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厌辞
上车后,梁沂洲侧过目光,看见言欢倚靠在车窗边,消瘦的身形轮廓模糊如远山淡影,带给他恍若隔世的错觉。
“言欢。”他轻轻唤她一声。
她条件反射扭过头,“嗯?”
梁沂洲喉结上下滚动一圈,今晚第二次逾矩,“你想不想和秦执结婚?”
言欢听了想笑,他这话可太像是只要她说一声不,他就能让这桩婚事变成活在外人口中的过往云烟。
“不想。”她实话实说,“可就算不是秦执,也会有赵执、裴执,言家的女儿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己的。”
言柠现在是自由不少,但她的自由是以脱离言家的庇护、一个人在外摸爬滚打、流了一身血换来的,这代价太过昂贵,言欢也没有这样的耐心。
她最厌恶拖泥带水,和秦执这个婚约持续到今天,已经超出了她的最大容忍限度,她得抓紧时间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
梁沂洲消化完她的话,低垂着眼,心血来潮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拦下任何你不满意的联姻。”他在浮光掠影里偏头去寻她的脸,迟缓地补充上一句:“如果是你哥,也会这么做的。”
言欢表情一僵,“所以三哥是在代替我哥,做我哥再也没法去做的事?”
“我没想过事事都要代替你哥,这件事是例外,关乎到你的未来。”
言欢感觉身体里不至于会有团无名火在疯狂蹿动,几乎要烧到她的大脑,怂恿她把藏匿在心里的难言之隐全都倾吐出来。
好在最后理智占了上风,她未发表任何不合时宜的言论,只说:“三哥,我不想去富力山了,你送我去酒店吧。”
言欢选的是离现在这条路最近的星级酒店,车很快开到酒店门口,梁沂洲目视她离开的背影,不到两秒,别开脸,启程的前一秒,后座车窗被人敲击几下。
看见言欢歪斜的脸后,他将车窗降了下去,她的眼里盛着明晃晃的波澜。
言欢退后几步,不再歪着脑袋,平视着前方说:“我不喜欢。”
才开口,她就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尾音在发颤,仿佛在同什么负隅顽抗着。
“我不喜欢这样。”她强调一遍,这次语气坚定了些。
“哥哥是哥哥,三哥是三哥,我不喜欢三哥是为了哥哥才想要对我好的……不单是三哥,我周围所有想要对我好的人,我都希望他们仅仅是因为我这个人,而不是看在其他人的面子上,又或者看我孤苦无依、实在可怜,于心不忍,才会持有这样的态度和想法,对我伸出援助之手。”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说:“三哥,你可以是哥哥的朋友,也可以一直是我的三哥,但你不能当我的哥哥,一分一秒都不行。”
她想要拥有的是两个人,自然也是两份截然不同的爱,怎么能简单地合二为一?
言欢闭了闭眼,再次看像后座的男人,熨帖的西装包裹住他高大的身材,肌肉轮廓清晰可见,男人的性张力可见一斑。
现在的他还什么都不懂。
不过没关系。
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的纽扣一粒粒地扯下,在他身上为非作歹,然后亲眼目睹他情动的模样。
第10章 10
秦执没有回家。
比起住说起话来还有空谷一般回音的别墅,他更喜欢住布局格式化的酒店。
在窗边站了半小时,秦执不再去看自己那张碍眼的脸,拨出一通电话,备注是穿绿衣服的。
这也是他第三次拨出这个号码。
对方在一小时内出现,罕见的没穿绿裙子,而是套了件纯黑长袖连衣裙,款式极简,脖子、手腕毫无其他点缀,看着像去给人送葬。
玉玊笔直地站在门前,不着急进去,“你第一次找我,是为了多个人陪你喝酒,我去了,结果莫名其妙变成你一个人喝闷酒。你第二次找我,是让我帮你的未婚妻挑件像样的生日礼物,我也去了,还替你买了,结果最后你觉得太廉价,又亲自去订做块玉镯……那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还约在酒店这种地方。”
她视线穿过他肩头,打量起里面的环境布置,“先说好,我不陪你玩太过火的。”
秦执没多看她一眼,扭头回了客厅,从茶几上捞起放玉镯的盒子。
女人的脚步声几乎可查,他只能捕捉到她不断逼近的气息,几秒后将盒子抛给她。
没扔准,掉到沙发上。
玉玊认出这是他准备送未婚妻的礼物,“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要,送你了。”
谈论天气一般的口吻听笑了玉玊,“你们有钱人真奢侈,大百万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就跟闹着玩似的。”
她回以调侃的语气,听起来又像掺弄进几分轻蔑的嘲讽。
“要我看来,她不肯收也是你的问题,明明是生日礼物,却晚送了这么多天,送什么不好,偏偏要送镯子,还是这么绿的。”
不好说这话有没有意有所指的成分,听着是实实在在的让人心烦,秦执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她。
玉玊又说:“秦二少,我发现你好像特别喜欢送别人他们不需要的东西。”
怕他装傻听不明白,她就举了个例子把话挑明,“言大小姐有钟情到佩戴了很多年都不愿意取下的手链,你却偏要送她手镯,我不需要你们秦家的钱,可我每次来见你,你都要硬塞给我……现在也是,你怎么就能确定,你未婚妻看不上眼的东西,我一定会感恩戴德地收下?”
盒子是开着的,玉玊取出翡翠玉镯,大拇指指腹缓慢描摹着上面钻刻好的精致花纹,几百万的东西确实有它的价值在。
在秦执云山雾罩般的不解眼神里,她将玉镯放了回去,抛回沙发上,盒子在半空的弧线轨迹都和他刚才的那下抛掷别无二样。
秦执的身体霎时被愤怒和疑惑一分为二,两者经历一场漫长的生死较量后,后者逐渐占据上风,“你怎么知道她手上戴了条链子?”
他眯起眼睛,视线牢牢锁过去,像是要从她脸上瞧出些端倪。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见惯攀龙附凤的人,却完全看不透面前这人。
玉玊还是那副无关紧要、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恣意姿态,先是轻声揶揄他的关注点真偏,然后才给出解答:“锦瑟那晚,
我见过言大小姐。”
“她出国这么多年,圈子里不少人都忘了她长什么样,融不进圈子的,连她见都没见过,你又是怎么确定你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她?”
“因为你啊。”
玉玊坐到沙发椅背上,纤细的小腿腾空轻晃,“秦二少爷在北城的名气这么大,我想认不出你都难,恰好那晚我还听到你们的争执,什么退婚不退婚的……我再凭借这些一点点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秦执早就忘了自己当晚具体都说了什么,估计也都是些亘古不变的话题,这样一想,玉玊这番说辞确实有理有据,他的戒备稍稍放松下来,看了眼时间,话锋转得极快,“你明天早上再走。”
他强调:“这个套房你哪都可以待,除了我卧室。”
玉玊对着他的背影问道:“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狗仔了,你安排的?”
秦执停下了但没回头,玉玊从他的沉默里得出答案,“自己找人拍自己出轨的证据,然后发给未婚妻看,刺激刺激她?秦二少爷,你是不是太幼稚了点?”
这个形容让秦执想起梁沂洲的那番说教,覆在脸上的冷气迅速蔓延到心口,他重重甩上门。
玉玊滞在原地纹丝未动,等到双腿快要僵硬前,她拿起落地窗边的手机,是秦执的。
上了锁,她输入一串数字,屏幕显示密码错误,第二遍才解开,然后点进微信里最活跃的群聊,编撰了几条消息。
一一敲送完毕后,她把手机放了回去,待到窗外日色渐明,拿起包离开酒店。
秦执睡前吃了两粒安眠药,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第二天上午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起床气犯了,臭着一张脸开的门。
视线尚未恢复清明,连门前站着的人都没看清楚,大腿传来痛感,踹得他身形不稳,踉跄一阵勉强站住。
这一脚让秦执大脑恢复清醒,也看清了对面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秦彧一开口就是“混帐东西”,“你看看你都干了些好事?”
好事?
他睡了整整一晚,能干出什么事来?
秦执灵活地避开秦彧的第二次攻击,勾起唇,“秦总,就算现在没有外人在,打人也得分青红皂白,不然传出去,对您名声不好听。”
秦彧怒不可遏,打不到人,就去砸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秦执冷眼看着他发疯,隔了会儿,绕过一地的狼藉,捡起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静音,一堆99+的消息和未接来电。
秦执有时候是拎不清,但不至于到了这份上,对外面发生的事还是分毫预感不到,更何况,能让秦彧亲自出马的,严重程度就不同寻常。
他先点开齐宵凡的消息,拉到最开始。
齐宵凡:【你疯了,还是喝多了,在群里说这些做什么?】
齐宵凡:【你真想让你爸打死你不成?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只会把言欢越推越远。】
秦执已经没心思回复,心脏在不详预感的紧逼下,快要跳出喉咙,耐心更是岌岌可危,他不想再点开另一个消息,再从头至尾看下来,结果兜兜转转还是找回齐宵凡。
齐宵凡像一直守着手机,消息一进来,他就回复,先发送的是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秦执”起的头:【五一晚上我要在华彬山庄组个局,你们谁要来?】
有人问:【五一你不是要和言大小姐举行订婚仪式?】
“秦执”:【提这事晦不晦气?这婚谁爱订谁订去。】
“秦执”:【你们是不知道言大小姐私底下的德性,跟我待在一块时,呆板无趣,就跟木头没什么两样。】
“秦执”:【我爸也不见得多喜欢她,还不是看上了言家的财势,没准这婚一成,我爸还能耍些手段从言氏捞走些股份。】
齐宵凡又发来一张八卦讯息截图,文案起得吸睛:秦氏集团二少爷夜会神秘女人共度良宵,据知情人士称,当晚秦二少还在某群聊里透露自己有悔婚的想法。
配图有三张,两张是玉玊出入洲际的偷拍照,隔得很远拍的,大致的人形轮廓都模糊了,最后一张是群聊截图。
秦执大脑一片空白,这次他没能躲开秦彧砸过来的烟灰缸,额角破了皮,温热的液体滑下。
秦彧眼神阴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你不是喜欢住酒店,那我就让你一次性住个爽!”
秦彧一通电话叫来了秦家数名安保人员,各个身高马大,偌大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
他吩咐道:“这段时间把人给我看好了,别再让他出来丢人现眼。”
离开前,他还收走秦执一切能同外界联系的通讯设备。
齐宵凡把秦执能去的地方全都找了遍,最后才去的洲际酒店,门是进了,但也只进了第一扇,一屋子膀大腰圆的男人,说是有重兵把手也不为过。
他只能隔着一扇卧室门,去寻自己的好兄弟,“阿执,你还好吧?没被你爸打死吧?”
秦执的嗓音几秒后才传过去,冷而沉,还有些闷,“你帮我查个人。”
有张纸条透过门缝,跑到齐宵凡手里,明晃晃的两个字:玉玊。
“这是人名吗?第二个字怎么念的?”
秦执没兴致给他上中文课,“一个女人,二十几岁,应该是北城本地人,言欢回国当天晚上,她也在锦瑟出现过。”
“就这些信息?”
“我只知道这些。”
他自负满满,想当然地认为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对自己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和威胁,也就没去好好调查过她,包括她的身份和来历,现在看来,或许她连给自己的名字都是假的。
齐宵凡应下,又问:“这人是照片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