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 第193章

作者:小麦s 标签: 现代言情

  夜里斯江问斯南拿了多少压岁钱笑成那幅德性。

  “你先说你们拿了多少?”斯南一边烫脚一边笑着反问。

  “他们一人给了五十块呢,太多了。阿哥、斯好、我?,我?们三个都一样,”斯江早就想好了,“我?跟外婆说了,她给虎头的压岁钱里,我?和阿哥各添上五十块。”

  斯南一怔,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两只脚在热水里草草搓了几下,抬起腿把?脚擦干了。

  “你怎么了?干嘛不高兴?你那两个红包看?着就肯定比我?们多。”斯江拿过角落里的干布把?地上的水渍擦干。

  “嗯,一人给了一百,”斯南端起脚盆,突然?又?重重放在地上,返身把?枕头下的二十张崭新的大?团结撒了一床,“我?能不高兴吗?”

  她再端起脚盆咚咚咚下了楼,洒了一路的洗脚水。

  “你干什么呢陈斯南?”景生在下面喝了一声。

  “要你管!”

  斯江捏着手里的布,呆呆地看?着一床的大?团结楞了好一会儿,心里堵得慌。这样的弥补对于斯南来说,并不会让她好受一点,但如果连这点弥补都没?有,好像更不让人好受。

第293章

  没等斯江开?口劝慰,斯南就自己把自己开导好了。

  “有?总比没有?好,”斯南自嘲地把二十张大团结在手掌心摊成一副扑克牌,刷了刷扇形的票面,“多?总比不?多?强,周奶奶和周叔叔都是好人呐。”

  斯江心?里又酸又涩,强作自然地拍了斯南一巴掌:“覅一副老油条的腔势好伐?”

  斯南瞪了她一眼:“你和大表哥好烦,给虎头添压岁钱,把行情都搞坏了。”

  话虽这么说,手里却点?出了五张大团结。

  “替我交给外?婆,加我一份,我拿得多?可不?能出得也多?啊,不?然我太不?划算了。”

  斯江推了回去:“你才是高中?生,哪轮得到你给。我和阿哥上大学国家都发补贴的,我一个月有?七十几块,阿哥也有?三十几块呢,我们相当于是有?工资的人了,你拿什么给我们比啊,别?打肿脸充胖子,对了,你那?个空手道班还上吗?要?不?要?阿姐支援你五十块?”

  斯南眼明手快地收回五张票子,又伸出手来:“不?要?白不?要?,要?了不?白要?。”

  斯江爽气地从自己的月饼盒子里拿出一张崭新的淡绿色五十元大钞:“给你张新的大钱。”

  斯南对着票子上的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呵呵笑,笑完了舒出一口长气,高高兴兴地下楼去给唐欢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方树人。

  “咦,唐欢不?是在你家吗?”方树人吃了一惊。

  “嗳?”斯南一愣,下意识就随口圆了谎,“她还没到家啊?二十分钟前就走了呀。”

  挂了电话,斯南喃喃自语:“唐欢这家伙怎么连我都骗?拿我挡枪至少说一声嘛。”

  善让在沙发另一端看着顾念给斯好献宝,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斯南小嘴叭叭叭,说唐欢可能背着自己在搞师生恋傻不?愣登要?出事?,又三言两语把方树人和老唐家那?点?事?全八了出来。

  餐桌边和东文一起看账本算账的顾北武皱着眉转过了身,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斯南,这是别?人家的隐私,是别?人的痛苦,不?可以?拿来说三道四当做消遣。”

  斯南吐了吐舌头:“哦——”

  ——

  夜里,北武和善让带着顾念睡亭子间的两张单人床。

  时装摊不?比其他生意,越是逢年过节越是生意好,今年顾东文准备随大流年初五就迎财神?买春装,所以?亭子间里还是堆满了货,一股面料味。善让把窗打开?,寒气随风扑面而来,顾念打了个喷嚏,挤进善让腿前喊着要?她抱起来看看外?头。

  亭子间外?头有?什么好看的,支弄的弹格路细细长长往外?延伸,蜘蛛网一样的电线七纵八横把夜空划出大大小小无规则的格子,对面一户人家的晾衣杆上,一条棉毛裤忘记收回去,冻得梆梆硬,在夜风中?僵直地摇摆。楼下灶披间还亮着灯,不?时传来景生和斯江的笑声。

  “奶奶家小,”顾念搂着善让的脖子叹了口气,“房间小,房间旧,房间破。”

  善让握住他的小嘴:“在奶奶大伯伯哥哥姐姐们前面可不?许这么说!记住没有??”

  “为什么?”顾念委屈地撇撇嘴,“宝宝没骗人,宝宝说真话。”

  “不?礼貌。”

  “我想回家,”顾念趴在她肩膀上拱起屁股不?停地扭动?,“回宝宝家,回自己家,回北京。”

  “过好年会回去的。乖,别?皮了,明天还要?跟哥哥们姐姐们一起玩呢,他们带你放鞭炮放烟花,你喜欢放鞭炮吗?”

  “喜欢,”顾念在善让肩窝里蹭了蹭,“那?后天回家。”

  “后天也不?回,过了元宵节才回,我们还要?等外?婆一起回呢,外?婆去乡下了,你要?不?要?和外?婆一起回北京?”

  “要?。外?婆回,宝宝回,爸爸回,妈妈回,我们一起回家。”

  善让读了四本图画书,唱了五首儿歌,又讲了三个故事?,终于把顾念哄睡着了。

  北武推门?进来,把痰盂放到床尾,轻手轻脚地把另一张钢丝床挪了过来,两张九十公?分的小床合成了一米八的大床。

  “你可真聪明。”

  “要?不?然你和虎头没法睡。”北武笑着把一张薄被子垫在两张床之间压压平。

  一直侧着睡的善让躺平下来,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外?头传来敲门?声。景生送了一个热水瓶两个热水袋上来,斯江蹑手蹑脚搬了一张小方凳,上头是一个保温壶,还有?一条小毯子和斯好小时候的小短裤棉毛裤。

  “外?婆说,小孩子换床容易尿床,这些备着,用不?上最好。”斯江抿唇笑得促狭。

  “有?什么事?叫我一声,我就睡在客堂间沙发上。”景生看见被窝里顾念露出的小脸,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嘴角也翘了上去。

  善让心?里暖暖的,笑着应了。

  楼上楼下渐渐安静下来,外?头偶尔传来爆竹声,善让有?点?恍惚,她在万春街住的日子很少,每一次却都很愉快,大概就是顾阿婆说的意思,有?家人陪着的地方才叫家,穷有?穷过,富有?富过。

  北武窸窸窣窣翻了个身,把善让从她被窝里挖出来,搂进自己怀里,叹了口气,亲了亲她的额头。

  “怎么了?”善让顺从地搂住他,抬起头亲了亲北武的下巴。

  “对不?起,我妈说的话——是这个道理。”北武苦笑了两声。

  “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我觉得天底下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再难的关一咬牙也就过去了,没想到都四十不?惑了,还没法让你和虎头过上好日子。”

  “胡说,我们的日子怎么不?好了?你觉得不?好?”

  “不?够,我想给你们更好的生活。”

  “有?你就很好,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没什么不?顺心?的事?,你别?压力太大,咱不?跟别?人比,只跟以?前比,以?前我们缩在学校宿舍里都不?觉得苦。”

  北武紧了紧手臂:“五年,给我五年时间,至少要?达到我自己想要?的那?个目标。”

  善让笑了:“好,你目标别?太远大了啊,小目标就行。”

  “好。”

  沉默了片刻后,北武轻叹了口气:“之前那?封信就是斯南说的方——方老师写给我的。”

  善让身子绷紧了一瞬。

  北武手下感觉到她肌肉的紧张,一怔:“你在乎那?封信?”

  善让靠着他的下颌摩挲了一下:“说不?在乎肯定是假的,毕竟她是你的初恋——”

  北武的胸口因为闷笑起伏了几下:“什么初恋,是我单恋好吗?方小姐看不?上我这个无业青年流氓阿飞。”

  善让的心?里一松,眼睛却直发涩:“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喜欢一个人需要?很大勇气的,不?应该这么卑微。”

  “你又在表扬你自己了,周书记。”

  善让失笑,捶了北武两记。

  “你既然在乎干嘛不?问我?”北武捏了一把善让的鼻子,“我要?不?说,你打算憋到哪一天?”

  “就算是夫妻,也不?能手伸得太长嘛,我有?底线的好不?好?”善让摇着头挣脱他的手,拧了一把他的腰,“不?过你肯告诉我,我特别?高兴。”

  “嗯,她那?封信其实也不?是写给我的,就是一时想不?开?,把愤怒和怨气找了地方寄出去而已,”北武有?点?唏嘘,“这世界上像我们俩这么要?好的不?说亿中?无一,至少也是百万中?无一,有?时候我甚至担心?因为我们太好了,会不?会失去其他的东西?。”

  “你不?是已经要?失去部委的金饭碗了嘛。”善让打趣了一句,想到方树人的境况,生出了几许惭愧和内疚,好像是她抢走了方小姐的幸福吧,无论谁嫁给北武,肯定都会很幸福的。

  “她现在怎么样了?你要?不?要?和她联系一下?”善让问。

  “她信里说想离开?上海离开?所有?认识她的人——”北武叹了口气,“方小姐是个很理智的人,如果不?是过得极其不?开?心?,不?会说出这种话。”

  善让抬起头:“南红不?是说她老板办的潮汕人子弟学校很缺好老师?要?不?你问一声?”南红是打电话请她介绍北师大的毕业生的,眼看香港没几年就要?回归了,香港人来不?及地移民去加拿大,老师很难请,方老板和其他几个潮汕老板办的这个子弟学校,一来为了稳定中?高层管理人员的军心?,二来让下一代学讲普通话,历史和数学要?跟国内同步,理科至少得领先于香港本地一大截。用南红的话说,待遇绝对好的,包吃包住工资一万港币起步,年终还有?奖金,潮汕商会大力支持,国家部门?也给了不?少支持。

  北武一愣:“我要?是介绍她去香港当老师,你能放心?吗?”

  善让:“本来有?点?不?放心?的,现在很放心?。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而且人家也不?一定会去,至少我们作为朋友尽力了对不?对?求个心?安。毕竟人家是你唯一暗恋过的人——”

  “你这个‘我们’用得特别?对。”北武笑得两个人在被窝里震动?个不?停。

  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气氛突然就燥热了起来。

  善让被亲得浑身发软,猛地惊醒过来,揪着北武的头发低声喊:“不?行,别?别?别?,你快上来,我今天都没洗澡——”

  被窝里隆起的一团却毫无影响,如山峦起伏,如微波荡漾。

  善让闭上眼死死咬住了下唇,光裸的手臂在靛蓝细格纹的被面上白得发光,被面被绞成了一团。

  被窝里传来轻笑声。

  善让捂住脸,轻轻蹬了下头的人一脚。

  北武探身上来,钻出被窝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眼尾潮红,一脸的水光潋滟,他探身捞过小方凳上斯好的棉毛裤擦了把脸,又把小毛毯拽进被窝铺在了两人身下。

  “得谢谢儿子。”北武笑着咬了咬善让的耳朵。

  善让羞愤欲死,一腔爱意却臌胀得快撑破了胸口,她紧紧勾住北武的脖子,也咬着他的耳朵低声喃喃:“要?你,快进来。”

  两人才动?作了没几下,不?争气的钢丝床就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

  顾念“哇”地哭了起来。

  “不?要?不?要?!妈妈——有?怪物——救救我!”

  北武和善让戛然而止,面面相觑了两秒,笑得不?行,赶急赶忙地在被窝里捞衣服裤子。

  善让抱起顾念,掌心?一片濡湿,愣了愣:“真尿床了——!”

  北武拎起已经被用过的小棉毛裤晃了两下,唉,这年头,借用一条棉毛裤也马上现世报,还让不?让人活了。

  ——

  大年夜一早,顾家晾衣杆上挂着两条床单一条小毯子。

  陈斯好和顾念因为电视频道争了起来,身为哥哥的陈斯好立刻指着窗外?理直气壮地喊:“虎头,你都尿了个世界地图尿湿了我家两条床单了,不?觉得惭愧吗?所以?要?听我的,看《蓝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