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野渡
靳邵毫不给面地调笑:“我以为你至少心里有数。”
李聪啧他:“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我不就没你长得好点儿!”
“嗯对对对。”靳邵不屑跟他唠, 拍着篮球走去树荫下。
“靠!你个臭渣男你不配拥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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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休息日回陈兰静那儿吃饭, 黎也刚出校门就收到了陈兰静的来信,主动的来信。
她跟秦棠一起回, 上楼梯走在秦棠后边,掏钥匙开锁时,随口问她句有没有家里的钥匙。
“我只在这种时候回来,舅妈没给我配。”
也仅是个拙劣的理由,在孩子思考单一的世界里,钥匙是一种意义,并不是只在哪个时候回来,需不需要,而是一种你随时可以回来,不用顾及家里有没有人开门的意义。
她没被赋予拥有这种意义。
秦棠开了门就看着她,想回点什么,陈兰静在厨房烧菜,听见开门声提着铲子就出来诶了声,黎也拍她一下,先进门。
放下背包,黎也捞袖子去厨房洗手帮忙,把辣椒葱蒜之类的切好,橱柜里拿三只碗,开水龙头冲洗,陈兰静对她说了什么,关了水,黎也啊了声。
“一会儿吃了饭别着急走,到房里,舅妈跟你说点事。”她说。
黎也不解,但点头,走出去。
秦棠坐沙发里玩手机,黎也把碗放桌上,到她身旁摊出作业写。秦棠往厨房看一眼,贴近黎也身边,说:“我刚刚就想拉住你,你干嘛每次都要去帮忙?不帮也可以的,她不会说你,你就忙自己的。”
明明自己事情也很多,但回回来就是目标明确地先进厨房帮些力所能及的杂事,秦棠之前没叫住她,但总觉得奇怪,在她的思维里,他们这个期段的孩子是不需要插手那么多家事的,孩子也总有自己的“正事”,有一万个理由让大人们理所当然地把一切处理好。
“而且你是客人,你算客人吧?”
客人怎么能干活呢,她妈妈是拿了钱的,她知道,所以黎也完全可以去享受这个居所、这个环境带给自己的便利。
可她主动到甚至让陈兰静觉得理所应当,帮厨洗碗是基础,有时陈兰静不在,她也理所应当地过来做一顿饭,跟秦棠吃,再留给陈兰静回来吃。
这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可是。
“秦棠。”黎也说她之前说过的那话没错,“这是你家,不是我家。”
寄人篱下所施加的就是一种不平等的空虚,她不踏实,就好像非得做点什么让自己踏实,心安理得地吃饭,心安理得地踩在这块地上。她们聊起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聊起她被拒之门外的那一晚,被推出来的行李箱,她说,秦棠,我比你更不想让自己住在这。
“对不起……”秦棠蜷起身子缩在椅子一角,眼神像只受伤的鹿,看起来比倾诉的人还难过,“我补偿点什么给你吧,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好好念书。”
秦棠咽了口苦药似的啊了声,“换一个,你缺钱吗?要不我给你点儿钱吧?”
前段时间还要跟她借钱的,现在上赶着把自己的仨瓜俩枣掏出来,黎也哭笑不得,“不缺。”
是假的。
她吃饭的时候想起,她已经很久没跟秦文秀联系了,秦文秀也没来主动联系她,哪怕一条信息,卡里的数额也没变。
吃完饭,黎也等在客厅写作业拖延,跟着洗了碗后,秦棠回房间,陈兰静也拉着她进门,贴身坐在床沿。
“前些天给你妈打电话,她说你还跟她闹矛盾呢,怎么回事?”
“没矛盾。”黎也更想不通,过去那么久,只是两个不联系的人而已,在秦文秀那里还是闹着矛盾吗?她要这样跟自己的女儿相隔千里玩起冷战吗?
这让陈兰静听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卡里还剩多少钱啊?你妈就没再打给你?”陈兰静突然这么问。
黎也摸不透她,只摇头,说没打钱,“但是我还够用。”罢了,猜到什么,问:“你这边,她还有转钱吗?”
“不是才跟她通电话嘛,今天给我打过来了。”陈兰静苦口婆心地拉着她的手劝导,“你抽空就跟你妈服个软,哪有母女结仇的?我看她也只想要你一个态度,她在外打工挣钱,养你不容易,毕竟不如你爸爸——”
“舅妈。”黎也出声打断,低着头站起来了,“我知道了,我有空给她打电话。”
那是一瞬间陷入的混沌,所有的错误都反扑,把她原本的思维逻辑打乱,她其实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她还在和秦文秀“冷战”,最终需要“更正”的居然还是她。
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回到旅店的小客房,在窗边又吹了一小时的风,手机里电话还是没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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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运会日子掐得很好,办三天,卡到周六,连着休息日,消息一经公布,众学生大喊人性教育。
当天王晴跟体委带头组了个班级小队,负责盯各项比赛进程,拿着一份打印出炉的三日比赛项目安排,提前在黑板上写好当日的,叫大家有项目的不要乱跑,看准时间,不要到点找不到人。还把重点项目打上星号,踔厉风发地喊今年咱班一定能在年级组大杀四方!
操场上早早架起横幅阵仗,木桌并在空地上作裁判席,广播里如旧传出又粗又重满是颗粒感的音响。
下楼集合,没有统一着装,大家怎么舒服怎么穿,五颜六色在一块大空地成排聚拢,各班有专门领头的举牌人员。
五班是王晴,她刚跟体委从裁判席那拿号码布跑回来,牌暂时叫前排的人替举着,从头走到尾,给参加项目的学生分发。
校长一边进行开幕式演讲,底下号码布分发完毕,用别针扣在衣服上任意亮眼部位。
大部分人都有模有样地扣在了背部、臂上,只有秦棠,黎也刚把号码别好在右臂,秦棠从队伍前排插过来,让她看看号码布别在右裙边好看还是左裙边好看。
“你不是跑三千?会掉的。”黎也说着,还是不理解但尊重地给她两边对比,“而且你为什么穿裙子?”
“三千的项目在明天,但我也有后手的好不好。”秦棠左顾右盼凑她近点,让她弯腰,悄咪咪给她掀了裙角看里头的牛仔短裤。
大庭广众掀裙子,黎也不知说什么好,号码布给她扣好在右裙边。
“这玩意掉不掉是一回事,好不好看是另一回事。”她傲首挺胸说,“我一定会是跑道上最靓丽的风景。”
“……”
秦棠弄好第一件事就是拍照,也不顾前头王晴大嗓子喊整队了,拿后边的树作背景自拍,黎也在低头整没扣牢实的号码布,入镜半张不对焦的脸。
抬头看她还在,说:“老马一会儿要亲自下来催了。”
“诶呀你怎么也这么烦。”
黎也的身高在女生堆里挺拔,队伍由矮至高,她站最后,秦棠刚摇着裙摆回前排整队,旁边的男生队列从前头毛头毛脑冲来个李聪,两张号码布一摊手又伸黎也面前。
“……”这是什么特定任务,不定时刷新?
“帮忙别后背上,谢了!”李聪喊完,手里号码布揣回一个进口袋。
黎也看他们这排队列,没找到人,问:“靳邵呢?”
李聪没好气地说:“他啊,还没来,号码布都得我帮拿着。”
“哦。”
黎也接过他的号码布,他背过身把外套脱了,里头是件蓝T。
他不吝啬地分享说自己长裤底下还有条短裤,“跟T恤对搭,特帅。”他手就伸下去要脱个角给她看。
一个掀裙摆一个脱裤子,黎也当场吓退了两步。
李聪立马张嘴“嗷”了几声:“不是,我是说,短裤!短裤你知道吧?就那个短裤……”他急于上手自证,裤子往下拉,倏地露出条运动裤边的条纹。
黎也起一胳膊鸡皮疙瘩,尬笑一下,李聪还在喜气洋洋地展现运动裤,翘臀姿势极其妖娆,没眼看,侧边突现一团物件,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不薄不厚的外套,把他脑袋盖住刚刚好。
“我靠!”他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扯下外套。
“磕春药了大早上发骚?”
更多的脏话没骂出口,被这声随脚步踏至的,懒倦疲乏的音嗓堵住喉。
第32章
黎也跟李聪同时闻声找人, 他呆头愣脑左右鼠标键似的滑一通,才跟着黎也定眼到后边楼洞穿出来一男生。
黑T黑长裤,发丝随风飘, 扔完外套的手回收, 插进兜里, 步子随意松散, 下颌扬起的角度把脸部线条在所见视野里勾勒得极优越。
“操, 你他妈别装了。”李聪把他外套团一团又丢回去, “才来,快给咱体委急疯了。”
正中脸部, 这个b范儿砸得分毫不剩,他也不骄不躁摊开衣袖再穿回去。黎也不知道他什么毛病, 早上还吹着凉风,边穿边颤肩。
体委在前面招手,李聪先看到,抓过靳邵的手举高示意,两边信号对上才安心。李聪把兜里的号码布塞靳邵怀里,回去排位了。
入场仪式进行中,各班方阵在话筒里轮流人声播报,班级与班级之间整顿队伍后都界限分明。
男生队列两竖溜,黎也依稀记得跟靳邵隔了一排,再看他, 哪时候默不作声把个男生扯另一边换了个位, 他捏着看了眼自己的号码布, 又瞥黎也的。
黎也正看他, 措不及防对脸,她不觉尴尬地掠视他衣服, 外套拉链没拉,他插兜,T恤一角被捋起,她看那个角琢磨。
“性骚扰?”
黎也一激灵收眼,看他摆一副“你果然是个胆大包天的变态”的表情,眉梢挑高,“偷偷盯人裆,你是不是女的?” 还真有那么回事地把身侧了侧,娇得像个被占便宜的姑娘。
黎也哽住之后脸更瘫,“……谁偷偷盯你?”
他扬额,了然地“哦”了声长音,啧啧:“光明正大盯的。”
“……”
黎也觉得自己能忍着不揍他到现在真的好棒棒。
早阳初露,晒着暖和,一片焉着的学生活过来,他俩在班级队列的最后排,高挑,突出,视野开阔,一看前边还有几个班才轮到高二年级。
黎也看靳邵还在研究自己的号码布,也不知道研究个什么东西,分外认真。
“你是不也叠了两层?短袖短裤内搭?”她想着,还是把刚看他衣角琢磨里面的着装实现在口头上。
奇奇怪怪的关注点。靳邵看她的眼神,就像觉得她被李聪那个二愣子附身了,然后,波澜不兴配合地点头:“嗯对,完了比赛就站那把裤子一脱,光个腿就上去了。”
黎也凝住了几秒,慢慢把脸别开了,肩膀不易察觉地一颤一颤。
一直不正回脸,靳邵朝她诶,她还没看清,他不容分说地把号码布递她眼下,“给我扣上。”
他把右肩外套掀下去,垮在臂弯,号码布还没被接走。
“就非得扣背上?”黎也手都没想抬。
靳邵索性搭她肩头,左肩也垮下去,“给李聪能扣,给我扣要你命了?”转过身,留一面宽阔脊背对她。
那边轮到了高二梯队,黎也本着不耽误事的意思,两个曲别针快速帮他扣好。
他一耸肩,外套束回去,冷笑一声,“这不是挺会扣。”
语气转得莫明其妙,转头就把刚刚拔萝卜似的拔去另一队列的男生再拔回来,位置复原。
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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