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 第223章

作者:小麦s 标签: 现代言情

  顾念回头觑了男孩一眼?。

  “宝宝也爱妈妈,永远永远爱妈妈。”

  男孩看?着他们几个,挠了挠头,捡起地上的?鸡毛,费解地回屋去了。

  李彼得和另外两个美国的?科技员带了咖啡来,分别装在雀巢咖啡的?玻璃瓶里,却?不是雀巢的?速溶咖啡。

  “为什么你会提出应该引入新的?咖啡豆品种来云南?”李彼得给了主人家二十块钱,司机的?表哥吆喝着让老?婆赶紧去烧开水,“要知道,阿拉比卡豆、铁皮卡、波旁都是很不错的?品种。”

  “虫害太严重了。”北武来了几天,和本地咖农聊得多,对这个印象尤为深刻。

  “卡蒂姆虽然抗虫害,产果?量大,比较容易种植,但因为带有罗布斯塔的?血缘——”李彼得摇摇头笑着问?,“你知道越南出的?罗布斯塔咖啡吗?”

  “我了解过一点,罗布斯塔比较低档,但越南在东德的?帮助下,咖啡去年?已经成为他们重要的?出口支柱产业。对于种咖啡的?农民来说,生豆的?品种不重要,重要的?是咖啡树能结果?,三?到四年?的?种植期非常漫长,等待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北武用带着诗意的?英语描述田野的?残酷,“像我们人一样,首先得活下来,其次才能考虑怎么活得更好。对吗?现?在愿意种咖啡的?农民并不多,如果?你们要供应链本土化?,现?在的?数量远远不够。我听说你们公司要在东莞建厂,普洱是你们寄以厚望的?产地,不是吗?”

  李彼得从随身带来的?大包里取出一套手冲咖啡的?器具:“你说得对,顾,我们可以试着引入卡蒂姆——尝尝我冲的?咖啡?我其实是梅丽塔的?忠实粉丝,我这里有巴拿马的?瑰夏,牙买加的?蓝山,夏威夷毛伊岛的?Molokai,你妻子喜欢咖啡吗?”

  他的?同?事们摩拳擦掌起来,纷纷表示难得可以蹭到李彼得的?珍藏。

  北武和善让上了一夜的?咖啡课,听得头晕脑胀,从种植到筛选,日晒还是水洗,厌氧脱氧,烘焙程度,酒桶发酵……如坠云里雾里。

  “对,咖啡在法国,是代表了塞纳河畔出过的?著名文学家画家诗人,可这就意味着法国人懂咖啡吗?哦,还有骄傲的?意大利人,什么咖啡融入了他们的?血液,是他们的?生活态度,说我们的?Americano根本不配叫咖啡!”李彼得愤愤不平,“意大利佬只会浓缩浓缩浓缩,可他们自己却?生产不出一颗咖啡豆——他们只能从巴西哥伦比亚危地马拉进口咖啡,哈!”

  善让忍不住提醒他:“美国本土也没有咖啡产地。”

  “夏威夷!科纳咖啡也不错,就是夏威夷的?土地上结果?的?,还有这个顶级的?Molokai——”李彼得有点不乐意地扁了便嘴,“周,你刚才说你最喜欢Molokai的?。”

  善让大笑起来:“对不起,是的?,我喜欢这个咖啡带有的?肉桂香气。”

  “我们应该让全世界人都喝得上咖啡,”李彼得认真地说,“咖啡不应该只属于有文化?的?人,不应该只属于眼?高于顶的?人,家庭主妇,工人、农民、学生,哪怕是流浪汉,都应该有权利有能力拥有一杯醇香的?咖啡,有的?人尝到了苦,有人尝出了甜,有人吃得出花香,有人喜爱果?香,不管如何?,咖啡和茶一样,是上帝赐下的?礼物?。”

  “如果?没有咖啡,我无法想象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看?着李彼得闪闪发亮的?眼?神和真挚的?面容,北武和善让笑着点点头,举起了手里的?搪瓷缸子:“谢谢你的?顶级咖啡。希望你和你的?团队能给普洱给云南给中国也带来最好的?咖啡,让我们中国人也喜欢咖啡。”

  虽然客套话听上去像外交辞令一样,李彼得却?十分高兴,伸出手和北武紧紧相握:“对,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请相信我们!”

  “那请问?你们公司现?在一年?投入多少钱来推广种植咖啡?如果?引入新的?品种,还愿意加多少钱来帮助咖农种植?”北武笑着问?。

  李彼得和他的?同?事们面面相觑。

第338章

  咖啡后劲太?大,北武和善让半夜睡不着,聊了许多事。

  善让决定带着顾念一起南下的时候,也犹豫过好久。宋庆龄幼儿园那?么好的条件,说不上就不上了,善礼大手一挥说没事,什么时间?回来想上再上。善让连声不好意思都没机会说出?口。她担心的是?频繁变换成长环境会对虎头不好,东交民巷熟悉了街坊邻里,不久就搬去了畅春园,在北大的幼儿?园里读了一段时间?,又转到了上海,现在又来了云南,在橄榄坝有没有幼儿园都还不知道。

  孩子?真可怜,他们甚至没有权利说不。但每次换环境虎头都会哭,哭着说他不想走,他喜欢某某老?师喜欢某某小朋友,问她为什么要走。善让心里不好受,只能抱着他说对不起。虎头是多么可爱的宝宝啊,马上抱着她说:“妈妈,没关系。”

  孩子?的欢喜和悲伤是?那?么地纯粹,现在想起北京的小朋友,他还是会难过。可是看见野象看见稻田,又那?么快活。

  善让幽幽叹了口气:“早上小赖的儿?子?去上学?,虎头看见他们一群孩子?结伴走了,忽然说‘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把我和大哥笑得呀——”

  笑着笑着,善让就哭了。

  北武笑着把她搂紧怀里:“我看他挺好的,在火车上到处串门,嘴甜得很,哥哥姐姐一顿乱叫,人家不理他他就一直等在边上不停地跟人家打招呼。我儿?子?心胸宽广热情?主动,也不怕打击,优点一箩筐。”

  善让不由得笑了:“他是?的,从小就不怕生,东交民巷里见着谁都咿咿呀呀地喊,今天在山上也是?,只要看见有个人,再远也要跑过去说声你好,怪傻的。”

  北武也笑了:“我其实不喜欢他上寄宿的幼儿?园,我看虎头自己也不喜欢。”

  “真的吗?那?你们怎么不跟我说?”

  “虎头估计是?不想让我们失望。我呢,是?想让他锻炼锻炼,男孩子?情?感?太?细腻总归——”北武侧过身看着善让笑,“说了你别生气,我以前是?有点觉得你和妈把他养得太?娇气了,动不动就哭,穿件他不喜欢的衣服他就哭,玩具坏了哭,小鱼死?了也哭,现在倒发?现这其实是?很珍贵的一点。他哭过就算了,不会放在心里,情?绪得到了宣泄,对事物?有很敏锐的感?知,真的特别好,谢谢你,善让。谢谢你把儿?子?带得这么好。”

  善让也侧过身来,掐了北武的胳膊一把:“好啊,你以前竟然胆敢对我有意见?还搁在肚子?里不说?这要是?日积月累的,有一天炸了怎么办?”

  “我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吗?”北武笑着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我每天才回来陪儿?子?一两个钟头,付出?过啥?光从儿?子?身上收获开心和放松了,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你和妈?辛苦的是?你们,最了解他的也是?你们,我见到的都是?片面的细节,是?带着我的情?绪去理解的。要么我尽力去引导虎头往我想要的方?向走,要么就完全尊重信任你的方?法。哪有不干事的人对干事的人指手画脚横鼻子?瞪眼睛的道理?这不就是?我最痛恨的不专业的领导去瞎指挥专业的事?官僚,无知,刚愎自用。单位里见多了这种人——”

  善让吻住他,夫妻俩静静缠绵了一会儿?,舒出?一口长气。

  “那?也不行,你要有想法还是?得说,我也不是?一听意见就会恼羞成怒跟你翻脸的人对不对?教育孩子?这个事情?太?大了,我们必须一起探讨。我觉得男性思维和女性思维对孩子?的影响是?不同?的,缺一不可,在大局观上我不如你,这个我是?承认的,”善让认真地说,“儿?子?是?我们俩的儿?子?,咱们都是?第一次当爸爸妈妈,虎头也不是?景生斯江那?么好带的孩子?。但我们教育他的方?向是?一致的,对不对?你有变化?吗?”

  “没变,一辈子?不会变。”北武笑叹道。

  虎头生下来没多久,他和善让就讨论过,他们希望虎头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们的目标从来都是?一致的,他们希望虎头成为一个健康的正直的善良的,有着独立人格的人。他不自卑也不自大,他不崇洋也不排外,他不媚俗也不过于清高,他能堂堂正正地活,不对权势低头,有一根宁折不弯的脊梁,能共情?弱者的苦难。他不需要读多好的大学?,不需要赚多少钱,不需要著作?等身,不需要出?名,但他要有能养活自己的本领,要有能爱人和被人爱的能力。

  北武还记得当时他们一边说一边笑话自己,全世界大概没有父母像他们一眼,在孩子?呱呱落地时就提出?这么多具体的期望。

  离开普洱的时候,顾念捧着新毽子?哭着对车窗外的孩子?们挥手。

  “再见,再见——我不想跟你们再见的,我想天天跟你们玩——”

  黄土纷飞,路边的孩子?们笑着一哄而散,没有人注意到车上小男孩的惆怅和失落。

  顾东文把顾念抱到自己腿上:“大伯伯天天跟你玩好不好?还有你爸你妈,他们也天天跟你玩。”

  顾念往下挣:“宝宝自己坐,大伯伯不累。”

  赖司机啧啧称叹,说没见过比虎头更懂事的小孩。

  顾念:“谢谢叔叔,宝宝很棒的。”

  车上众人哈哈大笑,方?才的那?点惆怅随风飘散。

  ——

  橄榄坝和十几年前变化?不大,澜沧江的浅滩上,有些孩子?在抓鱼。芭蕉林里的傣家竹楼有的换上了新型的彩钢屋顶,和竹木屋顶杂七杂八地混在一起。街市不再是?一个月才有一回的频率,天天开着,八十年代铺的水泥地马路裂开了很多细缝,摩托车三轮电动车呼啸而过时有些微的尘土飞扬。路边的水果摊熙熙攘攘,穿着傣族筒裙的女人们和穿着连衣裙的女人们相得益彰穿梭在街市中。

  砖红的寺庙是?新修建的,穿着橙黄色袈裟的和尚赤着脚走在路上。泼水节刚过去半个月,寺庙门口的鲜花摊还在,顾念好奇地探出?头去看,卖花的傣族小姑娘立刻追着面包车跑了过来。

  北武让小赖停下车,两块钱买了一束金黄色的花环挂在了顾念的脖子?上。

  橄榄坝农场的大门重做过,招牌却已经脱了色。顾东文让小赖停在农场门口,北武扶着他下车。两人默默看了会儿?。

  “这里往南,过了江,是?四分场六分场和七分场,往东北,是?农场医院,一分场七队,再往东北就是?二?分场的橡胶厂和五分场,”顾东文指了指西北方?向,“三分场在那?边。”

  “走吧,勐罕派出?所就在这里过去一点点,老?凌在哪儿?等我们呢。”顾东文返身上了车,步伐稳健精神抖擞。

  一进勐罕派出?所,顾东文就看见了卢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嗐,你这人怎么回事?人家卢护士来了好几天了,也找不着你们,瞎胡搞。”凌队风风火火地过来,把顾东文一行人拉了过去。

  北武和善让对视了一眼,笑着和卢佳打招呼。顾念嘴巴甜,见到熟人最开心,不停地问大哥哥怎么样小哥哥怎么样有没有想宝宝,大姐姐和二?姐姐又怎么样,有没有想宝宝。

  卢佳耐心温柔地一个个回答好,才笑着对顾东文说了声不好意思打搅了。

  顾东文摸了摸头:“请假了?”

  “辞了,”卢佳轻声说,“我年纪大了,翻夜班太?吃力,从来没出?过上海,正好想出?来看看。”

  顾东文垂着头半晌没吭声。

  北武眼睛发?涩:“谢谢了。”

  顾念大声重复:“谢谢侬!”

  派出?所里的小伙子?小姑娘们都拥上来逗顾念,给他糖果给他香蕉,还有人给他拿来一个小风车。顾念高兴得很,哥哥姐姐叫个没停,兴奋得满头大汗。

  卢佳比他们还早三天到的橄榄坝,住在农场招待所,八块钱一晚,她先去了农场医院,把有什么药没什么药弄得一清二?楚,又去了版纳的州人民医院,橄榄坝到版纳也就三十几公里,十分方?便。她也没打电话去万春街问顾东文他们怎么还没到,就这么不急不躁地等了三天,每天傍晚都会来派出?所打听一下凌队什么时候来。

  一行人寒暄后喝了几口水,上了小赖的车,凌队指着往江边开。

  凌队给顾东文买的房子?就在农场西南边,夹在179县道和022乡道之间?,正对着021乡道和澜沧江,离派出?所、农场医院、勐罕镇中心小学?都很近。房子?挺大,一半是?竹木结构的傣族竹楼,一半是?新建的砖瓦平房,七间?梁,南北通透,铺了水门汀。门口的地上也种了各色蔬菜,番茄挂了青果,茄子?丝瓜南瓜黄瓜都有,韭菜明显刚被割过了一茬,空心菜长得也好。菜地和房子?周遭围了一圈半人高的竹篱笆,篱笆下还种了三角梅、格桑花,花明显种得不如菜好,没什么规划,东一块西一块的,但是?没有杂草。

  一个独臂的青年和一个中年妇女从菜田里站了起来,两只土狗汪汪汪地冲到篱笆上对着顾东文一行人狂吠。顾念吓得抱住北武的腿,小声恳求:“爸爸抱宝宝一下好吗?”

  北武把他抱了起来。

  “瞎叫什么叫!才多久没见,就认不得我了?”凌队吼了一嗓子?,推开篱笆门,“小健你怎么回事?嗯?”

  顾东文一巴掌拍在凌队的背上:“干什么啊你,态度好点,人家小伙子?在帮我收拾菜呢——”

  年轻人腼腆地笑着解释:“我不是?小健,我是?小王。”

  凌队把搂住他腿不放的土狗拽下来:“老?子?上个月就该让杀猪匠给你一刀阉了你,见人就蹭,要不要点狗脸啊?”

  土狗“小健”汪汪两声,冲到卢佳腿边,扒拉了上去。

  卢佳骇笑起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顾东文三两下把狗拽下来,脱下布鞋朝着它屁股上就是?两下,吼道:“不许乱动!坐好!”

  曾经威震澜沧江的老?顾同?志还真有点余威,小健和小康立刻乖乖坐在地上,吐着舌头开始朝他摇尾巴。

  顾东文里外转悠了一圈,实在高兴,掏出?一百块钱来给凌队:“去,去随便买点肉啊鱼的回来,我给你们做顿好吃的,小赖也别走,留下来住一晚,明天再回昆明。”

第339章

  “我和凌队一起去吧。”卢佳拎起?屋外?的菜篮子。

  北武笑着说:“我带上虎头,看看有没有他爱吃的肋排,再买点水果,正好把你招待所的行李收拾一下搬过来。”

  卢佳犹豫了一下。

  顾东文?扭过头来:“让老凌去打个招呼,今天的房费别?付啊,就他们那破房间,绝对坑子,五块洋钿一夜天最多了,册那。”

  “嗐,老?顾你就不知道了,招待所前几年装修过,早涨价了,明码标价十?二块一天,卢护士怎么能只付八块的,我都想不通。”凌队长一根香烟在嘴上和耳朵后头来回搁了好几趟,还是没点上,他嘀嘀咕咕地带着北武和卢佳出院子,两只土狗迅速跟了上去。

  赖司机帮着善让把行李搬了进来。

  菜地里的两个人赶紧出来伸出手想帮忙,因?一手的泥又立刻缩了回去,两人就有点局促不安。

  顾东文?踱了过去:“小?王你也别?走,留下吃饭。大?姐是——咦?你是建军的妈妈吧。”

  “是的!我是陈建军的妈,有十?几年没见着了,顾同志你还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李秀兰说着就红了眼眶,想着这时候哭十?分不吉利,她侧过身拿袖子蹭了蹭眼角,带着点惭意道,“你一直给我家汇钱,连个地址都不留,我没法退给你,后来就在版纳开了个饼店,托你的福,顺顺当当地把建国?建华建红他们养大?了。”

  “客气什?么,景生?当年抢了建国?半年的奶,他该叫你声?干妈才对,”顾东文?笑着感叹,“等他八月里来,你也看看干儿子长成什?么样了。”

  “肯定好!景生?从小?就好看得很?,像他——”李秀兰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奈何嘴笨不会转弯,顿在了那里。

  “像他妈妈,像极了是吧?”顾东文?笑眯眯地说。

  小?王单手拎了个脸盆过来,示意李秀兰洗手。

  两个人蹲下洗手,李秀兰见顾东文?往菜地里去了,扬起?手无声?地打了自己一嘴巴,吓了小?王一跳。

  “李姨?”

  “没事。”李秀兰叹了口气,拿袖子抹了把脸,起?身把脏水泼进菜地里,提了个篮子追上顾东文?。

  “要摘什?么菜?你跟我说,我来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