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思 第18章

作者:今宵别梦寒 标签: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现代言情

  “有什么差别吗?我也献了啊。”

  在他俩拌嘴不休的时候,回家吃午饭的阿姨姐姐们杀了个回马枪,乌泱泱往回走来,马路上交警正在查行人戴头盔,她们大意了,赶紧回来拿帽子。

  一下就撞上了这两人。

  “这是珠玉的男朋友啊,个子真高,真帅!”

  “哎哎,是的,阿姨您过奖了。”

  “体贴哦,专门接女朋友回家吃午饭。”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

  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是三嬢嬢,珠玉和斯昭愣在原地,支支吾吾起来。

  她在片刻的呆怔之后,响亮地问道:“男朋友怎么不带回家见见家里人啊,玩地道战呢啊?”

  三言两语坦白完之后,俩人火速溜出门发动汽车,跑了。

  回他家吃微波炉通心粉的时候,珠玉回想一番,不禁觉得压力山大起来。

  “你难过什么?”斯昭拿叉子卷了一坨面,“我不至于这么带不出去吧?”

  “你懂什么啊,今天看到我们谈恋爱,过一阵子就要问几时订婚,几个月后就要问什么时候结婚。”她把叉子换成筷子,吃了一大口。

  “不好吗?”

  “好什么好。”珠玉瞪他一眼。

  斯昭放下叉子,“我也想有父母亲人去交代人生大事,可是我没有,我很羡慕你。”

  珠玉的气顿时消了,她拍拍斯昭的肩膀,沉默了五分钟,忽然感觉,“你是不是又在搞卖惨套路?”

  “还真是让你看出来了。”他腼腆道。

  “适可而止,柳斯昭,不要天天把我当驴耍!”

  “你很难骗,比我弟弟难骗很多。”斯昭拿餐巾纸擦擦手,“你不是驴,你是精明的猫咪,猫罐头里掺了药,都要全给它吐出来。”

  方才跟三嬢嬢说得太快了,不能就这样结束。吃完午饭,斯昭又张罗着再带些茶叶烟酒,去珠玉家一趟,正式见见家人。

  “我天,你想怎样啊?就谈个恋爱,搞得跟要结婚了一样。”珠玉死活不让他这么折腾,烟酒茶叶一样都不许带。

  庭院里的梅花开了,送一些梅花倒是可以。

  他家地庭院里原本种了许多花木,只是到了冬天,俱都凋零枯萎,唯有梅花依旧包含生机。

  雪地里的腊梅嫩黄嫩黄的,一簇簇,一株株,开得十分饱满拥挤,香气强烈而清冽,熏得整座庭院都喷香喷香的。他们选了一枝,拿大剪刀剪下来。这一枝梅花,到家插进放了清水的花瓶里,估计还能再开许多天。

  “加拿大有梅花吗?”斯昭忽然发问,又自问自答道:“我在美国没见过。”

  珠玉想了想:“应该有,但普通人家的庭院不种这些花。”

  “在国内时,一见家中庭院里的冬梅开了,就知道是要过年了。在国外许多年,我都没有见过梅花,纵使和中国朋友们聚在一起过年,也总觉得缺点什么。”

  “哈哈,没想到,你还会思乡呢,”珠玉追问:“你思念谁,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吗?”一问出口就后悔了,觉得这话有些不妙,他们家情况复杂,不是寻常人家热热闹闹的样子。

  斯昭却没有在意:“是的。我们家人少,也就三个人,但我爸会把朋友亲戚都喊到这片山里,大人搓麻将,孩子放鞭炮。那时候我嫌吵闹,等一个人住在国外的时候,想起家乡,总会回忆起那时候的情形。你会思乡吗?”

  “也会,我的家乡不是南市,是麓镇,在这片山里。我思念的都是土里土气的事物,社火、稻田、赶集......偶尔,我也会遇到南市同乡,但没有一个人来自麓镇,他们都是城里出生长大,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真遗憾,那时候我们俩要是联系上就好了。一班飞机就能从纽约飞到温哥华了。我算你的麓镇同乡吧!”斯昭抛给珠玉一小枝梅花。

  珠玉垂眸暗笑:“不见得,我可能不情愿联系你,自己谈恋爱忙不过来呢,哪里有时间招待小时候的哥哥。”

  “闭嘴吧你。”他气恼地笑起来:“我真该早点联系你,每个月都飞去温哥华看你,见你在乌七八糟搞对象我就告诉你爸。”

  珠玉两手一摊:“你看,我就知道。咱俩遇到早一点,都是各自碍事儿,我碍你的事儿,你碍我的事儿。现在都没戏唱了,距离花花世界十万八千里了,这山里就剩下一个我,和一个你,咱俩才会打起对方注意。”

  斯昭丝毫不在意她话里的揶揄,“我可不觉得我跟你好是我在将就,你要是觉得你和我好,是你在将就,那我还挺开心的,听起来我占了个大便宜。”

  她眼珠子一转,想着我才不会被你堵住呢,调笑道:“哟,你就那么喜欢我啊?”

  没曾想,他就那么直来直去地说道:“对啊,就是特别喜欢。”

  这下真噎住了,她彻底不知道怎么接了。

  下午的天气很好,天空瓦蓝洁净,偶有丝丝缕缕的白云,昨天下的积雪虽厚,已慢慢开始化掉了。这一大枝梅花放在后备箱里会被压得蔫巴兮兮,他们俩一合计,不如扛着走过去,路不远,天气也不坏,很快就能走到了。

  珠玉背着双肩包,斯昭轻轻松松扛着一枝梅花,两人手牵手停留在山林最高处,一齐往下看。用来风力发电的电扇齐齐立在雾霭深处,冬风偶尔吹过,扇叶慢悠悠地转动,电扇一共有三片白色扇叶,细长细长的,像某种带翼昆虫的翅膀。

  “等过了今年,到明年,山就不是我们家的了。”珠玉晃晃他的手。

  斯昭低头看她,“山会交给适合的人管理。”

  “哎,我知道,我们家没有那个能力,我们浪费了十年。”

  “未必。如果山中仙灵愿意开口说话,你们未必是最差的山主。我们姓柳的才是。”斯昭在山间云雾中说道。

  山中寂静极了,动物大概都藏在岩穴之中,进入了长长的冬眠。他们看够了风景,走上了山中石阶,向山下走去。

  “还好,事情了结了。”珠玉非常小声地嘀咕。

  “什么事情了结?”

  “别说话,下了山再说。”她捏紧斯昭的手,声音一再压低。

  直到走上马路,她才松了一口气,斯昭懂她在怕什么。

  “你来这里半年,都没有发生大事,我相信,他们决定结束了。”她的手心刚才甚至冒出了汗。

  路上车水马龙,人一下子变多了,仿佛刹那之间,就从天上回到了人间。

  “我开始生病的时候,就有人跟我爸说,那是山神的惩罚,他没有信。再后来,他去世了,对我说这事儿的人更多了。”

  “你不会是说,我不信.....吧。”

  “当然了。”他露出一副相当理所当然的表情,“如果我那么容易就信,来我家骗钱的要把门槛都踏破了。”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的?”

  “两年前复发的时候......”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尽人事,听天命,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如果半年后我好好的,你就不要走,咱俩去领证。半年后我人没了,你要走,我同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顺手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大包烤山芋,神情平静极了,尽管这段话的信息量相当的大。

  珠玉闷着头走了一段路,十分钟后才骤然出声:“领什么证啊!我说同意了吗?”

  “到时候你不同意,就把我甩了呗,你还有半年的时间去考虑呢。”他按了按门铃。

  今次再来,花被接了过去,人被留下吃晚饭。与之前不同是,全家人都理所应当地把斯昭看成了家里人。

  “小昭叔叔,你这周来四次了,你不用陪你女朋友的吗?”琪琪凑在插着梅花的花瓶中闻个不停。

  “让你小嬢嬢做我的女朋友,你意下如何?”斯昭脱了手套,和珠玉坐在沙发上。

  琪琪忽然恍然大悟:“哦,我懂了,这样你就能天天来咱家吃饭了。你为了来我们家喝羊肉汤,就把原来那个女朋友甩了。”

  家里人笑作一团,连珠玉都笑了。

第25章 雾

  入冬以后,山中清晨的雾气不到中午,一时之间是散不掉的。

  大雪之中,一男一女手牵手在雾气中行进,毛线帽子、围巾,和手套将两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昨日夜深之后,三嬢嬢一家硬是把斯昭留了下来,家里有三层楼,屋子多得是,用不着披星戴月地赶回家。可见今后再来,斯昭晚上必定是回不去的了。

  但第二天的早上八点,他有一个视频会议要开,工作邮件也没有回完。天一亮,珠玉就陪着他往山里走了,一边走一边笑他,假作山中高士,其实心在红尘。

  “这叫什么来着?偷偷地卷,对外告诉别人自己不努力不上进了,其实背地里卷得要死要活。”

  斯昭走着走着都走热了,他脱下帽子,“我要真不干了,丹虎早晚被架空,他太嫩,搞不过公司里的股东。”

  “那当时你要真有点什么事,你把他推到这个位置,之后他被人弄下去,怎么办呀?”

  “那我只能在地底下保佑他了,身为鬼魂的我,真心保佑我的弟弟,最好别被人搞下去。”

  柳斯昭说起这些黑色笑话,脸上都是一本正经的,弄得珠玉有些哭笑不得。

  走得路越长,身体变得热乎乎的,他们把帽子和围巾都取下来了,一对情侣笑着闹着,一点不觉得爬山辛苦。

  六点多钟,又飘起了雪,棉絮一样轻飘,被寒风卷着,雪落在两个人的头发上。

  就在此时,像爆竹一样的声响在山中突兀地炸了开来,珠玉停下脚步,看向斯昭。山里的人家很少,不会有人这个地儿放鞭炮的吧。

  一辆皮卡停在雪地里,车后放了一只大铁笼子,里面装满了失去生气的野兔,软塌塌地躺在那里,身上还有余温,但也已经开始慢慢变硬了。

  浓雾被皮卡的前灯刺破,雪地上凝固着红色的斑斑血迹。这辆车附近并没有人,车主可能进了林子深处。

  珠玉听闻过,有一些盗猎者会在秋冬季节,带着土制的猎枪到山里来打猎。孙子山这样小小的山里,并没有什么狐狸或是熊这种保护动物,最多只有野猪和野兔。

  现在的人并不缺口肉吃,打来的野猪肉也未必好吃,猎杀来动物,除了卖钱,只是为了玩儿。

  斯昭打电话报了警,三言两语,对面的接线员明白了。挂了电话,他拉着珠玉尽量往小路走,以防被人看到。

  “警察能找到这里来吗?”珠玉有些担心,现在下雪,雾浓,路很不好走。

  “我记下车牌号了,他们今天肯定跑不掉。”斯昭的步子迈得很大,他们现在要尽快回山里的别墅。

  又是一声枪响,群鸟扑簌簌飞走,珠玉感觉后背在发麻。

  “别怕,很快就到了。”他握紧了她的手。

  密林深处,一只小小的四足动物瞪着面前的人,作为一只幼兽,它降生到世上还没有半岁。带着它的母兽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今天运气好,挖到宝了,竟然发现带仔的。”一个精瘦的男人用靴尖踢开面前的母兽,枪口对准了那只被吓得动弹不得的小兽。

  他的同伴此刻却稍稍按低了他的枪口,侧耳听了一阵,半天没说话,最后才开口:“哎,老张,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雪地里走路的声音,嘎吱嘎吱的。”

  老张有些不以为意,觉得自己这同伴神神叨叨,过于敏感了,“说不定还有别的獐子,本来以为今天只能打着野兔呢。”

  “别是有人来了。”周强拿着手电筒在四周检查了一圈。

  “赶紧的吧,把这只也杀了,就快天亮了,天亮后开车,容易被人发现,”老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可惜了,这个小的不是吃奶的娃娃,不然能从里面挖出‘獐宝’,那玩意儿能入药,价格肯定可以再翻一倍。”

  小獐子睁着懵懂的眼睛,发出低低的鸣叫声,它方才随着母兽跑累了,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老张瞄准了它,按下扳机,又是一声枪响。

  但这次他打歪了,从后面撞过来的一股冲击力让他失去了准头。

  一个高个子男人从后面冒出来,他与老张搏斗起来,精瘦的老张不是对手,手一松,枪掉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