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 第191章

作者:小麦s 标签: 现代言情

  斯南一愣,很快听见那边窸窸窣窣撕包装纸的声音,还有赵佑宁舒爽的一声叹息。

  “册那——侬太过分了啊!”陈斯南跳了起来,蹲在沙发上嗷嗷叫。

  “我还拿了个冻梨,你听听,一口咬下去是这个声音——”

  “啊——太好吃了,南南你吃过冻梨没有?哦,不好意?思,上海没有冻梨吃,哈哈哈。”

  斯南气炸了,抓着话?筒把?这个礼拜吃的好菜好汤全报了一遍。但是这个新年依然一点也不快乐!

  “二姐姐,我饿了。”

  陈斯好扶着大衣柜一冷得发抖,一边眨巴着大眼睛流着口水问:“你刚刚说的这些,冰箱里都有吗?”

第290章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乌鲁木齐的雪下过了好几场,单位大门上的红灯笼提醒了恍恍惚惚的顾西美,新的一年到来了。

  西美已经过了四十不惑的年龄,却依然很疑惑。她想不明白日子明明越来越好,怎么就突然滑铁卢了。在市教育局,人人都知道她两个女儿一个是H师大的高材生,一个是上海市重点中学的好苗子,两个女儿户口都落回?了上海,无论是培养孩子还是户口政策的把握上,都显得她格局大眼光远。这?样的赞美西美是一路听过来的,今年听着却十分心酸。外人都知道她的好,她的难得,唯独家里人谁也不感激她。斯江入学到现在一个电话一封信都没有,斯南倒是接电话的,听不上几句就跑,斯好呢,电话那头说着说着就走神了,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看电视。她现在打一次长途电话并不容易,以前在二中,校长教导主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是学校出钱,现在反而得赶在邮电局下班前花钱打电话,这?钱还花得邪气勿开心。

  她八月里回?到乌市,李老师帮忙叫了几位校工,第二天就搬进?了新宿舍,为了表示感谢,西美在新屋开火仓连着请了两顿饭。二中来了七八个老同事,打麻将打扑克约钢琴课,热闹了大半天,留下一堆瓜果皮屑锅碗瓢盆待收拾。西美忙了一个钟头才坐定,把同事们的贺礼登到人情往来的本子上,一看还是李老师最是有心,送了一床全?羊毛的毛毯,倒叫西美很是感慨。

  刚收拾完,陈东来上了门。他没有西美新宿舍的地址,在二中等了四五个钟头才等到了李老师他们,好说歹说要到了新地址,赶急赶忙地靠两条腿冲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西美把住门不给他进?。

  陈东来脸上一层热汗,原本被婚姻和事业的双重不如意打击得十分颓丧的面孔在昏暗的走?道灯下闪着光:“离婚,我来找你离婚,我要离婚。”

  虽然已从顾东文嘴里听过这?句,但真?从陈东来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杀伤力远比西美想像得更大,她甚至忘记了是她先提出要跟陈东来离婚的,即便被单位里劝退了,她还是决绝地换了单位以求结束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过往。“离婚”这?个动词一旦换了主语,就像一根大棒重重砸得她眼冒金星。

  西美开了门。

  “换拖鞋,进?来说。”

  “谢谢,不用了,我穿了袜子,赤脚就好。”

  十几年的夫妻企图努力给对方给自己留最后一丝体面。

  陈东来坐下来,掏出手帕擦了擦满头的汗,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很大很宽敞很齐整,家具都是他熟悉的,书橱五斗柜沙发桌椅帘子电风扇,还有墙上的相框,但又是无比陌生的。斯江三岁半儿童节的那张照片有点歪,她穿的蓝格子连衣裙是西美自己做的,他记得第一次裙摆没做好,她还拆了重新做了一遍,斯江留着童花头,笑?得像朵花儿,照片是手工画上去的彩色,有种雾蒙蒙的柔光镜效果。

  顾西美冷眼看着陈东来站起来,伸手把斯江的照片扶扶正?,他的食指轻轻擦过照片上斯江的脸颊。

  “呵,”西美冷笑?了一声,“要离也是我要离,陈东来你凭什么?装作一幅慈父面孔,有意思伐?”

  陈东来的背僵了僵,在照片里斯江的目光和笑?容下,陡然又平添了几分勇气。

  “是过不下去了,”陈东来转过身?,看着同样熟悉又陌生的妻子,“我跟你过不下去,斯江也跟你过不下去,你还不明白吗?就算你不要离,我也要跟你离。斯江斯南斯好都跟着我,求求你了,别再?折腾她们了。”

  西美放在腿上的手瑟瑟地抖了起来,出离了愤怒,她嘴唇翕了翕,一时竟然组织不出最有力的话语。

  没等她开口,陈东来一鼓作气地说完了下去:“她们三个是你生的没错,但她们不是这?么一个相框一幅帘子一张奖状。你改斯江的志愿,不管你选的这?个志愿到底好不好,你跟我商量过没有?说过一声没有?你跟她商量过没有?说过一声没有?你没有,对,你肯定要说你都是对的,你选的肯定是好的,既然是好的你为什么连说都不肯说一声?西美,你真?的从来没把我们当成人,你只按照你自己想的去拿捏我们,你永远是对的,哪怕是你错了你也没错。我在克拉玛依,你说油田太苦没前途,逼我调到乌鲁木齐来坐办公?室,后来你又嫌坐办公?室升得慢工资少,让我再?回?克拉玛依搞技术。局里分房子,你嫌远嫌房子小,转头你又怪我没争取分房子。好和坏都是你说了算,你的道理一套一套的,我从来说不过你,为了你,为了这?个家,除了生斯好,我没和你争过一件事,都是你说了算,现在离婚这?个事,也当你说了算行吗?你不是说了要离?那就离吧。我已经开好单位证明了。”

  “还有斯江,她长这?么大,只挨过你两记耳光,当着万春街邻居的面,你打她,”陈东来苦笑?起来,“就因为她说了句真?话,你就听不得了。那我们呢?我们听了十几年,你想过我们怎么忍过来的没有?”

  “我哪里不好?我哪里做错了?!你们忍什么了?!”西美的声音陡然尖厉,几乎是吼出来的,吓了陈东来一跳。

  “陈东来你放的什么屁?明明是你对不起我对不起这?个家,你倒狗屁叨叨一堆歪理?”西美怒到极致,浑身?发抖,“我是恶人?我害了你们?你轧姘头是我拿刀逼你的?你不情愿调工作你打什么申请报告?隔了十年八年你现在后悔了?我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会倒打一耙。好啊陈东来,你可真?厉害——”

  陈东来嘴角扯了扯,一脸你看你又来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

  西美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住全?身?倒流的血液:“我什么都没做错,你凭什么要跟我离?陈东来我告诉你,这?婚我还就不离了!要离也只有我要离的份!”

  陈东来一怔:“那就当是你要离好了,本来不是你要离吗?”

  “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

  “滚,你给我马上滚出去,不滚我就叫人了。”西美“嘭”地拉开门,一脚把陈东来的凉鞋踢了出去,“滚!”

  陈东来几乎是被西美推搡出去的,站在走?道里半晌也没回?过神来,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

  进?了新单位三天,肖副局长找个机会和西美说话,为免人说闲话,办公?室门大开着。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西美的腿直发软,扶着走?廊的栏杆在太阳下定了半天神,又羞又恼又无地自容。她自从奔赴边疆,阿克苏的条件再?苦也是兢兢业业地干着,垦荒摘棉花种苹果树挖地窝子造房子教孩子,二十几年来,无论在哪个岗位,领导同事对她的评价向来都比她的自我评价高,她虽然一贯表现出了谦虚的态度,但内心不是不骄傲自豪的,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她从来没依靠过家里也没靠过陈东来。就算她转进?教育局,那也是领导慧眼,之前局里找校领导要人,还是她主动拒绝的,怎么时隔不久,竟然变成了她是走?后门钻营进?来的了。

  肖副局长说得客气含蓄,局里当然要给上面领导面子,领导觉得顾西美同志适合做档案员,那么这?个档案员的岗位就只能是顾西美的,为了她,多少关?系户包括肖副局长自己的隔房堂侄女都靠边站了,这?份人情她得受着,这?可是个机关?干部岗位,不是中学老师那个事业编制能比的。所以为了领导着想,西美之前打听的离婚报告一事必须偃旗息鼓,要不然闲话四起,领导威信受损,甚至有碍领导的仕途,这?是大事。但是该感谢领导的还得感谢,过几天领导要来视察,西美得积极参加接待工作。

  西美头晕目涩地走?回?办公?室,后知后觉到同事和上级的客气其实?是客套。这?是西美除了生孩子以外第一次感觉到失控的滋味,并且完全?想象不到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国庆节忙完后,领导们来视察工作,有两场座谈一场报告。西美一天下来如芒刺在背,看谁都觉得别人在背后会议论她,唯独不敢正?眼看台上发言的孙骁。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实?在想不出自己是怎么引起这?么个大人物的注意的,倒也设想过也许是肖副局长谄媚迎合搞错了意思,但孙骁不经意扫过她身?上的几眼,愚钝如西美,也觉出了他有那个意思。至于?那个意思会意思到哪里,西美不敢深想。

  西美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刚到阿克苏的时候没少被男知青们追过,包括曹静芝的老公?沈勇和孟沁的老公?朱广茂,都明示暗示过,也都被她用陈东来挡回?去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恐怕曹静芝和孟沁都不知道,她自然也永远不会提起。和陈东来结婚后,西美怕惹麻烦,平时打扮都往成熟的革命群众方向靠拢,朴素节俭,一脸正?气凛然不可侵犯,在兵团幼儿园和镇中心小学包括二中,她也从来没遇到过男女上的烦恼。这?两年家里条件好转,加上要去学生家里教钢琴,她才买了几条连衣裙,可比起二十多岁的女大学生们,西美实?在想不出已婚已育的自己有任何能吸引男人的地方,更何况孙骁已经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是官,她是民,唯一的交集就是她带着二中学生参加过的几次汇演,得奖时都是他负责颁奖。

  这?一天西美过得提心吊胆,却什么也没发生。肖副局长也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好像那天下午的谈话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进?了十二月,教育局有一次教研学习,西美也在列。下午快散会的时候,会议室外进?来一群人,为首的就是孙骁。西美缩在墙角,低头看着自己的学习材料,随众鼓掌欢迎领导,脑子里嗡嗡响。很快人群逐渐散去,她窝在原地眼看着窗外太阳渐渐落山,心里七上八下,突然有人敲了敲门,吓了她一跳。

  来的却是人事处的一个同事,笑?着催她去食堂参加聚餐。

  食堂里摆了五张大圆桌,觥光交错热火朝天,似乎没人留意到姗姗来迟的她。西美被安排在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处以及财务处的几个干部之间,暗中拿眼风瞥了几次孙骁,不见?异状,慢慢定下心来。

  聚餐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西美喝了几杯茅台,又混着喝了不少红酒,踩脚踏车像踩着棉花似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路口是时不时就呆呆地停着,错过了好几次红绿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紧张劲儿过去了,酒劲被风一吹,西美脑子里糊上了厚厚一层糨糊,倒想起人群中的那个领导来。他看起来不像干部像军人,五官算不上英俊,有点北方人那种精干相,棱角分明,话不多,不太好亲近,看得出领导们都有点怵他。不知怎么,西美又想起了陈东来,她选的丈夫倒长得体面,可惜最后做出了极不体面的下作事。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像陈东来那么经不起一点诱惑,她不会变成那种下作胚,西美心里暗暗发了个誓。转念她又不由?自主地把孙骁和小何作了个比较,她被孙骁看上和陈东来和小何勾搭上,无论怎么看,她都赢了陈东来十万八千里。

  凭着这?股子的优越感,西美越骑越勇,到了宿舍楼下头才发现一辆黑色汽车一直跟在自己后面。

  男人从车里出来,平时严肃的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线条都柔和了不少。

  “顾西美。”

  “不认识我了?”

  “新疆建设兵团农一师二团十一连,67年连队在操场上吃年夜饭,我放了一盆肉在你脚底下,结果你男朋友只叼了一块肉就跑了。”

  “老战友,好久不见?啊。”

  顾西美恍恍惚惚地看见?当年那个十八岁的自己,想笑?又想哭,却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你是?”

  “你到阿克苏的第一晚就带头哭,后来自我批评做得还挺诚恳,流血流汗不流泪!杜绝娇骄二气——”

  “孙连长!”

  西美好不容易从脑海里捞出这?么个人来,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大家看着就害怕的孙连长。

  事情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西美在一九八八年的年末,成了自己看不上的下作胚,她和孙骁终于?坐实?了肖副局长言下的那种关?系,她羞于?打电话回?万春街,素日里行事更加谨慎小心。

  至于?那夜的糊涂人糊涂事,西美归咎于?自己喝醉了以及她没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呢,领导送她到家,要上去坐坐,她没法拒绝。她这?辈子从来没碰上过孙骁这?样的男人,如同陈东来被她感动了一样,她也被孙骁感动了,谁能牵记一个人牵记二十几年?全?世界包括她的姆妈阿哥阿弟阿姐老公?女儿,都把她当成了恶人,没人喜欢她,可这?个当年训得她直哭的连长却一直惦记着她心疼她。对着这?样一个男人,西美没法说不,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替自己哭,也替孙骁哭。

  一九八八年的最后一夜,西美呆坐在沙发上看着挂钟的指针跨入新的一年,未来何去何从,不可知,无可期。

  ——

  过了元旦,斯江回?到学校,才知道唐泽年生病的事情。

  消息是严溯告诉胡蝶的,打架那夜唐泽年回?到学校就发了高烧,撑了两天转成肺炎,挂了两天水后变成了心肌炎,进?了华东医院住院部,新年也是在病房里过的,说是要住到春节后才出院。

  “我听严溯说,唐泽年妈妈好像是个挺厉害的领导,为了这?件事去了学校两次,还跟他们都谈了话——”胡蝶替斯江担心,“严溯说他们谁都没说,唐泽年不让他们说,不过她会不会想要追究那谁的责任啊?”

  斯江没作声,她下铺的刘春岚却突然开了口:“要是我被人打了还搞成这?样,我爸妈杀了那人的心都有了,要追究责任也挺正?常的。”

  203寝室顿时静了下来。

  尹寒从对面上铺探下头来:“刘春岚,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乱发表意见?,好伐?”最后两个字却是东北口音的上海话,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刘春岚撩起眼皮细声细气地说:“我有什么不了解?学校里谁还不知道啊,贾宝玉林黛玉表哥表妹一家亲,弄到学校里来算什么,还这?么野蛮,大冬天的把人推进?河里,这?不是杀人犯嘛,太吓人了。也不知道学校里的人怎么想的,这?样都没人喊警察。”

  她一边说一边穿外套穿鞋子:“反正?我已经申请调换寝室了,随便你们。”

  寝室门“嘭”地一声撞上了,胡蝶鼻子里哼了一声:“覅睬伊,十三点兮兮的。”

  尹寒跳下来拍了拍斯江:“这?世界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瞧她那德性!嗐,就美术系大三的那个老阮,记得吗?一开学在食堂门口被你拒绝的,留个长头发穿个登山靴自以为帅得一逼的傻逼,现在是她男朋友了,花钱买了个吃软饭的傻逼,切。”

  斯江因为“杀人犯”三个字揪起来的心略放回?去了一些,她吸了口气摇摇头:“我没事。”

  胡蝶笑?道:“她怕你发飙呢,话说了一半就赶紧穿衣裳逃出去了,现在肯定去寻男朋友嘤嘤嘤了,痴头怪脑。”

  周六一下课,斯江就赶去了华东医院。

第291章

  看见斯江来?访,唐泽年?有点高兴又有点难堪,他?体质一向很好,从?小到大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都没生过?,没想到一倒下就来了个大的。

  “你怎么来?了?谁跟你说?的?你没事吧?顾景生——他怎么样?”唐泽年?连着?问了一堆话,生怕自家姆妈去找斯江和景生的麻烦。他和姆妈的关系自从?甲肝疫情后一直很僵,知道他?干的事后,爷老头子气得抽断了两根鸡毛掸子。高考前学校要保送他?去清华,他?死活不去,最后志愿填了复旦新闻系,通知书寄到家里,爷娘一个礼拜没跟他说过话。这次生病他?本来想扛一扛就熬过去了,结果倒在?了学校里,最急最忙的还?是爷娘。

  “我们还?好,你呢?”斯江拉过小方凳坐到病床边。

  大病房里的爷叔阿哥们笑呵呵地开始打趣唐泽年?。

  “我好多了。”唐泽年?朝病友们瞪了好几眼,收效甚微,这会儿?他?有点后悔没听姆妈的安排住单人病房了。

  “真是对不起。”斯江诚心诚意地道歉,好歹没有出更糟糕的事。

  “跟你没关系!”唐泽年?压低了声音腔调,“是我自己不当心,我妈等?下就要来?,你还?是先回去吧。”

  斯江默了一默:“事情是因为我引起的,她要责怪或者追究责任都是应该的。”

  唐泽年?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姆妈苏明真就到了,说?曹操曹操到。

  苏明真看见斯江,眉头微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

  “唐泽年?妈妈好。”斯江站起身?问好。

  “姆妈——”唐泽年?欲言又止。

  “陈斯江同学是吧,你坐,”苏明真放下公文包,摇了摇热水瓶,“年?年?,你爸走的时候怎么没给你灌好热水瓶?”

  “我去吧。”斯江接过?热水瓶,自觉地把空间让给他?们母子?俩。

  打完热水,斯江特?意在?走廊里多待了几分钟才进了病房。

  苏明真正在?听其他?病人反映看病难的民生问题。其实能住进华东医院来?的病人大多是机关干部,他?们的看病难和普通群众的看病难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苏明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带着?微笑把政府推行的家庭病床协作病床政策重新讲解了一遍,再解释地段医院和乡镇卫生院改成?集体所有制,不意味着?就比以?前差,公立医院现在?也是院长责任制,岗位责任制。医生必须实行超额劳务分配,不然医生也是人,谁能保持长久的工作热情?防疫单位实行有偿服务也是必须的……

  这些话唐泽年?已经听了无数遍,并不放在?心上,对于斯江来?说?,却是全新事物,她不由自主地听得很入神。

  “都是官样文章,做做样子?的,”唐泽年?凑近了她低声道,“她其实最烦没完没了地回答这些问题,在?家里没少?抱怨,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