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俸狸子
结婚后,郑老师对姜程一直记挂,却已改了一个态度,当她是另一个没结婚的外甥女。这时,就顺带连王雅蕾没结婚的事儿也一起唠叨上。
和郑老师的电话粥煲完,已是晚上 8 点,王雅蕾的发型差不多了。她洗完头,吹完造型,比预想惊艳。发型师给她拍了后脑勺的照片和动态视频,问她能不能做成公众号的短视频。
回到家中,王雅蕾对着镜子又拍了几张。习惯了烫发药水的味道,她舒舒服服进入了梦乡,还做了一个阳光沙滩的美梦。只是第二天一早对着镜子刷牙、洗脸、用弹力素抓头发时却有些后怕—— 气场如此豪横,你这是要女团出道?
她试着把头发扎在脑后,又觉得不伦不类,干脆心一横,把姜程送的口红厚涂两层,画了睫毛,挑了一件黑西装出门了。
李尘一行六人早上 9:55 到达,何仙姑 9 点半就等在电梯口了。
王雅蕾所在的分公司两百人左右,占了 CBD 地租高昂的写字楼足足三层。经理以上的职员有独立办公室,多余空间分割做了会议室、休息室和综合功能区。
内审小组到达时间是早高峰末期,物业开放不了专梯,小组就跟其他上班族挤一班上来的。电梯打开时,从里头能看到外面十多个人一字排开,也是十分刺激了。
何仙姑的能力在场面上,点头哈腰把小组迎进门,从住宿到车辆又细问了了一遍,明知道起不到什么作用还做得诚心诚意。
内审小组住 CBD 附近的四星酒店,步行 3 分钟即可。本次安排不通过分公司,由集团统一安排,从飞机、用车到住宿、用餐,连纸笔计算器都自己带,留给分公司干的只剩泡咖啡和倒垃圾了。
针对供应链来的,主导的就是王雅蕾了。
她早晨 7 点到公司,和助理一起,将清单资料、目录和组织结构图现成打印,一字排开摞在会议室的桌上,随时抽调。内审工作三天到四天,王雅蕾订了最大的会议室,装修不到一年,对外江景视野广阔,对内不靠走道完全隔音,独立碎纸机、空调、电话,专线网路支持视频会议。
进入了会议室后,何仙姑介绍了最近的公司情况,又介绍了一下王雅蕾,说明这次由她主导。总经理辞职的事情李尘表示知道,何仙姑说,他也只是听,没有特别提问。
在听的时候,王雅蕾留意李尘在观察她,大概意外她跟工作牌上的照片不一样。
王雅蕾今天过于时髦,容易给人华而不实的错觉。李尘来之前,势必先查过公司内网的资料,她的学历、工作年限以及那张和工作牌上一致的照片。那还是她刚进公司时的拍的,带着学生气,扎着马尾。
她感受到了压力,来源于今日的排场,也来源于对手。
李尘比照片上看起来瘦一些,中等个子,因为瘦而显高,白头发比照片上还多,米色休闲西装,衬衫在袖口露出大约一公分。这样一个有古典长相的男性,配一个出世高人的名字,却长了一对眼神过于锐利的眼睛。在听何仙姑介绍时,他的食指轻轻敲击桌面, 指甲修得干净, 手指骨节分明,耐心却不如没有想象中得好。
“那麻烦王总监了。”
在何仙姑说完后,李尘的视线短暂在他脸上停了下,又落回王雅蕾脸上,“大家一般怎么称呼你?王总还是 Leona?”
“Leona。”王雅蕾职业化地微笑了一下。李尘职级高自己两级半,让他叫自己王总大概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好,Leona,邹总离职我知道你会很忙,不想占用你过多时间。我们第一天先看资料,下班前我会先列一些问题给你,到时候请你邮件答复。问题复杂我们可以先面聊,再邮件形式回复。这样的形式你可以接受吗?”
“没问题,这几天我会全力配合。”
王雅蕾自知没有有资格拒绝,都落在邮件上了,对方已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她也没有套近乎的余地了。
“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可以叫我,会议室电话可以拨内线,我的分机是 0112。”
李尘点点头,然而在她的手触碰到会议室的把手前,他又叫住了她。
李尘拿起了桌上的资料清单,“这份 Sales contract 的序号是跳号的,你给了我们三份清单,是按照权限来整理的吗?”
王雅蕾说是。
她很早就想好把经手的订单整理出来给审计组,最大量的部分,安全的挑不出毛病的。另外部分需要说明自己只是照章办事,有整合逻辑就能解释,能解释就能掌控。她有自己的前途,不想陷入公司派系之争。
“不用麻烦,按照最近 3 个自然年的序列号给我们一份,不要遗漏,作废的也需要显示,所有的关键字都要,我们根据那份做抽调。清单给我们电子档就可以了,我们自己会打印。可以吗?”
王雅蕾同样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李尘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出去后,王雅蕾来到茶水间里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看着深褐色的液体滴入杯中,香气四溢,她却骂了一句,踢翻了垃圾桶。
喝完咖啡,扶起了垃圾桶,把散落的垃圾收好,她才回到了办公室。用纸巾擦掉了口红,戴上黑框蓝光眼镜,开始按照李尘说得顺序,把清单都从系统里导出来。
她仔细看了文件……
这样的方式,需要从最大金额的订单开始梳理,那些是总经理直接审批的,价格比对直接简化,甚至没有比价流程。王雅蕾是经手人,但最终责任人是总经理。要说出问题,应该就在这一批上。
那总经理的辞职为什么会批?
行业惯例,批了就默认不追究。那么内审的严苛又是为什么,还是依然只是走过场?
王雅蕾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们还是需要一只替罪羊,而自己是经手人,正合适。
想到这里,她在办公桌前走了几步。存款、贷款金额、行业里一些熟人都在她脑中过了一遍。这两年,她还是累计了一些供应商的资源,从甲方跳到乙方也是一个方向。
但这不是重点,从毕业起她就到了这家公司。外地出差,工地检阅,风吹日晒,兢兢业业,如果到头来的价值只是一只羊,真是应了社会上的一句话——女人奋斗事业无用,嫁人生子才是正途。
这时手机上来了一个电话,没有显示名字,但她还能背出号码。她把电话按了,又屏蔽了。周六她拿到手表,就拉黑了微信删除了号码。
再看短消息,有几条未读。
——打了你们前台电话,他们说你在。中午吃个饭吧。
——我到了。在一楼的餐厅,靠窗第二个位子。
——晚点下来没事,今天我休息,我等到你有空。
王雅蕾看了那几条,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看了看刚刚打出的清单。她叹了一口气,在李尘的邮件上直接回复,把清单作为附件发出去了。
发出去的同时,她也收到了李尘给她的邮件。
这是他所说的问题,下班前邮件中的第一批。她看了看问题的数量,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施虐狂”,从包里翻出口红,对着化妆镜厚涂了一下,跟前台说了一声,便下楼去了。
来到一楼餐厅,老舒正在靠窗位子上看手机。他穿着入眼舒适的白衬衫,戴着眼镜,面前放着一杯白瓷杯装的咖啡。
王雅蕾走到他跟前。他抬起头,看到了她的发型似乎惊了一下。王雅蕾也不看他,直接在他对面坐下。
“吃什么?”老舒问。
王雅蕾没搭理他,自己手机扫了二维码点单,然后就一直看着窗外。
老舒教养再好,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没做声。
五分钟后,服务员端了色拉和果汁放在桌子上。白色的大盘子里装着意大利面、牛油果、蔬菜、番茄、鸡蛋和一些干酪。
老舒看着色拉,“蛋白质和碳水都太少了。你工作压力大,免疫力容易下降。最近有好好喝牛奶吗?”
王雅蕾叉了一块鸡蛋,忽然吃不下了,她抬头看老舒,恶狠狠地质问道,“你有什么事?”
老舒被噎住了。他看着她几秒,不见她表情缓和,自己已忍不住情绪,一侧头,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我来说之前的事,没恋爱,没别人,我来当面和你说清楚。”
他话说得简短,情绪是真实的,无奈也是真实的,这足以令他的话有十分可信。
不得不承认,王雅蕾心间的某个地方是抽起来的。八月的恋爱,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果决,这一次的矛盾一定滑了过去。但二人的关系不会变好,会以更缓和的方式走向落幕,最后相对无言,像真正的成年人那样以一个无力的拥抱做结束,转身道别不再见面。
一场恋爱换一场人生的领悟,每恋爱一次就衰老几分,这是世间多数男女的常态。
但王雅蕾明显属于少数...
“我知道了。”王雅蕾能说的只有这句。
一切已没有意义,二人始终是要翻篇。老舒并不那么爱自己,虽然理智上知道应该选自己,但感情上他们不是这样。情投意合是王雅蕾单方面的认为,二人的付出太不平衡,老舒或许是因为善良才感觉到压力,才犹豫。他一定有潜在追求者,但他否认了就说明还没开始,不管有没有动心。
但老舒不动心也未必是因为爱。他的父亲年轻时去了外省,在当地结婚生子,后来有个机会把老舒送回来,户口上在了 S 市。
当时户口是挂在他大伯家,虽然是亲人不算寄人篱下,但多少要看人脸色,活得小心翼翼。他变得善于忍耐,但内心却随着成长越发骄傲的。论外貌和成绩,他都比普通人高出一截,事实也是如此。他边上班边读博,后来终于独立置业从大伯家搬出来,又把父母接回了 S 市。到了这个时候,也是适婚年龄了。
老舒对另一半有他的想象,但优质适龄女子无一不是要求多多。老舒的父母养老在外省,除了还贷还有本市赡养义务,更别提再置办一套的能力。
直到王雅蕾的出现……独立、美貌、富足,却也有与之匹配的强势。
老舒一定尝试过喜欢王雅蕾,但他性格中的骄傲始终需要纾解,他改不了东亚男性最传统的择偶审美,他要一个温柔的、体贴的毫无攻击性的妻子。而当王雅蕾单方面宣布结束后,他又不得不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局面,在温柔的、体贴的毫无攻击性的妻子之前,他需要有一个经济上能帮衬的妻子。
理智如姜程,很早就看穿了这种的关系。无奈王雅蕾觉得暂时没那么喜欢也可以,但当改观迟迟不来时,她也有她的解决方法。
在老舒的沉默中,王雅蕾的果汁见了底……
“我想见一见你爸妈,认真的,时间你定,地方你定,都听你的。”老舒说,这一刻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王雅蕾用纸巾擦了一下嘴角,这次换她犹豫,她知道自己是动心的。一周前渴望的事,如今变成了现实,自己胜利了……
但时机呢?时机却已经不对了。
她的动心逐渐被屈辱感侵蚀,她忽然怨恨起来,这已不是她眼下想要的。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她低声说。
老舒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欲言又止,显然在等王雅蕾发作一波怒气。他想象之后会如过去一样平息下来,二人恢复常态。
然而,这次王雅蕾没有再发火,她只是站起来。
“别再来了。不再会!”她说,站起来转身走了。
“蕾蕾。”
她听到老舒在背后叫她,却一步也不曾停留。她快步走过大厅,生怕自己一转身走了回去。
她也有她的自尊,虽然连视线都有些模糊,眼泪落下一滴,她就用手指快速抹掉一滴,生怕被人看见。
一直走到高区电梯口,她才稍微能控制些情绪。前面有几个人正排队上楼,她吸了一下鼻子,排在最后。
她看着自己的脚,鞋尖上有点脏。嗯,前方人的米色裤子有点眼熟?
她一抬头,李尘正拿了一杯咖啡看着她,咖啡纸杯上 Logo 是一楼餐厅。
“你好,Leona。”李尘说。
“我...下来吃饭。”
李尘没说话,把手里的纸巾递给了她。
王雅蕾接过纸巾,发现食指上脏兮兮一抹……刚才擦眼泪时,下眼睑的睫毛膏都抹掉了。
第4章 恶犬(4)
李尘什么都没说,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看不见。电梯到了一楼,他进了电梯。王雅蕾假装拿出手机接电话,走向了一旁。
金属门合上后,王雅蕾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楼梯。昏暗的感应灯下,她靠在墙上,一条条删除老舒的短信,一次性哭了个痛快。
哭完后,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她走进洗手间,用台面上的护手霜和洗手液把妆都卸了干净,素面朝天进了公司。
走进办公室,拉上百叶窗,戴上框架眼镜,王雅蕾整个人钻在屏幕后面。
她集中不了精神,但邮箱里密密麻麻的邮件,除了日常工作,还有李尘待处理的那封邮件。她摸了摸口袋,发现李尘给的纸巾还在口袋里,她把它团成一团,丢进了垃圾箱。
纸巾刚落进垃圾箱,她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她说了一句请进,探进来一张年轻的圆脸,是审计小组的一个女孩子,她也姓李。
“老大让我来问一下,方便不方便给我们 2 张门禁卡。”
“老大?Roger?”
王雅蕾觉得这个称呼好笑,又有些亲切。她想到了还未身居高位的邵总,那时作为 Team leader 他一直被下面的团队叫老大,一起工作到深夜,一起吃火锅夜宵。升到了副总后,下头人恭敬加了个总字,自此拉开了距离。
见她迟疑,小李以为不愿意,便改口说一张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