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俸狸子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她一贯以理智克制自信,却在这次的事情上迟迟不愿意细想,甚至只希望不要面对这个问题。
她对自己有些失望。
没想到许律师最后又说,“不好意思,可能让你误会,他能带你回来我们很开心,希望你们自由恋爱,但看你的样子,我知道他爸爸也担心。你们才谈两个月,你很好,小源也一直很认真,就怕后面你又看不上他了。”
话锋一转,以这句结尾。
姜程松了口气,还是他妈妈厉害,什么都被她说去了,又或者她考虑再三,决定退上一步——虽然不满意,但也不反对,虽然没太看好,但又不提意见。
“我也是认真的。”姜程说。
抽完烟进来,齐爸爸拿了停车券,四人步行到停车场。齐爸爸和齐妈开车走,临走时说了些客套话。
齐井源也开车,姜程坐他的车走,齐井源送她回家。
“我妈后面又说我坏话了吧,她是不想我好了,我就知道。”齐井源的手搭在方向盘上。
姜程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包,抽在他胸口上,发出噗的一声,“你好不好我不知道,你妈的红包倒是挺厚的。”
前面车辆尾灯闪烁,齐井源停下来。他拿起那红包,捏了一捏,又在方向盘上抽了两下,笑了。那是一种全身放松的笑,仿佛一场大考过后。
“我爸挺欣赏你。”
齐井源说,“说你跟我妈年轻的时候像。他跟我妈一直穿一条裤子,他那么说,我妈的态度也不会远了,虽然不会那么说。”
姜程奇怪自己哪里跟许律师像,又一想他之前谈的那个学姐,心想这家伙怕不是有恋母情结,才如此热爱跟母亲相爱相杀。
“你爸妈没什么问题,但你对你爸妈有问题,你这脾气我见识了,跟之前我想的不一样,我要真考虑下。”姜程故意吐槽他。
齐井源把红包给姜程,“一万块就把你买了啊?”
姜程干脆不理他。
齐井源也不做声,车速稍微提快了一些,十几分钟后到了姜程楼下。
“决定了,今晚开始睡你家,一万块够我住两个月!住到打完证,回我家。”
“谁跟你打证,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外派!”
姜程无语,松了保险带,开门就要下车,又被他一把拉回来,手劲跟之前一样大,大得像天天扛十公斤大米上楼的练的。
姜程甩了他一把,没甩开他的手。
齐井源把她拉回来,抱紧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这次我一定不松手了。”
(第七章,完)
第35章 终章不坦诚的成年人(1)
最后一章!
附我最爱的场面,图片在文中。
和李尘约的摄影展在二月最后一个周末。
确认了时间,王雅蕾就再没和他发信息。他说会出两趟短差,除了对应王雅蕾所在集团的工作,他也接到了最早事务所客户的一些委托,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忙碌。
王雅蕾还算清闲,28 楼和 26 楼的工程队已经入驻,28 楼嘴开始装修,敲打和冲击钻让办公环境直接变成了工地现场。王雅蕾不去 27 楼喝咖啡,27 楼的部门反而全都跑了下来,占据了会议室和各个公共区域的空位,茶水间的水经常喝空。
何仙姑说装修吵得他血压高,近期会在家办公或者陪同下属外出拜访,但谁都知道,他倒数着邵总回归的日子,心情恶劣得不是一星半点。
王雅蕾也在倒数,倒数着看展的日子,像等待一场久违的约会。
她已好几个月没有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在工作之外单独碰面了,不是男友,只是朋友。
虽然她早已承认对李尘有些好感,但他也早已声明不再结婚,她便省去想入非非的精力,放松和他看一场不看不去就浪费门票的展。
想到这里,她既遗憾,又觉得自己应该享受。她甚至开始检讨和前男友约会时犯的错——她是很爱他们,但更多时候她是为了结婚,最后无可避免变成一个令人窒息的对象。
她想到老舒,又拿他跟李尘相比,这两位都已是不可能的对象。
李尘是个老派的知识分子,体贴他人又固执己见。老舒也是个体贴的知识分子,但这里有故意迎合他人的习惯,像一种习得自年少寄人篱下时光的表演。他不敢表达感受,看似自我被消耗得差不多,里面却留着一个黑漆漆的核,不定期跳出来发泄一下。
李尘的体贴则非常稳定,更像是某种自我的要求,他教养的一部分,但教养里又有许多自以为是的部分。
约会的那天是周日,李尘预约了下午 2 点入场,1:50 在入口碰头。
王雅蕾吃完饭坐出租去展馆,提早了五分钟到。预约制是为了每日限流,能免去令人烦躁的排队之苦。
李尘在展馆入口等她。王雅蕾看到他时,他正在打电话,但视线一直对着门口。
他看见王雅蕾,很快挂了电话。
王雅蕾知道他上午才回本市。大约工作重要,他脸上留着未收敛的工作表情。如果不是今日活动,他大概率会在电脑和手机前处理工作度过整天。
今天他依然是休闲商务的衣着,风衣搭在手上,比上一次见面又瘦了一些。
见到了王雅蕾,他显然很高兴,但还是很克制地说,“谢谢你能来。”
他们兑换了预约票,将外套交给衣帽寄放处,一起进去了。
这个展在本市只有小规模宣传,但在专业人士中已有足够口碑,又因本次放出的票量极为有限,一早就售罄。
二人走到展厅内,正前方是一幅放大的摄影作品,一位哈萨克族老妇人的全身像。
老妇人的背影是草原,远处仿佛有暴风雨。她面容宁静地看着前方,仿佛风大而眯起的眼睛,似乎在等什么人,又似乎什么人都没等。
她的皱纹淹没在她的平静之中,皱纹成了平静的一部分,她的衰老很少让人感受苦难,脸上的褶皱更像是一种松弛,甚至能让人联想到下一刻或许她会咧开嘴笑,露出仅有的几颗牙。
这位摄影师以拍人物见长,这是他最出名的作品。他也热爱黑白摄影,构图又精巧复杂,这是他小众的原因,也令他一直难以被人模仿。
李尘看了肖像一会儿,提到了他曾在墨西哥州旅行时看到的印第安老人。
“在他们居住的地方,一部分还未通水和电,有人说他们倾向于保留原有的生活方式,有人认为这不过管理者失职的借口。”
“那你怎么看?”王雅蕾问。
“我会认为老人会倾向于保留原有的生活,但这和水和电无关,这就是失职,不应该被美化。”
王雅蕾觉得这是他会说出的答案,她也那么认为。
其他的作品不如这幅作品巨大,只以 30*40 左右的镜框裱好,悬挂在灰色的墙上,冷色调的光线从天花板上方打下来。
他们走到了另一幅作品前,那是一个藏族的老妇人,室内作品,画面更暗但拥有更丰富的层次和更厚重的质感。
“我曾经模仿过这张,在家拍我的父母,但依然拍不出这种效果。”
“和镜头有关?”王雅蕾问。
“不,是我的问题,我的父母也过于紧张……他们这一代人并没有那么多机会拍照。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王雅蕾,还是看那些作品。
王雅蕾想到自己刚认识他时,她曾路过会议室,看到他专注看资料的侧影。
他的专注力惊人,弥补了他气质上的荷尔蒙不足,使他看起来拥有更多智慧、决断和力量感。
“我看到你拍很多山,老街、天空、机场...还有你阳台上的烛台,那些也很漂亮。”王雅蕾指他朋友圈的那些照片。
李尘显然有些害羞,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
他们在这个片区最后一副照片前停下——那是一张运动延时摄影,一个穿着短裤的男孩子在沙地上奔跑。
这是一副彩色作品,色彩做了后期锐化,使画面呈现出凌厉和强烈的生机,这是它和其他作品不同的地方,这是一副拍摄年轻人的作品。
“你觉得摄影或者其他艺术,最重要的是什么?”李尘问。
王雅蕾想了一想,“激情、生命力、荷尔蒙,人还是热爱有生命力的东西。”
李尘转过头来看她,“可以帮你拍张照吗?”
王雅蕾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答应,她站到了奔跑男孩的作品旁,这是展馆中少有的彩色的作品,王雅蕾目前最喜欢的作品。
李尘拍了几张,将手机给她看。
照片中王雅蕾中长卷发,酒红色的高领衫在冷光下微微发紫。她望着照片笑着,和照片的合影也不落下风。因为嘴唇的颜色,那对出门又折回家戴上的真多麻珍珠耳环,以及她眼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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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雅蕾非常惊喜,“可以发给我吗?这大概是我目前拍得最好的照片。”
“当然。”
李尘点开微信,发给了她。
意外的是,王雅蕾收到了好几张。除了刚才那些还有另一张——那是一张挥杆打球的背影照,有点逆光,但还是能看清照片中的人——她是一位穿着白色球衣的年轻女士,束着马尾,正一杆击出了球,球飞向远处的绿茵场。
手机很难捕捉动态,容易模糊,但这张却呈现出了力量与速度,效果接近延时,是一种奇特的巧合。
“这张是我认为最好的。那一次没有经过你同意,抱歉,发给你之后,我会删除。”
王雅蕾想起那一日,她打第二筐球时李尘已经休息,安静地坐在她的身后。
“保留也没关系。”
王雅蕾又看了看那张照片,点了保存,“我也觉得这张才是最好。”
为了感谢李尘的摄影展,王雅蕾邀请他吃晚餐。
王雅蕾很久没吃日料,提议去附近一家日式居酒屋。店主是一对中国先生和日本太太的组合,这家店在这一片的中国人和日本人中都很受欢迎。
王雅蕾和李尘找了一个安静卡座,招呼他们的是一个日本女留学生,或许是日常打工,又或许是女方家的某位亲戚。她拿着小小的笔记本站在桌旁。
王雅蕾点了金枪鱼手卷,牛油果色拉和一些烤串,又提议分享一支小小的梅酒。她见到了操作台上忙碌的店主,忽然有点馋,问今天的海胆怎么样,还有几只。
女孩子的中文并不熟练,她没听得太明白。李尘用日语又说了一遍,她感激地去了后厨,又出来回答李尘。李尘翻译说今天有很好的海胆,还有四只。王雅蕾自然全部要了,
“你日语还很流利……”等那女孩离开,王雅蕾说。
“其实都快忘光了,我说得少,今天想起最早去日本的时候,才特别想说两句。”
“你在日本工作的时候,日常的生活怎样?”王雅蕾有些好奇。
李尘看着操作台,“很无趣,一个人去便利店吃东西,偶尔一个人去居酒屋,周末一个人四处走一走。”
“我以为至少你会和同事一起去居酒屋。”
“不,我不太习惯,那时候也不宽裕,Dolice 太小。”李尘说,“我定期要回去看她,有很多用钱的地方。”
李尘对年轻人一直很宽容,王雅蕾知道,很多时候他是将对女儿的爱投射在他们身上,她甚至觉得自己都可能是被投射的对象。
菜上齐后,他们不再聊天。
这家的酒食比预想还好吃,烤串是中国人喜欢的味道,海鲜却还是最原本的样子。李尘和王雅蕾小酌着,看着女服务生吃力地记录客人的点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