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芋泥椰奶团子
“……”
空气好像停顿了一秒。
春意承认,即使她见过这世间大多数的世态炎凉,在这短短的一秒之内,她是抱有一点点的期待的。
就像小时候孤零零的她,渴望有一双手牵住她。
就像身居书寓、褪去少女稚气的她,无数次在梦里梦到与意中人重逢。
血哗啦啦地往下流,春意以为自己已经狼狈不堪了,下一秒,她听到对面戏谑又讥讽的声音:“我女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
不算意外,应该说是意料之中。
春意终于露出今晚的第一丝笑容,眼泪混合着血一起渗入唇齿间。
瘦猴急了,他大吼:“这小娼妓你不知道?”
“哦,这血挡着脸,我怎么看得清?”江盎依然举着枪,语气吊儿郎当,“你可别讹我啊,我欠下的情债多了去,这一桩一桩的我怎么还?”
“你他妈让你的人开枪试试!我让这女的没命!”瘦猴确实慌了,他想赌一赌这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份量。
“你不解决她我迟早要了她的命!”江盎冷笑一声,“敢出卖我,还指望我给她收尸吗?”
扣动扳机的声音,春意听到的时候并不害怕。
她不怕死,或者说,她早就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如果是死在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面前——
这种感觉,既庆幸又难过。
一声枪响,划破黎明。
身体被子弹穿破,她心蓦地一空。
原来这个时候已经天亮,原来这个时节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春意被猛地甩在地上,她只要一低头就可以看到汩汩流血的胸口。
千军万马踩破她的头颅,践踏她的身子。
这些她都已经感受不到,她唯一记得的是,临死之前她悲哀而绝望地凝视着江盎,可那个男人无情地把枪口对准她,不曾怜悯她半分。
……
“恭喜钟娉杀青!”
最后一场戏结束,剧组的工作人员都一同朝她祝贺,尤其是导演陈平:“你的演技很好,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合作。”
钟娉鞠躬:“谢谢大家。”
周峰林看她眼圈还是红红的,开玩笑道:“还没出戏吗?”
钟娉怨气地看了他一眼:“峰林哥你离我远点,不然我就要迁怒你了。”
周峰林笑:“江盎行为,不要上升到我啊。”
“娉姐,你演的实在是太好了。”杜淼这个戏外人都被虐哭了,还一边哭一边过来帮她卸妆。
钟娉用手给自己扇风:“我感觉自己还是没缓过来。”
杜淼抱着她:“太惨了太惨了,以后不要接这么虐的剧了。”
“我舅舅呢?”钟娉不知道为什么,想哭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姜京韶。
“常丰哥好像说他过来了。”
“在这呢。”猝不及防地,身后传来男人温柔的应答。
钟娉转过身,看到熟悉的身影,忽然鼻子一酸,想哭的冲动更加强烈,只能皱着鼻子不做声。
姜京韶用指腹轻抹她的眼角,好笑而无奈道:“哪里来的小花猫,怎么这么爱哭。”
第55章
其实钟娉也说不清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个题材偏冷门的剧本,更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一眼就相中这个角色。
只能说是入圈太浅,做事只凭自己的一腔热血。
春意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十五岁的男人,说是为爱牺牲,倒不如说她只是思念那个眉里眼里都是她的人,因此到死都惦记着他的好。
这样的be美学,她当时一眼就看中了。
钟娉已经换好衣服,哭得一抽一抽的,声音也黏黏糊糊:“我收回那句话……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结局。”
姜京韶轻笑:“觉得死这个结局不太值?”
她摇了摇头,阐述:“就算是死,我也要让江盎记起我,记得我的好,然后在夜里辗转难眠。我才不要成为他生命里无足轻重的一缕沙,我更不想看他心安理得地娶妻生子。”
“……”
“我爱的人,就算我们注定要天各一方,我绝不允许他把我淡忘。”
听到她的一番见解,姜京韶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是哪个小骗子说自己不会入戏的?”
“我现在演技有限,只能与人物共情。”钟娉这半个月都在为后阶段的戏份准备,小陈导又是个吹毛求疵的人,她就力求做到滴水不漏,谁知杀青后的后遗症这么大。
姜京韶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鼻尖,敞开怀抱:“要舅舅哄哄你吗?”
钟娉泪眼模糊地望向他,二话不说就抱紧了他,头完全埋在他的胸膛里。
姜京韶一愣,讷讷道:“我还以为你要说滚之类的。”
钟娉没好气:“我每次让你滚,你滚了吗?”
姜京韶每次消失之后,总是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任她打骂,然后又默默地走掉,过一段时间又嬉皮笑脸地回到她面前。
这样的循环让她产生了一个错觉,姜京韶好像永远不会离开她。
但上次冷战之后,她是真的慌了。
她真的很怕姜京韶再也不回来了。
“再陪你段时间。”姜京韶抱着她,柔声哄着。
钟娉忽然警觉,从他怀里抬头,因为哭久了嗓子有些哑:“你要去哪?”
“不是和你说了吗?舅舅有一大项目,做好了就给你买糖吃。”姜京韶毫不客气地揉了揉她的头。
钟娉拍掉他的手,心里有点不开心:“就你们那个诈骗团伙?”
“什么诈骗团伙?”姜京韶被她气得直乐,“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那叫创业。”
钟娉撇撇嘴:“就怕你像之前那样,人财两空。”
“这次不会了。”思前想后,姜京韶还是决定她好好说一下他目前的情况,“其实前几年的时候我就慢慢找了一些业务,所以债还得也还算快,只不过这一两年出了点问题,但这次回来之前这些小问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之后估计也是留在珠城。”
钟娉眼睛一亮:“真的?”
“骗你干什么,京爷朋友遍天下。”姜京韶牛气哄哄地抹了下鼻子,“除了偶尔出个差,舅舅肯定在你结婚之前守着你。”
听到“结婚”二字,钟娉情绪明显低落不少,她松开环住姜京韶的手,忽然问了他一句:“那你呢?”
“嗯?”姜京韶没太懂她的意思。
“我说你呢?你要结婚吗?或者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找合适的对象结婚?”钟娉局促地看了他一眼又慢慢低下头。
“我啊……”姜京韶摸着下巴,“不知道,看情况吧。能结就结,结不了拉倒。”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的冷战让她心有余悸,或者是姜京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又或者是大半个月的陪伴让她产生了依赖的心思。
她开始对“结婚”“离开”之类的词感到惶恐,并不是家人之间必然分局的不舍之情,而是一种浓浓的、她甚至不敢承认的占有欲作祟。
姜京韶要离开她,和另一个女人组建家庭,他所有的关怀与宠爱都会被另一个女人占据。
光是想想,钟娉都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可她有什么资格要求姜京韶不结婚呢?她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甥女罢了。
想到这一点,她觉得更加惶恐。
“怎么了阿娉?”姜京韶看她神色异常,以为是她还没出戏,“咱不要想了,看下一个剧本吧。”
钟娉胸口如同压下千万斤石头,她轻轻摇了摇头,却又无法开口同他说些心里话。
这些自私的想法,叫她羞愧又难忍。
姜京韶看了她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那咱回去吧。”
钟娉看他:“你这段时间住哪?”
“杜鑫他家。”
“我不是给你那房子的钥匙了吗?你怎么不住?”一说完,钟娉就意识到她上次让小淼找装修师傅改成指纹锁了。
“没事,我皮糙肉厚,住哪都一样。”
听他大大咧咧的语气,钟娉心里又被刚刚的想法占据。她像是极为难忍地垂下头,装作平常的模样:“我这段时间也住公司,今天我陪你回去住吧。”
姜京韶一惊,立马小心翼翼地问她:“你那经纪人不会削你吧?”
“他不知道。”钟娉淡定道。
……
钟娉买房的时候特意看好了地段,还货比三家,最终选择了这户九十平方米的小公寓。两个人可能不宽敞,但是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像他们这种六十平方出租屋都挤过的人,显然对这间房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里面的装修是现代简约风,花草是她精心挑选过的。
姜京韶录完指纹,往里屋瞅了一眼,一边推着她的背进屋一边和她玩笑道:“这就是被富婆包养的感觉吗?”
钟娉倒了两杯水到茶几上,顺着他的话问:“如果有人包养你,你就真不结婚了?”
姜京韶瘫在沙发上,语气悠然:“这叫什么话,我断子绝孙都可以,金主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钟娉难得没指责他道德沦丧、不思进取,而是喝了一口水,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阿娉你刚刚说话了吗?”
钟娉拿了个抱枕砸向他,语气不耐:“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