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宵别梦寒
还好不是什么苍天大树,只是碗口大的果树,痛肯定是痛的,他又不是铁人。但柳斯昭什么都没说,只是闭眼忍痛,一张俊秀的脸甚至溅上了泥点子,他倒在了雨天的水坑里,雨伞早就被大风刮飞了。
珠玉跪在他身旁,摸他的后脑勺,怕他被砸到头,又要掀开他的衬衫,看他后背有没有被砸出血。
“好了,我没事,不用看,别掀了......”他按住她忙活半天的手,不得已转移话题,“你喜欢雨天,是喜欢淋雨吗?”
珠玉知道他没事后,守在旁边望着他,像他给她擦拭睫毛上的雨水一般,她也用指腹去擦拭他脸颊上的泥点。
“被雨淋,不错吧?”
他们的衣衫湿透,对望着彼此。
“确实很特别,如果下一次再有人问我,我会说我也喜欢雨天。”
她想绷住脸,不要再冲他流露任何表情,可是这很难。
“不要说‘也’。”
“什么?”
“如果你说你‘也’喜欢雨天,别人就会问还有谁喜欢雨天?那解释起来可麻烦了。”
“不麻烦,我会说第一个喜欢下雨天的人是小玉。”
“小玉又是谁?”
“小玉是我很久以前就认识的女孩,是现在,我一直在注视的女人。”
她用食指捏住中指,像一朵小巧的兰花,在他的眼前轻轻弹了一下,“不可以,不许再注视我。”
他也在她眼前弹了一朵水花,“那可难了,你说你有什么办法能管得了我?”
第13章 油画
刚刚下雨时,人们会慌不择路找有遮盖的地方避雨,而雨水彻底浇透行人时,他们反而会在雨中畅快地行走。
就像从二十多岁回到了十多岁,甚至可能更小。
“你害怕闪电吗?”珠玉走在柳斯昭的身旁,扯着嗓子问道。
话音刚落,一道锐利如裂帛的闪电就照亮了天际,雷鸣轰然而至,持续了半分钟,一下不停。
柳斯昭仰头看着,珠玉亦如是。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害怕电闪雷鸣,哪怕他们就站在户外。
那一刻,整座山好像活了过来,它们应和着风雨雷电,在雨中招摇,山林呼啸,草木摆动,雷电劈了下来,就一定会有一个落脚处,也许就落在山的深处。这座山丝毫不畏惧雷电的到访,过来吧,过来。暴雨之后,它将会长出更丰饶的野草,将河道堵塞,将人的足迹掩埋,空掉的果园会被野草取而代之。
人类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他们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际,任凭雨水浇灌全身。穹宇高远,山川辽阔,他们俩身在其中,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像两个淡淡的影子。
“你害怕吗?”柳斯昭低头看着珠玉。
“不怕,我猜你肯定也不怕!”
她十五岁的时候觉得,柳斯昭和自己在某些方面很像,他们都喜欢一个类型的书籍,他在书上留下的注脚,往往是她心里想的话。这个概率已经够小了,没想到这个人和自己一样,雷暴天敢站在户外。
他却摇了摇头,“你应该怕,我也应该怕。”
推门进小洋楼时,珠玉仍旧追问闪电的问题,“为什么要怕?”
他一颗一颗地解衬衫纽扣,朝楼上走去,笑答:“你要什么都不怕,可就做不成普通人了。”
珠玉不懂,他总爱这样,话说一半藏一半,叫人猜不透。对她来说,普通人的对立面不是人生赢家,而是大大的异类。不过他是人生赢家,她是古怪异类。
楼上有两个浴室,一个大的在外间,柳斯昭的卧室里还有一个小的。这个家里是没有女装的,能找到的只有白色浴袍。
当珠玉洗完热水澡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楼下泡好了茶。
这人洗澡也太快了,除了短短的头发湿了点,他换了套衣服,又穿着得体起来了。提花针织套头衫看似随意,但她总觉得这他好像修饰过了自己。走进了,坐到他身边,珠玉抿住嘴角才没笑出来。
他的古龙水是一种,青绿的树枝被折断后,散发出的清而涩的香气。
她瞧了一眼叶子舒展开来的绿茶,冷不丁说了一句:“我喜欢阿华田。”
柳斯昭泡茶的手顿住,“家里没有,下次买,希腊酸奶、阿华田,你还喜欢什么?”
这是珠玉爱玩的把戏,她觉得很有趣,“我喜欢伏特加配橙汁,喜欢无花果,喜欢加了蜂蜜的pancake,喜欢软乎乎的阿拉伯椰枣,我喜欢所有甜的食物。”
“你适合生活在城市里,这些东西乡下都没有。”
“都没有的话,西红柿拌白砂糖也挺好吃的。不过,你在这里要修养多久,什么时候走啊?”
“得有一阵子吧,你什么时候走?”
两个人都是突然到访的外来者,此时反倒如同使用太极拳推手似的,你来我往地绕话。
“我总得在你后面走。”珠玉对此十分肯定。
“说不定是你先走。”他也绕出了趣味。
“那你肯定明白,你和我迟早要分开的吧。我们应该谨慎一些,就不必......发展出一些浪漫的事了。”她的手臂搭在沙发上,侧对着他说话。
“浪漫的事”,包含止步于此的喜欢,或更进一步的relationship,还有最简单不过的,露水情缘。三条路摆在他们面前,往哪里走都未可知。最简单的当然是露水情缘,最难的、也最不可能建立的,是一段认真的关系。
哪条路都不适宜触碰,珠玉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
柳斯昭也侧过身子看她,一本正经道:“我都行,看你。不过这个地方着实不大,任何一方没离开之前,咱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后面会怎样谁都不知道。”
客厅明亮的大灯没有开,一盏落地灯打在沙发边,光线昏昏黄黄,给他斯文俊秀的面庞镀了一层柔和的浅金。他安静地坐在她的身旁,似是隐含一种意思,我是任你选择的,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触碰我。
珠玉挪开目光,不去看他,转而打量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别墅,他好像把房子内部改造过了,以前是一种富贵的中式风格,属于上一代的审美。
现在.......中西混合。
“那幅画,是波洛克的风格。”她指着东面墙上的一幅画说道,深蓝色与血红色的线条杂乱无章地揉搅在一起,整幅画狂乱得惊人,却奇异地漂亮。
他浅浅喝了口茶,点点头。
在客厅摆这种画,让珠玉感觉挺奇特的,墙上的其它的画作大多都是这种风格,看久了人会晕眩。既不文雅,也不宁静,一点儿没有“家”的感觉。珠玉自己家以前虽然富裕,但她爸爸是暴发户,根本不懂画。
她去过一些富裕的白人上司家里,少有人把房子装饰成这样的。
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这画不会是真的吧?”
他的眼中忽然流露慧黠的光亮,“你猜?”
珠玉把手收了回去,她刚刚走到那幅画前面,差点就要摸了。
富有到这个级别的人,怎么会买假画挂在墙上......
“好看吗?”
“好看。”像精神分裂病人病情加重的时候,眼睛里分崩离析的世界。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
他却鼓励道:“你再去看看,也可以摸。”
“你知道吧?那幅画如果流通到拍卖行,拍出来的价能把我们家的山都买了,是——能买好几座山。”还让她摸?摸坏了怎么办。
“这是我的画,你可以碰,去吧!”柳斯昭竟然催促起她来。
于是她站回画框前,不解地回头瞄他一眼,却又得到一个鼓励的手势,请你大胆地看。
这画确实好,好到让人看久了后背冒汗,血压升高,除了眩晕,还会不知不觉变得很焦躁。画画的人当时也许很愤怒,他用色粗野,手法狂放,人的动脉血管被匕首割破时,飞溅三尺喷溅在纸张上的样子,也不过如此了。
她复述了自己的感想。
他光是笑,而且笑得很得意,这倒是让珠玉有点意外,因为柳斯昭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忽又沉吟片刻,“你觉得画画的人,在生气吗?”
“我觉得波洛克是一个脾气很大的男人。”有严重酒瘾的画家,郁郁寡欢,生活潦倒。
“你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吗?”
怎么变成教授对学生的提问了,珠玉语塞起来,“我没有修过艺术史,不是非常了解他的生平。”
柳斯昭走到她的身后,手放在她的肩上,“你要是这个都知道,那我可就怕了你了。”
他握住珠玉的手背,示意她十指张开,对,就是这样。从下至上,他拉着她的手,“啪”地一下,用力拍在这幅波洛克的油画上面。
2006年,这位美国画家的作品曾经被拍出1.4亿美金。
珠玉的手还放在那幅画上,人有点愣神。
“如果这里有颜料就好了,抹到手掌上,你就能在这幅画上留个印子了。”他闲闲说道。
他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我的包里有口红。”
这是什么周幽王携褒姒烽火戏诸侯的戏码?
珠玉举着根口红,拿不准在哪里下手,其实她动作很慢很慢,在等着他叫停呢。
停顿了半天,他问她:“你会画画吗?”
“不会......”
他拿过口红,捏着她的食指,在指腹涂上颜色。
这人不是真的要毁坏艺术品吧??她震惊地看着。柳斯昭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引着她,在这幅画中线条略微稀疏的地方,轻盈地点出了一朵五瓣的梅花。繁杂的线条之中,深红色的花儿就像水滴落入海洋里一样渺小,眨一眨眼,再后退几步,这朵梅花就难觅踪迹了。从今往后,不管有多少人进来这座别墅,也只有她和他才知道,那里藏了一朵梅花。
“好了,这幅画上也留下你的痕迹了,你要把名字写上去吗?”
“柳斯昭,虽然你不在乎钱,但你这样做真的很缺德......”
这可是波洛克的画!
“我不在乎啊。你看这里。”他指指油画右下角,那里留有一个字迹飞扬跋扈的签名,柳斯昭。
“作为画作的创造者,敝人十分荣幸,得到了诺玛小姐的协助。”他靠在墙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我很珍视我创作的油画,可不是谁都能在上面画画的,”他摸摸自己的鼻梁,希望她能懂得自己的意思,“你在看什么呢?”
珠玉踮起脚,仔仔细细,一平方厘米,一平方厘米地扫视这幅作品。
她不是在鉴定此人绘画功力,而是——“我在找,上面还有没有别的女人的签名,据我观察,你这幅画上再藏十个女人的名字也完全藏得下。”
小昭哥哥,这招实在太强了,任何女人都会被你电到。
“我可没对任何人都这样!”
“你平时都用什么招数?”
“反正不会让人在我的画上面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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