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 第15章

作者:小麦s 标签: 现代言情

第29章

  这一整天跑了陈毅公园、和平饭店、大世界、人民公园,晚上周善让驱车直奔“远东第一高楼”国?际饭店。

  斯南站在楼下仰起脖子,小身体往后斜着倒在斯江身上,高声?数:“一、二、三、四,等下,我重新数,一二三四五六,好?像又?错了,一二三——数不清!”

  斯江数了一半,眼花了,直接认输:“真的数不清。阿舅!快告诉我们到底有?几层?”

  “一共二十四层,你们数不清的有二十二层。”顾北武笑着抢拍下外甥女们傻傻数楼层的镜头?,人几乎趴在了地面上,起身前?敲了敲地砖:“下面还有两层。”

  周善让蹲下来搂住斯江斯南,一脸神秘地说起悄悄话:“下面两层啊有?个大金库,专门放黄金,里面堆满了金砖!啧啧啧,进去要戴大墨镜,不然眼睛会被金光闪瞎了。”

  两姐妹张大了嘴。斯南两只小?手突然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向顾北武:“舅舅,这样我还会瞎吗?”

  周善让笑得不行,在斯南手上猛亲了一口。吓得斯南跳开来抱住斯江,转头?看看周善让,做了鬼脸高声?喊:“怪阿姨,不许香我面孔。只有?我阿姐能香!”

  斯江幸福得直冒泡,捧着斯南的脸就亲了好?几口。斯南嫌弃地推开她:“侬香得太多,噻是涎唾水,吾臭忒了呀!”躲到陈东来的身后?。

  一行人说笑中走近大门,顾西美?突然想?起国?际饭店吃顿饭要二三十块钱。她一家四口人,怎么也没有?让顾北武掏钱的道理。陈东来却没有?这个自觉,高高兴兴地指着旁边的西饼屋说:“晓得伐?全上海最好?吃的蝴蝶酥就在这里,爸爸小?时候跟着阿爷来买过。味道真是好?。”

  周善让笑道:“斯江爸爸你真时髦,那我去买点蝴蝶酥。你们先进去等我。对了,今天晚饭谁也别和我抢,让我给你们一家接风,能看见电视里的小?明星,还认识了当当当生在火车上还上了报纸的小?小?明星,我太高兴了。”她挥挥手径直跑进了西饼屋。

  顾西美?捅了捅陈东来,低声?埋怨了两句。陈东来赶紧掏出身上的二十来块钱:“北武,你拿着,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能让小?周同志请客呢。她开车苦了一整天,该我们请她吃饭。万一不够麻烦你先垫一下,回去我给你。”

  顾北武笑着摇头?:“没事,让她请,她在北京可没少吃我的。”他揉了揉斯南的短发:“囡囡等下放开肚皮吃,替舅舅吃回本,吃吐了也没关系,吐完接着吃。”

  “吃完又?再吐?”斯南有?点犹豫,这个力气活听起来有?点辛苦。

  斯江护住妹妹一脸不乐意:“阿舅讨厌,吃吐了人很难受的,才不要呢。妹妹不要理阿舅,再好?吃的东西我们吃到七八分饱就行了,这是阿娘教的。”斯南却已经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两眼放光砸吧了一下舌头?挺胸抬头?准备上战场,不免又?被顾西美?教训恶形恶状要不得。

  周善让提着几个袋子跑了进来,指着大堂地上一个位置说:“看那里,那里就是上海的坐标原点,地图的正中心。走走走,我们都去当一下全上海的中心!”

  斯江斯南欢呼着跟她去了。

  上了十四楼的摩天厅,周善让熟练地点好?菜,带着两个女孩儿?去看夜景。顾西美?局促不安地四周看了看,低声?问顾北武:“她爸爸是不是部队领导?大领导?”

  顾北武正在给相机换胶卷,头?也不抬地答:“是。马上退下来了。”

  “那还是算了。”

  顾北武一愣:“什么算了?”

  顾西美?叹了口气:“本来我看小?周和你蛮般配的,想?拉拢你们一下做个媒,现在——”

  顾北武失笑:“她爸是领导,你弟就配不上了?”

  “你是男人,要看老婆脸色过日?子怎么行。又?不是上门女婿。”顾西美?正色道:“我的话恐怕不好?听,但我是你姐,肯定不会害你。你现在考上北大了,将来肯定有?大出息,靠自己奋斗挺好?,犯不着和那样的家庭掺和在一起,你做得再好?,人家也以为你是靠老婆的,不值当。”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再说站得高摔得也狠,你看看四人帮,看看□□,以前?多风光?现在呢都成罪犯了。你以前?就不本分,现在也该收收心了,犯不着和她——”

  陈东来止住她的话头?:“西美?,北武自己心里有?数,你别——,好?了,不说了,小?周回来了。”

  顾北武笑着招呼斯江斯南到他身边坐。不一会儿?,茄汁鲳鱼、红烧蹄髈、四喜烤麸、蟹粉豆腐,上一道菜斯南就哇一声?,十分应景地喜庆。周善让点了一瓶八块钱的茅台酒给陈东来和顾北武喝。顾西美?忙着给斯江斯南夹菜,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真没说错。

  斯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半杯桔子水,张大嘴吐出舌头?给斯江看:“阿姐看,黄了吗?”

  斯江笑弯了眼:“黄了黄了。我也要黄一下。”周善让也兴致勃勃地也要参与。她和顾北武一样,都属于长袖善舞的人,言谈风趣,又?特别愿意和斯江斯南说话,不端大人架子。难弄如斯南,都慢慢待她随意了起来。即便顾西美?已经把她从弟媳妇的名单里划去,仍不免佩服她会做人。

  等差不多吃完了,周善让从西饼屋的袋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六块小?蛋糕,上面一层是厚厚的糖粉酥皮,嵌着杏仁。

  “今天是顾北武同志的生日?,我代表咱们77经济系的同学们祝他生日?快乐,学习进步,早日?成为国?家栋梁。”周善让笑眯眯地把蛋糕分到每个人面前?:“欧美?人的习惯是弄一个大蛋糕让寿星来切,还要点根蜡烛唱生日?歌,我们呢,就意思意思一下,主要是尝尝这个酒醉蛋糕,斯南斯江,蛋糕我保证超级好?吃,但是里面有?一点点酒,你们怕不怕?”

  斯南打了个饱嗝:“我不怕!”

  斯江却有?点难过:“阿舅,今天是你生日?吗?七月十八号?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的生日?!你都没告诉过我。”

  顾西美?诧异地问:“北武今天生日??谁说的?姆妈不是一直都想?不起来你生在哪天?”

  一桌人都瞪大了眼,天下竟还有?不记得自己孩子生日?的姆妈?顾北武笑着捏了捏斯江的脸:“舅舅是个没生日?的人,外婆连生我的月份都记不清了。报户口的时候随手报了个七月十八号。”

  周善让一看斯江眼里氤氲上了雾气,赶紧举手解释:“怪我怪我!是我偷看了你舅舅的学生证,才发现他生日?只和我相差三天,他要是耐心一点等一等我,就和我同一天生日?了,所以才一不小?心就记住了。”

  斯江眨了眨眼破涕为笑:“周阿姨你的生日?是三天后??”

  “是啊。”

  “那我也祝你生日?快乐学习进步身体健康。”斯江甜甜地笑了:“谢谢阿姨关心我舅舅,你对我舅舅真好?。请你对他一直好?下去。我舅舅可好?了,他聪明善良又?能干,还很乐于助人,他长得也特别帅,比我们电视台的主持人帅多了。对了,我舅舅画画也画得好?,还会修电灯、收音机、电视机、照相机,没有?他不会的。他还很孝顺,冬天会帮外婆洗脚,他力气也大,我外婆家的浴桶这么高,装满了水特别重,舅舅两只手一抱,就能抱到外面去。周阿姨你和舅舅在一起上大学,以后?再一起工作?,如果你们生一个宝——”

  顾北武一把捂住外甥女的嘴:“陈斯江小?朋友你够了啊。你这大半年都学什么去了?明天开始每天一张数学卷子啊。”

  周善让咬了一大口蛋糕:“喂!顾北武你快放开斯江,斯江你接着说,阿姨特别爱听。别怕,数学卷子我帮你做。”她朝着顾北武笑弯了眼。

  顾北武脸上突然就有?点发烫。他松开斯江低头?尝了一口蛋糕,酥皮很脆很甜,蛋糕松软,白酒对冲了酥皮的甜度,混合成一种醇厚的醉人口感,又?从喉间返回舌尖,格外清香,还捎上了一点点隐秘又?干脆的辛辣。

  ——

  下到大堂,斯南喊着要去上厕所,顾西美?气得要命:“刚刚明明问你要不要去上厕所,你偏不去,现在浪费大家时间!就你从小?屎尿多。”

  斯南脖子一梗:“我刚才没有?尿尿!嘘不出来!”

  “你轻一点!别人都听见了!”顾西美?手霍地一伸,看到斯江又?缩了回来:“快去快去,烦死人的小?东西。”

  斯江牵着斯南跑去厕所。斯南被蛋糕里的那一丢丢白酒熏得小?脸酡红,跑起来东倒西歪,在厕所门口嘭地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斯江吃了一惊:“方姐姐?”

  方树人也很吃惊:“斯、斯江?是斯江吗?”

  斯南憋得慌,甩开姐姐的手自己进去了。

  斯江惊喜之?后?就板起了脸,想?了想?忍不住抱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方树人一怔,莫名很心酸,弯下腰轻笑道:“没关系,方姐姐还喜欢斯江你,很喜欢很喜欢。”

  她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要孩子了,斯江是她唯一接触过的孩子,用姆妈的话来说,斯江就是个小?天使?,或许靠这个可爱的小?天使?,她也很容易度过余生,至少这两年她过得不坏。

  斯江红了眼圈:“那你为什么不肯做我小?舅妈?!舅舅明明问过我要不要你做小?舅妈的!”

  不过才过去两年,对方树人来说已如隔世。她轻轻叹了口气,抿了抿唇:“对不起斯江。”

  斯江摇摇头?,从她身边走进厕所,突然又?回过头?来大声?说:“我有?小?舅妈了,她对我和妹妹可好?了,对我舅舅更好?!她今天还帮我舅舅过生日?,请我们吃蛋糕呢!”

  方树人看着她极漂亮极肖似顾北武的脸,有?点走神。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突然很想?学习如何?在恰当的时候说恰当的话,最好?能说得圆圆满满大家满意她自己也满意。

  “恭喜。”最后?她嘴里却冒出两个不知所谓的字。

  “阿姐阿姐!”厕所里传来斯南的叫声?。

  斯江握了握拳:“再见!”。她跑过去一看,却见斯南蹲在马桶盖上,哭丧着脸:“尿、尿漏在外面了。”

  “没事没事。擦干净就好?了。”

  斯江回头?,却是周善让笑眯眯地伸出手:“来,没事的。斯南,阿姨先抱你下来,替你擦干净,然后?我们一起用草纸把地上擦干净,出去了告诉服务员,她会再进来认真打扫的。”

  斯南两条小?细腿抖啊抖地站了起来,落在周善让的怀里,哇地哭了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我不会,我来不及了,别、别告诉姆妈!”

  周善让轻轻拍着她的背:“好?的,这是我们三个的秘密,谁也不说好?不好??”

  斯江把马桶冲了,拿了一叠草纸开始擦马桶圈,不知怎么也哇地哭了起来。哭了又?很懊恼,明明是舅舅的生日?,明明这一整天这么开心,她怎么能哭呢,越懊恼就越伤心,眼泪哗哗止不住。

  方树人在外头?静静站了片刻,转身离开。顾北武大概就在不远的地方吧,她并不想?见到他,去年那套放在门口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就当是树山哥送来的礼物。她沿着角落匆匆穿过大堂,顾北武正站在那个原点上往楼顶看。而?她的丈夫唐思成正在楼顶工作?,监听全市的电波。

  门外的暑气迎面扑来,蒸干了或许根本没有?存在过的泪痕,方树人快步走出几十步,才回头?看了看国?际饭店的楼顶,不知怎么突然希望顾北武已经不再偷听敌台了。可前?几天台湾电台里播出的那把动人的歌声?却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对了,她今天没能买到姆妈想?吃的酒醉蛋糕,师傅说一天只做两次,今天下午两点的那批,刚刚被人买完了。她只是不凑巧来晚了一步。

第30章

  七月下旬的万春街,出了黄梅天,碰不上台风天,就是一年里最难熬的日子。大清老?早,弄堂里摆满了吃饭台子小矮凳,人来人往。新媳妇拎着马桶,小囡捧着痰盂罐,往弄堂口公共厕所去。

  陈斯南担任“倒痰盂官”已经快一个礼拜了,瘦黑小的她一改往日的灵活,走三步歇两歇,蹲在路边看人家早饭吃啥,难免被老头老太嫌弃:“小鬼头侬走开走开,痰盂摆勒阿拉切饭台子边浪,腻惺伐色,快点去快点去”。(小鬼你走开走开,痰盂罐摆在我们吃饭桌子边上,恶心死了……)

  斯南哈哈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弯腰端起痰盂再往前挪,看到人家夹煤球出来,放下痰盂摩拳擦掌也想试一试,还想去摸一摸烧得通红的煤球,吓得人高喊:“覅碰!覅碰!”。等看到住在一只门洞里的人们为了抢水龙头吵相骂,她又轧闹忙在旁边挥拳踢腿,唯恐天下不乱:“打呀!打伊呀!踢伊!”让人哭笑不得。

  等排长队倒好痰盂,她的事就更多了,丢下痰盂找个近一点的水龙头,踏在小矮凳上把自己的手洗干净,晃悠到文化站门口,翻花绳踢毽子跳房子这种她是不屑玩的,打弹子滚铁圈拍糖纸和香烟壳子,她一样样碾压过去,等离开的时?候,两只裤袋鼓囊囊沉甸甸快掉在膝盖弯里。陈斯南拉着裤腰带叹气,嗐,上海这些笨蛋玩的水平实在不行。她在沙井子打弹珠,和沈青平朱镇宁他们挖出沙道?,堆起沙丘,加水做出小泥坑,那个难度才有意思,照样想进哪个洞就进哪个洞。当然,多年后?她在高尔夫球场挥杆时?,总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也没想起来是童子功的影响。

  头一天,万春街的男小伟们都以?为她是运气好,现在看见她就有一半人打了退堂鼓,那么好看的玻璃弹珠,搜集了半个月的糖纸,从大人抽屉里偷出来的香烟壳子,居然全部输给一个四岁的小新疆,谁说出去谁是戆徒儿子!又有那不服输的,叫来对面?和平新村康家桥严家宅的小伙伴们,守株待兔,只等赢了陈斯南就把战利品对半分,结果?铩羽而归全军覆没。

  这天,杨光带着四五个大孩子守在文化站门口,见陈斯南来了,就上去笑呵呵地问:“和平新村里有个水塔,我们今天比赛爬水塔,谁第一个爬上水塔,谁就是老?大,手里的弹珠糖纸香烟壳子全归他,你敢不敢去?”

  斯南眨眨眼,转头东看西?瞧。有两个和斯江玩得好的小姑娘就喊:“南南,覅去,老?吓人的,水塔老?高的,侬来跟阿拉翻花绳吧。”

  又有几个小男孩笑哈哈地叫:“就是就是,小新疆你不是小姑娘吗?去玩花绳吧,你没小鸡鸡,没胆子的!”

  杨光弯下腰,伸手想捏斯南的脸。陈斯南头一偏他捏了个空。

  “算了算了,以?为你蛮厉害的,我们才等你到现在,走吧,我们走了,女的就是女的,没用。”杨光拿出一个皮弹弓挥了挥:“你要能爬上去,这个就是你的。”

  “给我给我!杨光给我!”四五个小男孩拥上去抢。杨光哈哈笑:“谁第一个爬到顶就是谁的!我说话算数!”

  十?几个男孩子一簇堆往外走。那几个小男孩对着陈斯南吐舌头粥鼻子瞪眼睛地做鬼脸。

  斯南眨了眨眼,默默跟在了队伍后?面?,切,爸爸单位的钻井她都去过,水塔算个屁咧。

  杨光转过身看到她,得意地笑了,爬水塔时?就能吓唬她,吓不到就把她一个人关在水塔里,天黑了再放出来,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赢他们。

  ——

  斯江拉着陈东来急急忙忙跑向和平新村,眼泪和汗一起往外冒。囡囡胆子也太大了,杨光那个坏胚子肯定会使坏的。

  水塔下面?围着一帮孩子,正?在尖叫,看见大人来了叫得更起劲。

  斯江一眼就看见了中?间?的斯南,冲了上去:“囡囡,你没事吧?!”

  斯南却高声喊了起来:“爸爸!他耍赖,说好我爬上水塔那个皮弹弓就给我的!”

  杨光高高举着皮弹弓,在一群五六岁的男孩子的围攻中?左躲右闪声嘶力竭:“没!我没说——”谁想得到这个新疆小猴子爬得那么快,他们还没追上她她已经一溜烟地下来了。气死人!

  “你说了你说了,我们都听到的!你想耍赖!不要脸!”男孩子们不乐意,斯南说了,谁抢到那个皮弹弓给她,她赢来的弹珠糖纸香烟壳子就全部分给他们。

  等陈东来搞清楚原委,杨光已经寡不敌众,被压在地上蹭了一脸的泥。

  “囡囡,你跑来爬水塔半天不回家,姆妈发大火了,我们快回家吧。不要理他们了。”斯江拖着斯南走。

  “我的弹弓!我的弹弓!我赢来的!”斯南挣脱姐姐的手,把裤袋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给虾兵蟹将们,高兴地去接自己最想要的战利品。

  陈东来板着脸一把夺了过去,丢回杨光身上:“不许拿!那是别?人的东西?,回家!你看看你一身的灰,痰盂罐呢?你丢哪里了?还有你们——”他转头教训皮孩子们:“知不知道?爬水塔很危险?摔下来要进?医院,甚至没命,你们是谁带的头?我要去找他家长。”

  杨光接住皮弹弓恶狠狠地朝斯南挥了挥,一溜烟地跑了。一看大人发火,十?几个孩子呼啦一下作鸟兽散。

  斯南甩开他的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跟只小狼狗似的龇牙:“我的弹弓!我的弹弓!”

  “你还犟?”陈东来吸了口气,再看看那高高的水塔,一颗心被揪得疼:“你一个女孩子,成天跟男孩子玩在一起干什么?在新疆就无法无天,天黑了也不回家要你姆妈到处找你。回来上海还这么不守规矩,你知不知道?摔下来有多严重?会摔死人懂不懂?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危险的事不许做,死懂不懂?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和姐姐了!”

  “我的弹弓!我赢的就是我的!”斯南大眼里蕴了泪,却仰着脖子红着脸硬摒住了,她扭过头看向斯江:“阿姐,是我的!我第一个爬到顶的,我赢来的弹弓!爸爸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