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小策
南颂走过来,直接在地毯上盘腿而坐,眼瞧着南三财的目光落在床上,道:“听父亲说,这床是您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嗯。”
南三财轻叹一声,“你爸妈结婚那日的景象,仿佛还历历在目,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成了大姑娘了。”
他抬手摸了摸南颂的头,满眼都是慈爱的光。
“只是,我听说三年前你失踪后,玫瑰园一直被你二叔住着,这些好东西还能留下来,没被他卖掉,实属不易。”
南颂轻轻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三年前我走的时候,就知道二叔不会放过玫瑰园,就让赵管家把这屋里的好东西都给转移了,换上了仿的假物件,反正他也不识货。”
南三财撇嘴。
“老二是个草包,老三更是,跟我学了那么多年古玩鉴定,连个皮毛也没学着,空长年纪不长脑子,朽木不可雕也。”
他一嗟三叹。
“咱们老南家这点祖传的本事,好在被你爹继承了去,你爹又传给了你,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不然等我去到地底下,还真是无颜见列祖列宗呦。”
南颂抬起眼眸,“我这点本事,跟爸爸没法比,跟爷爷您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早着呢。”
“这么谦虚,可不像我大孙女的风格。我还记得十岁那年,你就放出豪言壮语,要把你爹拍死在沙滩上呢。”
南三财轻点她的小脑袋,“怎么,出去历练三年,长大了,学会奉承人,说假话了?”
“才不是呢。”
南颂皱了皱挺翘的鼻子,“那时候我还小,本事没学好,被爸爸笑话了,所以才抢白他呢。”
老爷子问:“那现在呢?”
“现在……这不是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么。”
南三财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啊,打小聪明,本事大、脾气也大,跟你爹小时候一个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啊?有吗?”南颂实话实说,“我觉得我爸脾气挺好的。”
南宁柏和南宁竹都作成那样了,他爸也没大义灭亲,反倒还帮衬他们许多,换作是她,绝对忍不了。
“那是被你妈管的。”
南三财道:“你爸的本事大,你妈的本事更大,他们俩凑在一起,那可真叫——一物降一物。”
南颂静静地听着,她喜欢听父亲母亲的那些事,总觉得跟听故事一样。
而爷爷口中的父母,与她眼中的父母,因为角度和身份的不同,也存在着很大的不同。
听了半天,一直说到父亲和母亲离家创业,南颂瞧着老爷子的神情,讷讷地问:“我爸,当年离家出走,来到南城,是我妈的主意?”
“是,但不全是。”
南三财回想着若干年前大儿子离家的一幕,仍觉得心如刀割,这也是他多年来梦魇的画面,近日来梦到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想,可能是大儿子泉下寂寞,在呼唤他这个老父亲了。
南三财告诉南颂,当年南宁松与他断绝关系,叛离家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南宁柏和南宁竹的嫉妒和挤兑。
老爷子通红的眼睛有些浑浊,深吸一口气,“小松他,并非是我的亲生儿子,是我从外边捡回来的孤儿。”
南颂神情一震,即便早已知道了父亲并非南家之子,可这是她第一次听爷爷亲口吐露父亲的身世,不禁屏声静气,仔细地听着。
“我年轻的时候,德行没比宁柏和宁竹强多少,除了这门手艺是我爹拎着藤条逼出来的,其它的本事什么都没有。
老爹没了以后,我跟个孤魂野鬼似的在外边闯,因为这点本事,认识了一堆狐朋狗友,跟着他们倒腾古玩。
钞票成麻袋地赚,钱一多啊,坏毛病也跟着来,吃喝嫖赌抽,都学会了。”
老爷子靠在椅背上,细数着自己的过往,“你太爷爷临走之前,给我订了一门亲事,我嫌人姑娘太朴实,不乐意。
年轻那时候就喜欢花丛里那些个妖艳的,后来一个姑娘怀上了,我就把她带回了家,就是你二叔和三叔的母亲,水秀。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当初跟我订亲的那姑娘,知道我跑了以后,就离家出去找我,被人欺负了,还生了一个孩子。
后来被村里人说闲话,她爹娘就把她赶了出去,她就一个人把孩子养大了。
我出于愧疚,就出去寻她,想着水秀没了,正好你二叔和三叔也缺个娘照顾,我就干脆娶了她得了,也算是还了当初的债。
没想到啊,我赶到的时候,湘云她得了痨病,就这么去了,你爸当年还是个孩子,却又不像个孩子,一声不哼地自己拿锄头挖了个坑,把你奶奶给埋了,连哭都没哭一声。我说要带他回家,他就睁着一双大眼睛平静地问我‘你是我爸吗’,我说以前不是,以后就是了,他答我——”
“哦。那你给我一口吃的,将来你老了,我也挖个坑把你埋了,给你养老送终。”
第192章 国法之前,先行家法
呃……
南颂讪讪一笑,“我爸说话,是直白了些哈。”
南三财道:“何止直白,简直就是个愣头青。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天生反骨,说不定会有出息,就把他带回了家,对你二叔和三叔说你爸是我在外头和别的女人生的,让他们喊大哥,他们当着我的面喊得热闹,回头就欺负人,可你爸那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揍了他们几次就揍服了。”
南颂毫不留情地戳穿,“只怕是面服心不服吧,心里头不定怎么记恨呢。”
就和南雅一样。
多年下来,没记着什么好,心里存的全都是怨愤。
南三财神色黯淡,“是啊……你爸进家门不久,我教宁柏和宁竹雕刻,那俩熊玩意嫌手疼,偷奸耍滑,从来不肯好好雕,你爸却主动走过来,要我教他,我给了他块白玉,又给了他把刻刀,你爸就一言不发地雕了起来。
头一回雕,竟还雕的有模有样,手指被刻刀划伤了,流了好多血,他也跟没事人一样,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但如此,他还把宁柏和宁竹扔在地上的两块残品拿起来,划了几刀,复原了大半,我当时真的是……惊为天人!”
说起这些陈年往事,老爷子依旧很激动。
“后来,我看出你父亲是个学玉雕的好苗子,就正式让他磕头拜师,跟着我学艺。除了玉雕,把鉴定古玩的本事也教给了他。”
南三财有些神往,“那些年,多亏有你父亲陪在我身边,解了我不少寂寥。父子师徒一场,我没有藏私,把毕生所学都传给了他,而你父亲也渐渐扛起大梁,打出了名声去,来家里拜访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时候,你二叔和三叔不乐意了,嫌我偏心,不教他们本事,他们兄弟也有了隔阂。
再后来,他们无意中听到我和你父亲私下说话,知道了你父亲并非是我亲生,就更不依了,拿你父亲身世说事,天天阴阳怪气往他心窝子上扎。
那时,你父亲正好遇上你母亲,老二老三因为行事鬼祟被你母亲戏弄了几次,连带着她也记恨上了,在背后使阴招,被你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顿。”
老爷子轻叹一口气,“三岁看老,这话真不假。可养不教父之过,你二叔三叔闯下这弥天大祸,也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亏欠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狠下心去管束。我明知你父亲和母亲的死同他们脱不了干系,可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面对,就这样一直逃避着,逃避了三年之久……”
“丫头。”南三财眼圈通红,盛满愧疚,“你心里,也在怪我吧?”
南颂摇摇头,“在我这里,谁犯下的错就该由谁来承担,没有父债子偿这一说,更没有儿子犯下的错,让父母去还的道理。”
这话说下,爷孙二人已然是心照不宣。
南颂的性情随了父母,一向快人快语,直率爽辣,端没有说话说一半的道理。
今天的话说到这份上,索性把事情全部摊开来讲。
南颂变坐为跪,郑重跟老爷子道:“爷爷,不管我父亲是不是您亲生的,他拿您当亲爹,我也拿您当亲爷爷。我明确跟您说,我二叔和三叔联合外人害死了我爸妈,这是既定的事实,我既已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之所以留他们到今天,就是等您来,国法之前,先行家法。”
南三财早有了心理准备,“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要他们死吗?”
南颂摇头,神情冰冷淡漠。
“我不要他们死,死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他们身败名裂,要他们把从我父亲那里沾的光贪的便宜通通还回来!”
“我要他们偿还他们犯下的罪,在监牢里面壁思过,在痛苦和悔恨中度过他们的下半辈子!”
南颂久久没起身,抬眸看着老爷子,扶着他的膝盖,“爷爷,您没了儿子,还有孙女。我养着您,百年之后,我来为您养老送终。”
南三财通红的眼圈终究是落了泪,他一直逃避的事情也终在这一刻有了定论。
作下的孽,欠下的债,始终是要还的。
——
婚礼上闹的那一出,被媒体曝光到了各大平台上,秦家在平城乃至全国,也彻底出了名。
南雅在婚礼上那一摔,也被做成了各种表情包火爆全网,配的文字五花八门——
“给跪了!”
“惨还是我惨!”
“给您拜个早年了!”
“还有比我更惨的吗?”
“我瞧你们是想气死我好继承我的少奶奶之位!”
……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南雅磕掉了两颗门牙,好不容易补上,但说话还是漏风,也不敢大声喊,气得胃一抽抽地疼。
她在婚礼上出了大糗,被全网嘲讽,这也就算了,更让她生气的是,秦江源竟然真的在婚礼过后把冯青接到了秦公馆,说是要让她好好安胎。
对此,秦文军和秦夫人,也就是她的公公婆婆,竟然默许了!
还要她大度一点,等孩子生下来再“去母留子”。
也就是说,她这个刚过门的媳妇,还没怎么享受一下秦家大少奶奶的待遇,就先成了后妈了!
真是欺人太甚!
南宁柏也觉得秦家的做法太过分了,上门去理论,结果差点被人轰出来。
秦文军连个面都没露,给他气得破口大骂。
他的女婿秦江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说:“岳父,我都没去找你算账呢,你怎么还好意思上门来找我算账?”
南宁柏瞪眼睛,“你找我算什么账?”
秦江源眼底的不屑藏都不藏,极为讥讽道:“南董事长,我之所以娶南雅,纯粹为了商业联姻,可婚是结了,你的董事长之位,还在吗?”
“……”南宁柏心头一紧,梗着脖子硬撑,“在啊,怎么不在?”
秦江源揉捏着指骨,散漫道:“那我怎么听说,你已经被南颂从南氏集团的董事局踢出来了,不光董事长的位子被罢免了,就连手中的股份也被收回了,名下的动产、不动产、股票基金等全部被银行冻结,还上了被执行的名单。
你现在不光是个穷光蛋,还是个半只脚踏进局子的罪犯。你想死啊,就死的远一点,别拉我们秦家下水。”
“你……”南宁柏气得直瞪眼,“你这叫什么话?有你这么跟你老丈人说话的吗?你个没教养的东西!”
秦江源冷笑一声,“我没教养,你有教养,把南雅教成那个样子,跟个泼妇似的,在婚礼上让我丢尽了脸,我真后悔当初鬼迷心窍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