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麦s
这一切好像以前发生过,枪伤流血和痛感,肢体发冷,但他不得不奔跑。景生努力仰起头,树梢的缝隙间?偶尔露出一角圆月。斯江这一夜这一刻这一秒,会不会也在看?这轮正?月十五的月亮,她还会不会偶尔会想起他?
这夜和那夜还是不同,四年前他被马大伟的人?敲晕扔在路边的沟渠里,他被枪伤疼醒的时候,天上有星无?月,乌青的云地沉沉地压在山腰,砂石泥土的地面潮湿,不知道谁帮他止过血还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火辣辣地疼,手表、钱包却都还在。他顺着省道往北走,走到新城乡的时候搭上了一辆车,好心人?把他带到了小新寨,他穿田越野往橄榄坝走,越走越快,渐渐奔跑起来,血再次染湿了半边肩膀。顾东文回家了吗?家里人?会不会到处找他?毒贩们?会不会个回马枪,会不会在橄榄坝留有接应的人??
凌晨的空气里湿意很重,他跑进橄榄坝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背上寒毛直竖,像小时候他在丛林中?被懒猴躲在树枝间?窥视,像走着走着能察觉到旁边一根垂下的“树枝”其实是条蛇,像他在澜沧江边抓鱼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有人?要朝他丢石头。景生放缓了步子,侧耳留意。凌晨三点多的橄榄坝并不寂静,割胶的大部队已经上了山,农场大门口挂着的元旦红灯笼在风中?轻晃,有人?穿着薄棉袄骑着自行车慢腾腾地路过,不经意地瞥了景生一眼。转弯角上逼仄的小门面里还亮着荧光粉的灯,塑钢门被推开,一个面带倦色的穿粉色睡裙的女人?泼出一盆脏水,一个中?年男人?鬼鬼祟祟地从门和女人?之间?里挤了出来。
景生眉头一动,冲着那个男人?喊了一句:“你老婆到处找你呢,还不回家?”
那男人?立刻缩了回去。女人?笑着清了清喉咙,朝景生方向吐了口痰:“又不是你老婆找上门来,你躲什么躲呀,哈哈哈。”
景生慢慢走到米线店那条路,被人?跟踪着的感觉挥之不去。两家店门口已经看?不出昨天早上激战的痕迹,米线店只剩下半边门板,门口竖着一条长条凳,走近了才依稀辨认得出地面的颜色不一,渗了血的泥土黑黝黝的。景生喉咙发干,静静站了会儿才慢慢走到米线店门口,手掌顺着砖墙慢慢滑过,他记得靠近门不远处的墙角有一个老鼠洞,前几天和顾东文来吃米线,一只老鼠大早上施施然从洞里钻出来,从顾东文脚底下蹿了过去,米线店的老板娘一边骂,一边随手拿了根木条堵住了那个洞。景生蹲下身,往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车,也没?有看?到人?,但芒刺在背的感觉似乎消失了。他伸手摸到那个洞,抽出木条,又在洞里随意摸了几下,蹲在原地等了两分钟,才又站起来返身靠着墙观察四周。
没?有警察,也没?有毒贩等在这里,景生有点失望又有点侥幸。他继续慢慢往前走,离家不远处就是孟勘派出所,刚才被人?窥伺的感觉的确没?有了,他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肩头的伤疼得厉害,脚下越走越快。
家里亮着灯,不只一盏。景生视线模糊起来,他用力眨了眨眼,握紧了拳。谁回来了?是卢佳带着爸爸回来了吗?会不会是斯江来找他了……他揪着心推开篱笆的一瞬间?,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又出现了。
景生的心猛地一沉,懊恼自己?还是太急了,大意了,只停了一瞬,他不再犹豫,抬脚往里走。墙边有锄头,有镰刀,有钉耙,但对上子弹毫无?用处。他越走越慢,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突然扬声喊道:“妈——是我,我回来了。”
他转身勾出屋檐下顾念常用的小板凳,坐下后一边脱鞋脱袜子一边随口唠叨起来:“今天太倒霉了,遇到一帮狗娘养的,我中?了一枪还被那帮王八蛋丢在渠里了。妈?妈——赶紧给?我烧点热水,身上全是血,都臭了。”
景生站起来脱下衬衫,刚拉下一边袖子,大门开了。
西美?脸色惨白,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景生。
“妈?”景生眼风扫过东边院墙的一簇青竹,四肢蓄力待发。
“别?叫我妈。”西美?的目光落在景生满是血污的左肩上,打了个激灵,她下意识地往院子周围看?,“景——”
景生一个箭步跨进门槛反手把门关?上。西美?吓了一跳,退开好几步:“侬做撒?”
“有毒贩跟着我。”景生把衬衫重新套上,低声用上海话跟西美?说,“情况邪气凶险,伊拉有枪,会杀人?,侬随便用啥借口赶吾出门就好,不要喊吾名字,港普通闲话,吾想办法引开伊拉。”
西美?浑身汗毛倒立,脑子里一片空白:“为、为啥?”
院子里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景生吼了起来:“问什么问!叫你烧水你就去烧水,我再怎么不争气没?出息,你也是我妈,钱呢?把钱都给?我!”
他飞起几脚把屋里的桌椅踢得咣啷咣啷响,又把柜子的抽屉拉出来摔在地上,弯腰捡起几十块零钱和两包桃酥,转身拉开大门。
西美?撑着桌子,她想说自己?不是害怕,但腿是麻的,完全动不了,手指瑟瑟发抖,想开口,喉咙又干又紧,说不出话。
景生重新套上袜子,一抬头,见到马小野手里转着枪,站在井边笑弯了眼。
“被你妈骂了?放心,我马小野可义气了,你替我挡了一枪,我肯定得报恩,得让你发大财!”马小野踢了踢空水桶,“你还真回去找蓝精灵啊?哈哈哈,我跟你说早就没?了吧?走吧,跟我大哥去干票大的。”
景生愣了愣,一脸嫌弃:“不去,你们?TMD把我丢渠里,就是帮没?良心的狗东西,我万一死在那里都没?人?给?我收尸。”
马小野挠了挠头,有点尴尬:“不会的,我看?着呢。你挺厉害啊,一个人?跑回来了,嗐,你家看?着就挺有钱,这房子都是你家的?”
“我后爸的。”
“哦——”马小野扬了扬眉:“怪不得。”
景生拔脚往外走:“你胆子真大,派出所就在边上,不怕警察啊你?哎——你别?拉我入伙,我就挣点小钱,你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呢,我不干。”
马小野跟了上来。
“你——你别?回来了!”
景生停下脚,一转头就见大门只留了一条缝,他看?不清顾西美?背着光的那一线面容。
“是你!你把你爸害死了!”西美?颤抖着的声音并不响,也没?什么力道,连控诉都算不上。
景生手里的两包桃酥碎成?了粉末,他静静凝视着那道门缝里漏出来的光,上半截投射在门口的地面上,又细又长。
“你命不好——”西美?的声音轻飘飘的,“要不是为了你,你爸不会得累成?肝癌,要不是你,他不会死——要不是你,平平也说不定能救回来。”
“你走吧,求求你。”西美?拉开一点门,举起手。
马小野“咦”了一声。
景生看?着西美?把菜刀横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求求你,你走吧,走得远远的,离你妹妹弟弟远远的,离我们?家远远的,别?再害了她们?,别?再害了大家,”西美?颤声说道,说出来的话像漂浮在空中?,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我不想做你妈,我不认你的,你要是再回来,我就死给?你看?,这样你把我也害死了,所有对你好的人?都被你害死了——”
西美?语无?伦次地说着,竭尽全力握紧了手里的菜刀,她太用力,胳膊肘撞在了门上,疼得眼泪哗哗地流。
黑暗中?传来景生暗哑的声音:“好,那我走了。”
西美?慌乱地关?上门,耳朵里嗡嗡地响。
景生目睹着对面上那一线亮光倏地消失,屋里传来菜刀落地的声音。他没?理会马小野,疾步离开,一转弯,不远处停着那辆灰扑扑的面包车。
有三四个人?的脚步声跟了上来,有男人?在低声和马小野说话。
景生的眼前一黑,直接扑在了地面上,再醒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在一条货轮上,湄公河的河水浑浊。
这次和四年前不同,景生抓紧了身边人?的胳膊,他必须回到马大伟身边。
前方依稀可见丰收水库水面的反光,月色如霜。
“这边!这边,快——!”前方传来马大伟的声音。
“小野呢?小野呢?!”
景生闭上眼任由自己?软了下去。
——
西双版纳自治州缉毒大队办公室里,已经卸任缉毒队队长三年多的老凌用手臂卡着一个年轻人?的喉咙,把他死死压在墙上。
“都说了有我的人?!你们?TM瞎开枪?!他要是死了呢?啊?”
“您先松开我,凌队。”年轻人?皱起了眉。
“问你呢!他要是死了呢?你TM把人?赔给?我?”老凌怒吼起来。
年轻人?不耐烦地揪住他的手臂一个反制,又立刻松开了他。
“那种情况下谁管得上?坑底下多少枪多少子弹您知不知道?要不是侥幸被炸了,我们?有几个兄弟能活着回来?您看?见没??现在我们?有七个兄弟受了伤!不开枪?用喇叭喊毒贩会放下武器等着被抓?哪儿埋着一百公斤的□□!全部都得死刑!”年轻人?吼得比老凌更响,“您的线人?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我们?管不上他!您要是在您也管不上!”
老凌吭哧吭哧地穿着粗气,太阳穴的青筋跳个不停。
“他不是线人?,他是卧底!说了多少遍了?他就是我们?的兄弟!”
年轻人?揉了揉眉心,抬起头很是无?奈:“老队长,他不是我们?警队派出去的,他没?有档案,没?有警号,没?有任何记录,没?有工资,他没?法被当成?卧底警察——”
“所以他如果?死了就是白死?!”老凌一拳垂在身侧墙上,“这几年你们?缴获的毒品枪支,哪个案子没?有他的功劳?他干的是卧底警察的事,凭什么把他当线人?看??凭什么?!他要的不是功劳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不是要给?他请功,我就要他活着,活着……”
看?着老领导哽咽难言,年轻人?不禁也红了眼眶,半晌低头喃喃道:“对不住。”
老凌抹了把涕泪,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第435章
俗语说:“不到橄榄坝,不算到版纳”。橄榄坝集市人山人海,木雕、吃食、水果、服装等应有尽有。
老凌搭摩托车抵达集市的时候,日?正当?午,他的头又疼了起来。当年多亏顾东文挡了那一枪,子?弹的速度骤降,卡在了他头颅里,只?差分毫就射穿脑膜和动脉,饶是如此,他还是在医院里昏迷了五十多天,醒来后被顾北武接到北京,康复治疗了一年多才好。
他缓缓走进木雕市场这片,老刀头的摊子混迹其中并不起眼,老凌观察了四周许久后,走过去拿起一个木牛随意摩挲。
“小王有消息吗?”
老刀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澜沧江边,顾东文?昔日?的旧居已经空关?了好几年,老凌站在篱笆墙外往里看,院子?里的菜地早就荒废了,杂草丛生,大门上的春联颜色已经褪成了黯淡的旧粉色,上联掉下来一大半,墙边的农具都生了锈,不知道谁盖上了井盖。那栋旧楼边上顾东文?以前种下的三角梅老根长势惊人,艳丽的玫红色鲜花丛丛簇簇,从一楼攀至二楼哔剥地烧开?一整片,红得老凌眼睛酸胀酸胀的。总有一天,景生那孩子?会回来的。
——
景生撑住两边的木箱,挣扎着要坐起?来。
“你这回伤得不轻,别动了。”马大伟的身影堵住了一大半船舱口。
景生静静看着他走进来。
马大伟盘膝坐在景生对面?,两人对视了良久,不发一言。
“阿东啊,”马大伟转向景生,“这两年我们陆陆续续丢了能有五六百公斤的货吧?车子?也丢了十几辆,人死伤了二十来个?,干什么都不顺。”
景生眉头紧皱,一脸疑窦。
有几点晶光在马大伟眼里闪烁。
“小野——”马大伟顿了顿,笑了起?来,“小野是真心喜欢你的,你知道吧?”
景生想的却是当?年顾东文?替凌队挡的那一枪,只?是一念,他就闭上了眼,他怕自己忍不住要扑上去掐死马大伟。他分分钟想动手杀他,但只?要金三角一天还在种罂粟,只?要坤沙还盘踞在那个?三不管地带,这条运毒的线路就无法彻底摧毁,就会有张大伟李大伟,就会有下一个?凌队,无数个?受伤致残的小王,无数个?跳楼而死的肖为民。
马大伟的视线从景生额头凸起?的青筋微微抽搐的脸部肌肉转到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又落在了他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的手背上,长叹了口气。
“那年把?你打晕了丢下车,小野为了你还跟我动了手,”马大伟笑了笑,“十三岁半的小丫头,知道个?屁,光知道你长得好看,替她挡了一枪,就连我都敢打,还非要带着你走。嗐。”
马大伟看着景生:“你和缅甸那个?寡妇好上后,她差点气疯了,提着枪追着兄弟们问有没有把?她当?成女的,哈哈——哈……”
景生有一刹那出神。
冰冷的枪口突然顶住了他眉心。
马大伟的声音嘶哑:“江东,富贵说看见你往坑底丢手雷了,你是卧底,是不是?”
“不是我。”景生怔了怔,冷笑起?来。
“打火机里的追踪器哪里来的?你是怎么跟警察通气的?谁是线人?”马大伟的脸狰狞可怖。
景生看了一眼马大伟,毫不掩饰失望之情,整个?人一松,重重地靠在了边上的木箱上。他疲惫地闭上眼:“开?枪吧,别TM废话了。”
“一枪崩了你太容易了。”马大伟的枪重重砸在景生额头。
景生脸一偏,有血从额头上流了下来,他冷冷瞥了马大伟一眼,便垂眸不语。
马大伟眯起?眼:“你没什么要说的?”
景生嗤笑了两声,仍旧不理会他。
“不是你,还会是谁?”马大伟厉声喝问。
景生眉头动了动:“说了你也不信。”
“你说!”
“算了,我本来就是被小野硬拉进来的,她走了——”景生顿了顿,低下了头。
枪口退开?了几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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