻地也低声地回了?一句,小姑娘打?扮过了?还有点?好看。
第25章
上了岸,谢过亲爱的解放军,四人相亲会的行程顺势泡了汤。赵大侄子坚持要送方树人去医院检查,小袁姑娘坚持要和顾北武去吃红房子。方树人和顾北武根本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顾南红手一摊:“好了好了,小方是?我特特为请出?来的,还是?我和带她去我娘家歇一歇。今天算了啊,红房子又不会飞,下趟阿拉再?约。”
看着三个人远去的背影,赵袁两个年轻同志才领会过来,顾南红的娘家不就是?顾北武家嘛。两?个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都怪你——”
回到万春街,家里却没人。顾南红一问,今天斯江在少年宫有演出?,顾阿婆和陈阿娘去现场看,要到下午三四点才回来。她立刻麻溜地自动走人,临走前给?顾北武甩了个眼神?,意思是让他抓紧把生米煮成熟饭,又担心自家小弟是?个童子鸡,白白浪费大好机会,一路长吁短叹:这一代男青年不行,革命革命,脑子都革坏掉了,还好意思被叫做流氓阿飞,完全侮辱了流氓阿飞。
方树人一看只剩自己和顾北武两?个人,一身?汗未干,又出?了一身?汗,她接过顾北武绞干的毛巾擦了把脸:“我没事了——我也走了。”
顾北武抬起眼:“我又不吃人,喝杯水再?走,我送你?。”
方树人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当做没听?见,四处张望。
顾北武给?她倒了杯温水,把斯江的零食盒子开了推给?她:“对赵同志有好感吗?”
方树人差点呛了,咳得涨红了脸:“关你?什么事。”她放下杯子,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借你?的一百块钱一直要还,没机会给?你?,正好今天给?你?。”
顾北武也不客气,收了过来,点了一根烟,突然想起来问:“我抽支烟,可以吗?”
方树人脸又红了:“随便你?,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干嘛问我。”
顾北武笑?了:“怕你?反感。”
方树人的心咚咚咚地跳,反感的反义词是?什么?好感吗?她有点晕。
两?人都不再?说话。顾北武抽完烟,起身?从做隔断的大衣柜上面搬了一个纸箱下来。方树人吓了一跳,又正襟危坐当做没看见。顾北武把纸箱打开推倒她手边:“看一下,这里面是?我的家当。
”
方树人侧过头,人更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箱子里全是?大团结,一摞摞的,还差两?公分就齐箱口。她可能心率过速脑子烧坏了,竟然目测起这个纸箱子的体积来。
“大概有两?万块??钱。”顾北武看着她傻愣愣的模样笑?了起来:“虽然我一直没上班,但养家活口不成问题。你?放心。”
方树人脸腾地烧了起来,她咽了咽口水又有点羞耻自己?看起来像是?对这么多钱流口水,别过脸去喃喃道:“关我什么事?”要她放什么心,说的好像她担心过什么似的。
顾北武柔声说:“顾南红教的那些浪漫我大概是?学不会的,我也不会哄人开心,但总能让家里人吃好穿好,想买什么也不用顾虑太?多。想上班就上,不想上班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也行。街道工作组那种活太?辛苦也没意义,不做也罢。”
方树人脸上的烧慢慢褪去。地上的水门?汀大概铺的时候没有铺匀,有些不平,在日光下泛出?深浅不等的颜色。她盯着脚下一块凹下去的瘪塘看了片刻,抿了抿唇抬起了下巴:“街道工作组的活怎么了?我虽然阶级成分不好,但也知道靠自己?一双手光明正大地挣工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借你?的一百块我还了一百二?,你?大概看不上这点利息,我却不能占你?的便宜。”
顾北武一怔,苦笑?了起来:“是?我不会说话惹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顾北武,我知道你?能耐大路道粗,没有你?做不成的事,也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和我姆妈。”方树人垂下眸子:“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还是?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万一出?事,你?姆妈和斯江怎么办?你?自己?——也就毁了。”
顾北武眼睛弯了弯,耐心地解释道:“这里头有两?千是?我大哥寄回来的云南??特产卖的钱。两?千五是?顾西美新疆寄回来的东西卖的钱。我打算今年把这些钱交给?他们。另外都是?我自己?瞎捣腾,贿赂出?手盗窃销赃这些我从来不碰,讲一个买卖双方你?情我愿。我给?我妈准备了五千块养老?,我大哥在云南有个儿子,加上斯江斯南,我给?他们一人一千。自己?差不多还有七千来块,够结婚成家了。革委会和房管局我都打好了招呼,禹谷邨里你?家原来一楼的那间跳舞房,出?一千块房卡就能转给?我——”
话还没说完,方树人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坤包袋子带翻了玻璃杯,嘭地一声砸在水门?汀上。顾北武见她一脸愤怒眼泪却扑簌簌往下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又心疼又无奈。
方树人捏着包的手颤抖着,她组织不出?合适的话,原地站了两?分钟才憋出?几句:“你?是?在犯罪!投机倒把要坐牢的。你?的钱我一分都不稀罕,你?要弄哪里的房卡也跟我没一点关系!”
“为什么是?犯罪?”顾北武嘴角露出?一丝嘲笑?:“一个愿买,一个愿卖,犯什么罪了?不卖给?公家,或者卖得比公家便宜就是?犯罪?我妈卖白兰花也算投机倒把,要不是?烈属证,一天赚了几毛钱就得去坐牢。顾西美做月经带换两?个鸡蛋也只能偷偷摸摸。农民养几只鸡鸭鹅叫资本主义的尾巴,自家养的鸡下的蛋卖钱也叫投机倒把。种种诸如此类,你?不觉得荒谬?”
方树人愣了愣:“你?问我我问谁?反正就是?这么规定的。”
“你?只问问你?自己?,说实话,说心里话,你?不觉得这种规定很?荒谬?”
“不觉得!”方树人斩钉截铁地挺起胸。
“那你?爸爸呢?他的经历不荒谬吗?”
方树人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头却仰得更高:“我爸——我爸是?你?爸害的!”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却只转过头抹了把泪,想拔腿就走,却又想描补几句,挽回刚才那伤人的话。
顾北武看着她,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对。我妈和陈阿娘两?个小脚老?太?都会互相揭发举报,子女揭发父母,学生举报老?师,都很?平常。隔壁上影厂宿舍跳楼的人也很?多。”
方树人吸了口气:“我姆妈没怪你?爸你?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北武凝视着她:“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因为这个世界变得太?糟糕太?荒谬,才把人变得不像人了。你?知道我爸这个烈士怎么来的吗?”
方树人低头不语。
“那两?年市民要凭医生的发烧证明38度以上才能买西瓜,但是?工厂企业可以直接开车去金山青浦跟农民买西瓜。六九年,棉纺厂订了一船西瓜让农民送到苏州河,碰上一帮流氓阿飞抢劫西瓜,还上船打农民。我爸当时负责接西瓜,他看到船上一个老?人家被打伤了掉下河,就跳下去救他,人救上来了,他被两?个流氓一筐西瓜砸在头上,再?也没能上来。厂里说他是?被西瓜砸死的,那筐西瓜当时还不算厂里的资产,所以不能报烈士。”
方树人一愣,忍不住问:“后来怎么——?”
“我弄了一车西瓜,天天去书记办公室砸。砸了一个月,后来他们就上报说抢瓜的人背后是?一小撮阶级敌人煽动,我爸是?为了维护革命秩序不幸牺牲,才评了烈士。”顾北武吸了一口气,嘴角扯了扯:“其实我不但偷听?一个敌台,苏联的、台湾的、德国的,我都听?。听?了才发现我们是?真的很?落后,文化、艺术、文明、科技、经济,老?百姓的日子,落后得不是?一点点。以后肯定会变好,现在已经在慢慢变好,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变好,在那之前,我是?不会去上班的。这些也是?我今天想要对你?坦白的,我不会也不能对你?隐瞒我真正的想法和打算。”如果两?个人要结婚成家,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他有种自我强迫,必须向她坦白他所有的思想,并不期待她有共鸣,但是?希望她能理解他,然而这一点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方树人骇然回过头,压低了声音:“顾北武你?疯了?!”
顾北武看着她,眉头跳了两?下:“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就是?疯了?”
“你?这简直是?反革命!你?——!”方树人手脚冰凉。
顾北武眯起眼:“我哥认识一个苏州姑娘,你?姆妈也认识,她是?北大的高材生,因为说了一句觉得组织性和良心在矛盾着,成了反革命,在龙华被枪毙了。她爸爸跟着她自杀,她妈妈疯了。”他默然了几秒,声音哑了哑:“上个月我们在外滩找到她妈妈——的尸体,也是?自杀的。”
方树人嘴唇张了张,没有言语。
“还有个女同志,因为批评领袖,认为不应该搞个人崇拜,坐了六年牢,被折磨疯了,上个月被公开判处死刑。”顾北武看着她,握紧了双拳:“你?说到底是?谁疯了?我常常痛苦于?自己?无法忽视这些事情,也烦恼自己?为什么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那样就不会痛苦,可我更羞愧的是?她们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我却只敢苟活着。”
方树人不寒而栗,她摇了摇头:“这些跟我都没关系——我只想得到眼前的事,只顾得上我自己?和我姆妈。其他的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她迅速往门?外走去,跨过门?槛时回过头来:“你?放心,我不会举报你?的。但是?——请你?以后也不要再?跟我联系了。”她跌跌撞撞地走出?万春街,几乎是?用跑的速度逃离的,太?阳那么大,她依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仿佛掉进了冰水里。
顾北武淡淡地看着门?外的阳光,阳光依然灿烂,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也许的确是?他疯了。
——
过了大半年后,任何人都再?也顾不上这些小情小爱,对于?每一个中国人,七六年都是?泪水滂沱的一年,万春街也不例外。年初总理逝世,举国上下悲痛欲绝。顾北武三月份去了南京,四月份去了北京,参加了两?场汹涌的悼念活动,所幸没有被捕,直到五月份才回到万春街,人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精神?却很?兴奋,跟打了鸡血似的。顾阿婆这个亲妈都差点没认出?他来。斯江哭成了小泪人,抱着他要他别再?走了。
然而七月委员长逝世,跟着发生了唐山大地震。顾北武给?云南和新疆打完电话,背上两?万块钱召集了七八个朋友,买了三卡车的罐头、水、饼干,带着革委会和警备区的介绍信,奔赴唐山。他在唐山待了一个月后,伟大领袖逝世。顾北武又辗转去了北京,等他再?回到上海时,“□□”已经开始被全国人民揭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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