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予雾
坐他身旁的大伯替他挡了酒杯,陪笑解释:“就别为难择真了,他不喝,好些病人等着他看呢,就不喝这误事的玩意儿了。”
说罢,给自己满上,端杯迎上去,“我陪,今晚喝多少都行!”
本就闹一个气氛,也不是非得劝这一杯,众人很快就又投入谈笑中去了。
秦贞问阮灵真可不可以喝点青梅酒,她点头说可以。
山海凸花松青釉的分酒器,格调雅致,小杯倒七分满,秦贞看向对面的靳聿珩。
“阿珩,你也喝点这个吧?”
他抬首看来,阮灵真也恰巧循声看去,两人目光在半空又是一汇。
半秒的静顿,阮灵真坦荡颔首。
他同等回应后,回秦贞的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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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恪喝了不少。
散席后脚步都有些虚浮,靠着阮灵真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屋外雪渐停,轩榭楼阁覆了厚厚积雪。
骤然起风,带着雪后寒意直逼四肢百骸。
阮灵真搭着梁恪打算告辞,靳筱瑶却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叫住她,“阮小姐,阿恪看样子喝的不少,雪这会儿刚停,路上怕是不好走,你们在这住一晚,明早再走吧。”
说完,怕阮灵真误会,看了看身后互相侃笑的人群,“今天天气不好,好些宾客都留宿的,家里客房备得足,不用担心。”
阮灵真婉拒之词刚到嘴边,伏在肩头的人嘟嘟囔囔,嚷着:“灵真,我头疼,胃也疼。”
她无奈一叹,看向靳筱瑶,应了声:“好。”
见她应下,靳筱瑶招呼家里几个兄长,先送梁恪去客房,又招呼云叔备些醒酒汤。
余下男宾约着去打牌,女眷则打算去茶厅吃茶聊天。
难得欢聚一堂的假期,都不打算睡了,决定好好玩一晚上。
秦贞组着女眷的局,热情邀请阮灵真一起,后又想起她睡眠不好,补了句:“你若是想早点休息,我也不勉强的。”
阮灵真摇头,意料之中拒绝:“不了,我还是早点躺下酝酿睡意吧。”
秦贞笑着应下,领着女眷走了。
靳筱瑶亲自带阮灵真去客房,园林造景,道路不免曲折弯绕,她一边同阮灵真搭话,一边随时提醒她注意脚下。
方向大致是往来时的方位走的,但却是不同的路。
过了几道圆月拱门,抵达目的地。
阮灵真认出了这是来时见到的四大主园之一的“冬园”。
顺着抄手游廊走至园内小楼下,靳筱瑶引阮灵真上楼,“他们今晚怕是打算通宵,你睡眠不好,冬园这片静些,那边怎么吵也扰不了你。”
阮灵真闻言道谢。
靳筱瑶咧嘴一笑,回她不用客气。
说话间已上了二楼,今夜待客,园内灯火通明。
靳筱瑶将阮灵真送到尽头第一间房,“我的屋子在隔壁,但今晚怕是也得陪着他们熬夜了,待会儿我让峥琪住过来,你有事就找她,这丫头古灵精怪,不用跟她客气,尽管使唤。”
阮灵真笑着点点头说:“好。”
靳筱瑶走后,阮灵真推门进屋,古色古香的小楼,内里陈设却很现代化。
洗衣机、投影仪一应俱全。
不一会儿,靳筱瑶又折返,敲门来送换洗衣裳,两个塑封袋,分装了贴身衣物和睡衣,都是她没穿过的。
交代完又递来几本书,说实在睡不着可以翻翻看。
接着又神态可掬地敲敲最上面的那本西方散文集,说是她一看就打瞌睡,希望对阮灵真也有这个奇效。
阮灵真被惹笑,接过书道了今晚不知第几次谢。
靳筱瑶摇摇头,互道晚安后下了楼。
雪后夜寒,刚才搭着梁恪在风中站了好一会儿,阮灵真洗了个热水澡。
洗衣机和家里的不是同一个品牌,她蹲在地上研究了会儿,将换下的衣服清洗烘干。
设定好程序,余光瞥见放在手边桌上的书。
反正也没什么睡意,索性真坐下打算翻翻看。
应是摸不准她的喜好,从散文诗歌,到小说名著一应俱全。
那本被靳筱瑶誉为“瞌睡神器”的西方散文集,其实阮灵真大学时就读完了,初读也觉晦涩,适合用来打发时间。
紧随散文集之后的是一本与其余书皆不相关的《伤寒杂病论》,阮灵真有些讶异,后想想也许是靳筱瑶拿书时没在意。
她对这些书并不陌生,家中二老书柜中收藏的此类国医典籍不计其数。
她提兴,想看看其中妙处,翻过扉页进入正文,文言古语,晦涩程度远甚“瞌睡神器”,但每例病症旁都有黑色的小字注解。
笔峰遒劲的硬笔行楷,运笔流利温沉。
字能识人,阮灵真在那一瞬间猜出了书的主人的是谁。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她将书往后翻了翻,最终在尾页后的空白处看到了预料之中的三个字。
靳聿珩。
书桌正对玻璃窗,一方灯火骤明的亮光出现在视线空白处,她抬首看去。
冬园小楼分了东西两侧,她住的地方在西楼,对侧原本灯火灰暗的东楼这会儿也亮起光。
靳聿珩撑窗透气,对窗的桌上,台灯光晕昏黄,桌边摞了高高的书堆。
风灌入屋内,吹动摊开的书页。
他在椅子上坐下,提起笔,伏案整理病案。
镜片后,眼眸低垂,额发被风吹动,在前额落下一隅细碎阴影。
光晕恰到好处以他轮廓为形,在身后白墙拓下一片清影。
屋外是承雪孤傲的松柏,暗梅吐芳,隔着素裹的园景,他似雪域高山,清辽寂然。
阮灵真再次低头看一眼白页上的名字。
忽地觉得他的小字和真名还挺衬他。
择真而聿珩。
疏阔坦荡,温雅润质。
第04章 茯苓
静园宅如其名,静得让人心安。
阮灵真难得有了近一年来的第一次深睡眠,虽然时间依旧不长。
凌晨六点,她被楼下一阵犬吠声吵醒。
紧随而来的是少女“嘘”声禁言的低语,“茯苓,不要叫,楼上有个美女姐姐在睡觉。”
高亢的犬吠瞬间变为低声呜鸣。
少女耐心训导:“你不是最喜欢漂亮姐姐了,小心吵到人家睡觉,人家不喜欢你!”
阮灵真其实早就进入浅眠状态,于半梦半醒间浮沉,几声絮语彻底将她从混沌中拉出。
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
昨晚睡前设定的闹钟恰好响起,随手关掉,再看一眼信息悬浮框。
梁恪昨晚醉成那样,如预期中一样,没有给她转发医馆的地址。
起身下床,边往盥洗室走,边打开地图,按记忆输入靳聿珩说的地址。
悬框弹出,预计路程驾车二十分钟。
她抿唇沉默片刻,决定打车去。
靳筱瑶昨晚托了云叔照看梁恪,今天还是靳家老太太的寿辰当日,怕是要用完晚饭才走。
给梁恪留言,她自己去医馆,拿完药就回来。
洗漱完,换好衣服,推门出去。
朦朦晨光被雪色反射,衬得天色好似都比往日亮得早些,路灯还未熄,光晕暖融融落在横廊曲水间。
院中小池塘旁植有一株玉兰,枝干光秃,枝头却已孕育出肉眼可见的花芽。
靳峥琪牵着一只金毛,蹲在楼下小亭子里梳毛。
见阮灵真从屋内出来,茯苓从地上跃起,咧开嘴朝她的方向叫了两声。
随后便乖乖坐在地上,一边摇尾巴,一边“哈哧哈哧”的喘气。
靳峥琪被茯苓的反应惊了一下,顺着它注视的方向看过来。
见到是阮灵真后,笑起来:“灵真姐姐你醒啦。”
阮灵真笑着点了点头,“嗯。”
说话间,茯苓又是两声叫唤,按耐不住地站起来,四只脚在地上来回踱步,大大的尾巴快速摆动。
尾巴上的毛扫到它身旁小主人的脸。
靳峥琪皱眉闭眼,无奈叫了声:“茯苓!”
阮灵真被茯苓的反应逗笑,从楼上下去,走进了亭子。
茯苓瞬间雀跃起来,在原地连续打了两个转。
阮灵真弯下腰,在它头上摸了摸,问靳峥琪:“它叫茯苓,中药里的那个茯苓?”
靳峥琪点头:“嗯!二哥给取的名字。”
说完皱了皱鼻子,“它呀就喜欢漂亮姐姐,走在路上只要看见漂亮姐姐就走不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