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厌辞
但没人知道,那天之后,梁沂洲也做了回幼稚的举动,找了几个人狠狠教训了秦二,权当替她出气。
车辆停了,两个人在无声中对视,空调一直开着,玻璃窗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一条缝隙,两股冷热不等的气流对冲着,刺激大脑的同时,吹散这些天横陈在他们中间的名为言叙钦的那道隔阂。
言欢心脏的重量在他柔软的目光下也变得轻松不少,主动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左脸颊,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会三哥想做什么?”
梁沂洲毫不遮掩自己的私心和偏执,“想把你牢牢锁在身边,省得再让秦二那种货色欺负了。”
从郊外开回市区花了不少时间,梁沂洲先带言欢吃了饭,又像普通情侣一般在附近商场逛了一圈,才去见叶卿。
言欢又困又累,中途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到目的地后,梁沂洲没叫醒她,在车里等了二十分钟,见她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就以公主抱的姿势将人抱到三楼客房。
叶卿见她脸色白得吓人,等梁沂洲关上门后,压着音量问:“生病了?”
梁沂洲没阐述过多,只说:“言欢知道了阿叙死亡的真相。”
叶卿明显一顿,转瞬悲怆浮现到了脸上,“这都叫什么事?”
豪门里的腌臢事多到不计其数,所谓的意外又能有几个?叶卿从小就懂这个道理,很多事情只是没说破而已。
梁沂洲说:“她其实很依赖您,这段时间,拜托您了,可以多给她讲讲她父母过去的事情,她喜欢听。”
“嗯,我会照顾好她,公司那边,你专心去忙。”
梁沂洲实话实说:“以目前的情况,专心对我来说有点困难,所以妈,爸那边还得麻烦您去说道说道,让他回集团,免得我到时候因为走神犯下低级错误,让大伯有了可趁之机。”
叶卿点点头,“这事我会和你爸说的……除了这个,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我打算带言欢出去一段时间。”具体安排,他没明说,叶卿也就没多问。
两人刚走到客厅,梁沂洲忽然想起言欢之前提过的一件事,“言欢父母为什么把遗产全都给了言欢?”
他并非在质疑他们对言欢的爱,而是这件事出在重男轻女到极点的言家称得上不可思议。
叶卿突然垂下眼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赶在她开口前,梁沂洲说:“妈,我要听实话。”
空气沉寂许久,梁沂洲才等来叶卿的回答,“阿叙不是言家的孩子。”
事先做足了准备,梁沂洲反倒没那么震惊了,心脏猛
颤两下后恢复正常节奏,“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又她妈妈当初怀的男婴生下没几天就夭折了,恰好当时又又他爸曾经的好朋友出了意外,夫妻两个人一起没了,孩子当时才一个多月大,又没其他亲戚,又又他爸就去领养了这孩子,代替早夭的亲子。”
原来不是言欢父母偏心,而是他们没法将自己资产继承给言叙钦——言家的规矩就是这样,留着言家人的血才能享有继承权。
梁沂洲一针见血地问:“这事阿叙自己知道吗?”
叶卿摇头,“言家守旧,替别人养儿子传出去不好听,所以这事除了言家几个长辈,和言欢他爸妈外,就只有我知道了。”
梁沂洲回到客卧,言欢还在睡,呼吸不深不浅,安安静静的模样,分外招人疼。
仔细看,她的五官和言叙钦其实存在着相似之处,尤其是鼻子,直挺挺的,谁又会想到他们流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血?
盯的时间一久,言欢的脸彻底被言叙钦占据,梁沂洲忽然想起言叙钦在说“你们得把言欢当妹妹看”时,朝自己投来的那一瞥,也想起他对着言欢那宠溺十足的笑容,往深处扒,里面藏着不输给自己的挣扎。
所有之前理不顺的细枝末节,在这一刻倏地解开。
周泊予说得没错,言叙钦确实有病,而且病的不轻。
只是这病名和他们一开始猜测的完全不一样。
他也不是因为在言家的生活过于压抑而选择的自我毁灭,背德的妄念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他得不到,所以他也想让同样对言欢有非分之想的自己也无法拥有。
可如果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世,以他的偏执和高明,现实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用不着死。
至于现在会和言欢在一起的人,大概率不会是自己。
梁沂洲忽然笑了声,卑劣又无耻地升起劫后余生的侥幸感。
第52章 52
言欢在梁家待了两天回到自己家,周六下午,言兮借着想念堂姐的名义,亲自上门薅走了两套言欢未对外发售的新品。
衣服到手没多久,言兮对自己土匪般的行径感到难为情,便说:“你最近看上了什么珠宝?我给你买。”
言欢手边就有一本珠宝杂志,她随手翻动几页,又随手一指,指尖停留的地方正好是佳士得一款珍珠项链。
言兮没仔细看价格,只觉得“5”后面跟着的“0”有点多,实打实的狮子大开口,“你……还挺会挑。”
言欢回了个得体的微笑过去。
言兮掏出手机,点开照相机功能,对着这页纸摁下,顺嘴提了句:“爷爷大寿你去不去?”
“去。”
“他要是记恨着你,不打算叫你呢?”
“那我也去。”
言兮露出相当诧异的神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脸没皮了?”
“有热闹能看,我为什么不去?”
“什么热闹?”
言欢皮笑肉不笑,“现在说了就没什么期待感了,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言兮算领教了言欢吊人胃口的功力,扁起嘴,正要传递自己的不满,意外瞥见堂姐脖颈处将消未消的红印,瞬间乐了,隔着空气一点,“我说你这几天怎么老窝在家里,原来是在干这档子事……梁三这算什么,老当益壮吗?”
言兮单手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点评道:“不过他长得不老气,完全看不出四十了,倒像二十五六的年纪。”
言欢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隐隐抽动了两下,气差点不顺了,一字一顿地强调:“他才三十。”
言兮离开的两小时后,年仅三十的老梁回到家,推开卧室门,看见言欢正在懒人沙发上小憩,侧躺着,脑袋枕在洁白的手臂上,裹在身上的孔雀绿睡裙被气流推动,轻轻摇晃,浮起一小片褶皱,像夏日荡漾的绿波。
梁沂洲的动作很轻,奈何言欢睡得浅,还是被这微小的动静惊扰到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等到眼里的雾气散尽,她直起腰,软软糯糯地叫了声。
他稳稳当当地接住她,“听张嫂说,刚才言兮来过了?”
“岂止来了,还带走了两套衣服。”
梁沂洲笑,“你们还聊什么了?”
——聊你又老又行。
这话言欢当然没说,“提起老爷子寿诞的事。”
她不想就这个话题做过多延续,将手递到梁沂洲跟前,轻轻晃动两下,梁沂洲曲解她的意思,及时握住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柔软的掌心细细描摹着。
言欢一阵好笑,手晃得更厉害了,“我要手链。”
梁沂洲这才注意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言叙钦送的那条银链,细瘦的手腕光秃秃的,肌肤和她的手背一样细腻柔滑,他用虎口包住,“想要什么款式的?”
“你之前那条没送出手的呢?”
梁沂洲想送给她又没送出手的礼物实在太多,以至于一时半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见他一脸莫名,言欢有点不高兴了,瞪大眼睛说:“就是我被秦执抛在路边那天,你打算送我的那条,我想要。”
“那条已经很旧了。”
“旧了也想要。”她一顿,“三哥该不会是扔了吧?”
梁沂洲没给出直接回答,单手托起她,“抱紧了,带你去个地方。”
言欢起身,几乎是跳到他身上,双手环住他后颈,也不怕把他勒到,越收越紧,好在距离不算远,在梁沂洲体验到难以喘息的痛苦前,先一步到了他口中的“地方”。
其实就是个藏品收纳室,不同的是,珍宝全都用礼物盒精心包装过的。
梁沂洲放她下来,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一蹦一跳地冲进礼物堆里,自己则懒懒倚靠在门边,“这些都是这几年应该到你手上,又因我的软弱送不出去的礼物。”
言欢心脏砰砰直跳,“从十六岁开始?”
梁沂洲眉目间含着明朗的笑意,“嗯。”
言欢数了数,发现数量超标,“我一年也不过三回生日呀。”
“生日倒还能明目张胆地送,这些都是生日外的礼物。”
“有什么?”
“有对你考到年级前五、演讲比赛拔得头筹的奖励,还有一些节日,比如情人节、圣诞节,当然更多的是没有原因的心血来潮。”梁沂洲嗓音低缓,“看到它们时,就想起了你,也觉得它们应该属于你。”
他和言叙钦在这一点上的观念不谋而合:他们的小鱼,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言欢愣了足足两秒,回神后立刻捂住半张脸,但有些欢喜是遮不住的,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实在没法挡了,她就索性松开手,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感受袒露出来,然后暂时丢下这一堆的礼物,扑进对方怀里。
“本来我还想跳到你身上的。”她的声线被压得有些闷,叹气时,又多了种无可奈何感,“考虑到三哥年纪不小了,怕把你的腰压坏。”
梁沂洲掐她的脸,“你现在还开始替我的腰着想了?”
她无辜地眨眨眼,说起大尺度话题脸上不羞不臊,“毕竟和我以后的快乐有关。”
说完,踮起脚尖,飞快在他唇上留下一吻,赶在对方想要回应前,跑回原位,不嫌脏似的,坐到地上,兴致昂扬地拆起礼物。
梁沂洲安安静静地在一边陪她,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看见她指着另一半没有拆分的礼物问:“这里面有衣服吗?”
梁沂洲摇头,“想要衣服?”
“想在老爷子寿诞那天穿。”
“喜欢什么款式的,回头我让人订制好送来。”
言欢暂时没主意,随口说了句:“都行。”
“都行”和“随便”这两个词才是真正考验人的
,梁沂洲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干脆让人把各个款式、各种颜色的都准备了一套,落实旁人口中铺张浪费罪名。
等言欢一一试穿完,他才进试衣间,“决定好了穿这件?”
言欢最后选的是条正红色的旗袍,贴合身型,下摆那块岔开一道口子,白皙的双腿藏在其中若隐若现,风情款款,却不显媚俗。
言欢点头,笑说:“这件最红,能图个喜庆。”
梁沂洲不傻,很快察觉到她去参加寿诞就和言兮的探病一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他没出声询问,更别提阻拦,她想做什么就去做,闹得再大也无妨,他总会给她兜底——她还需要着他,那他在她面前就是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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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老爷子今年的寿诞是前所未有的兴师动众,请来的宾客全是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附近的停车位上塞满了动辄百、千万的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