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第34章

作者:千野渡 标签: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校园 现代言情

  街路上有车驶过,闪一道照明灯和哼哧的车轮噪音,他转去看了眼,动作间,黎也看清他嘴角衔叼的糖棒子。

  “你……”欲言又止。

  而在她出声的一秒,靳邵就回过头来,幽冷的眼神一下柔和,静静地看着她。

  她硬着头皮拧眉问:“回家了为什么不进来?”

第39章

  靳邵没有动, 糖球在嘴里转去另一边顶腮,徐徐地,疑惑着歪下了头。

  她或许自己也无法解释那瞬间的心悸和冲动, 以致频频后退, 退到玻璃门后, 靳邵不知就里地随之前进, 她就定住了。

  沿街亮堂, 有时静有时响, 俩人都处在恍惚之中,靳邵挡在黎也面前, 身形足够地将铺进来的银亮遮住,她完全地陷入在他给予的暗处和包裹中。

  黎也脑子连着神经都一团乱麻, 她侧低头躲开,即使黑夜里她看不清他的眼睛。

  他没想到她会下来,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睡梦之前的对峙历历在目,再见面的此刻应该先说什么?先问什么?

  冲劲在胸腔渐渐平复,她突然更不知怎么开口,后悔,自我质疑,她不该下来,她应该趴到床边, 最多喊一声, 再马上蒙起被子继续睡。

  “为什么不开灯?”她听见他缓而哑的声音。

  也听见自己仍在呴气的回答:“……断电了。”

  “这条街店的线路连着, 别家就没断?”

  “那就是坏了, 跳闸了。”

  她仍旧没抬头,他也没想纠结什么断电跳闸, 借着月光去门口把糖扔了,咽了口甜腻,边走回来,“下来干嘛?”

  “不知道。”

  “陈兰静呢?”

  “走了,回去了,不知道。”

  “你没跟她一起走?”

  盘问的口气,一声连着一声,她竟觉得自己有一刻是被拷上刑架的罪犯,这句话之后停了很久,他再走回到她面前,她笔直地看向他,就紧盯着眼睛,坚执而冰冷地反问:“我要跟她一起走?”

  他似被她的反应逗乐,发笑一声,白日里那股瘆人的疯劲儿又上来——他还怨她,是彼时她隐形的站队抑或态度,在那定定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和她舅妈一样在看一个神经病。

  他现在还怨,一想到就躁上眉头,无名火气推着他向前,托着女孩瘦俏的臂膀往后怼,黎也半分劲力的反抗都没,任他将自己逼至退无可退的前台柜桌沿。

  “你挺有胆。”他牙咬得皮肉紧绷,掌心的力往她左臂倾注,“她没跟你洗脑我是个疯子?”

  桌沿硌到腰背,她欲往前,又被紧摁住,黎也悄声轻叹,淡然对上他,“我知道。”

  “知道你还敢待在这儿?”他讥讪地笑,顺上脖颈掌住她咽头,“不还护你舅妈护得紧,我还以为你早拍屁股跟她收拾包袱滚蛋了,还是你比她更有点儿胆?觉得这阎王殿还能再住下去?”

  似威胁地抵住,却被她一挣就开,丝毫没力,黎也发狠推他一把,这块头纹丝不动,她也不甘落下风,几分凶光地瞪回去:“大晚上你有病?没事冲我发什么邪火?谁让你不痛快了你找谁去,我又不欠你的。”

  “你不欠我?”几个字在他嘴里作笑话地碾一遍,靳邵拍着她肩捧腹大笑,“我发现你这人真是一点儿心都不长,你不仅不长心,你他妈还蠢。”

  氛围在这个铿锵有力的“蠢”字之后固化,她原想去打开他手的动机也消弭了,眸光锐利地和他的气躁火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失声,跼促的呼吸在对视的狭缝里掠取氧气,她手微微抬起,像随时要照他哪儿扇一巴掌,凛气重复:“我让你他妈的再说一遍。”

  靳邵手松了劲,僵持地相视,数过五秒,再一下接一下用力点头,一摆手无牵无挂的姿态,满足她:“你以为,你那好舅妈真那么善良大方,好生给你安排个住处,定期再给点儿费用打点,是不是还要给你吹点儿耳边风?让你他妈的感动得不得了。”

  “你怎么别的时候那么聪明,到人情世故的点儿就死机了?”他下巴指人,脸朝顶摇着头笑,乜着她:“你舅妈,陈兰静,那个女人一分钱也没进过我兜儿。你以为呢?她就等着我来找你催债,你是什么人?多明理多知情识趣啊,肯定什么事儿就自己担了,妈的到她那儿屁都不会吭一声。”

  “……行了。”

  她气音弱到难以觉察,终于去推他,推不动,而他还未停止:“你不觉得自己在这过得挺没意思?分不清好赖,给你扫地出门了还乐呵呵地觉着人挺好,给你把心掏出来还当是驴肝肺,这不是蠢是什么?你就是被卖了还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蠢——”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在廓然的平底炸起。

  “我他妈说行了!”

  指印在他颊边深刻,上身猛一震,懵了,舌尖在口腔侧壁顶着烧疼处,蛮横地抓住她肩臂一扯,脸同时转回来,又懵了。

  她的暴怒只在那一瞬,之后的脸色又白一圈,眼瞳失焦涣散,无力地将身体散着,说话时胸腔起伏,耗着仅剩的气力:“对,说得对。”她点头,再点头,“你他妈说得太好了。”

  “我就是个傻逼,就是个到哪儿都没人要,到头来还要靠你可怜施舍的傻逼!”也就是她了,红着眼都一股子韧劲儿宣泄,把他手扯开,指甲泄愤地磕陷他皮肉,“满意了?憋不住早说啊,我还以为欠了你一栋楼呢。”

  靳邵浑身都犹如僵死。

  月光擦过他鬓角,折叠在她眼尾反光,他盯着好久才发觉,反光的是洇湿的泪。

  他见过她的脆弱,在某个深夜,神志不清时,她会想着触之不及的父母哭到缺氧,会像个思念亲情家乡的小女孩委屈得要死。

  可这姑娘是要强的,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她总是傲然挺立,不挠不屈,不管是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当晚被弃之门外,还是被舅妈置之不问地送出家门,或则争口气被打得浑身几乎散架,她一滴泪都没掉过。

  就像是,她能经受百倍千倍的挫折,能接受前路满是荆棘泥泞,就是不认怂,不低头,靳邵觉得把这事抬出来说,她也许还会不值一顾地嘲句:站着死和躺着死是有区别的。

  他以为她只要脑子清醒就会一直要强下去,掉眼泪这种她一想就觉得矫情的事儿这辈子也不能在人前有,所以他喉咙卡到脑子,都他妈歇菜了,散架了,干不出屁话了。

  出完气,静如一滩死水,黎也咽声,这回一推就把他推开,把眼泪再给憋回去,眼睛瞪得乌黑瞠圆,一字一板地切齿:“你放心,我还得起。”

  “会还的。”

  靳邵霍地退了半步,眉皱着,吭着气,黎也不想陪他耗了,侧开时怨气满腹地撞过他肩膀,嘴里唧哝:“真是发神经才下来。”

  灯果然有问题,到墙侧也摁不开,急促的几下后,接着上楼的脚步,她黑着下来,黑着上去,步子都踩的同样响。

  靳邵哪应对过这场面,愣在那发了半天昏,真感觉刚那巴掌抽轻了,因为他不高兴的人多了去了,到她这,就有如硬生生灌了一桶油水,心口腻得发慌,太阳穴一鼓一鼓。

  操。

  妈的。

  他真是有什么病?人好端端地为了叫他才下楼,又把人气上去了,她面子看得比天大,又犟,跟戳她心窝子有什么区别?

  靳邵心说你他妈可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畜生,撒丫子就往楼上追,两眼黑,不知道那姑娘怎么下来的,他都差点连摔俩跟头,扒到楼道口一怔。

  尽头的门敞着,灯开着,莹白光描着门框的方形亮起门口一块——不是跳闸,是楼道的灯坏了,平常就暗,大限临头地徐缓运作,今夜总算寿终正寝。

  靳邵在门口的方形光处站了会儿,房里空着,人是从厕所出来,抄了满怀洗漱用品,床上撒开了个袋子,一股脑下饺子地往袋子里塞,他顺着又看见地上两边敞开的行李箱,心里暗骂声,门板敲得叩叩响。

  像个做了错事被冷暴力,疯狂想造点动静来引起大人注意的小孩儿。确实,成功了,黎也早知道他来,这时才忤视他一眼,也仅仅是一眼,又继续收拾东西。

  “去哪儿?”闷闷的带些鼻音。

  黎也听见却不理,手上不停。

  衣橱不曾用过,也没有多买什么,她在窗前架了晾衣杆,衣服是前天洗的,干得彻底,她两手一捋,对折,硬摁进行李箱,拉紧,剩下的零零散散去找行李袋装。

  门口的人进来,气势汹汹在她身后站片刻,然后,她一边在行李袋塞东西,他一边动手把她刚塞进行李箱的衣服一应丢回床上。

  黎也跟他前后而立,临了停手,噎口气,转身跟他面对面,指门外赶人:“出去。”

  他不动。

  “我让你出去。”

  靳邵两手叉腰,梗着脖子,撇了下嘴,唬人样的强势问:“你告诉我你现在能去哪儿?回去?那女人把你赶出来了还不明白?”

  “放心。”黎也讽刺笑声,直瞪瞪盯他,死不屈从的硬气,“我就是睡大街也不会占你一亩三分地,真欠出一栋楼来我就付不起了。”

  “你就放宽心,我会很快收拾包袱滚蛋,夜都不会过。”

  “你他妈脾气能不能别那么硬?”

  靳邵真不知道她这种人性子有没软过,倔得天王老子来了都拿她没辙,小嘴儿一张就是轰人:“你,现在,马上给我出去,别耽误我事儿。”

  他还就轰不走了,黎也去哪儿他挡哪儿,衣服塞进去一次他丢出来一次,跟他娘闹着玩似的,恼得黎也绷起力转着圈拧他小臂、大腿,有的还是在伤处叠加,疼得他嗷嗷叫,不瞅都知道遍布淤青,还有脸大喊一声:“你妈的黎也!你行!你狠!”

  靳邵忍无可忍,拉锯战也不屑玩了,伸手把人抵墙上,锁她两只细腕,往上抬顶,她怒发冲冠地使脚疯踹,他屈膝一顶,也给扣住了,死死的。

  黎也后脑勺敲下墙,眼睛上瞟,微喘歇息,不动弹了,嘴上骂:“靳邵我发现你是真有病啊,刚才跟我发神经的是谁?”

  发神经的闷着脸:“……”

  “鬼叫着让我滚的是谁?”

  鬼叫的还闷着脸:“……”

第40章

  “我这人也有一优点。”黎也张开嘴, 扯个笑,“就是有骨气。”脸往前探,一侧, 狠命地往他臂上咬。

  他为逮她把长袖捞起了, 两排俐齿就那么无遮挡、活生生从皮肉嵌下去, 他痛得鼻头酸, 倒抽一口凉气, 操骂一声:“骨你妹。”

  反手把她两只腕以一只掌掐桎住, 另只捏她两腮使其松口,再顺势掰扯起来, 脑袋扣抵回墙上,睅着俩圆溜眼珠有十万个不爽, 怎么也挣不开,她叹气了,服了:“我诊断过了,你这种情况看书没用,得多吃点药,不行就去做个脑CT。”

  “别走了。”

  语速快到难以精确,黎也愣了:“?”

  发现了,他一旦说点或做点什么跟人设毫不相干的事儿就特像个小孩儿,幼稚到家了,焉头巴脑说句“别走了”那么委屈, 结果被叫滚的是她, 被压的还是她, 黎也搞不懂他有什么好委屈。

  真特么想扇他。

  手又动不了。

  好嘛, 她翻白眼,把他翻躁了:“操。我刚就脑抽了, 走屁走,你不用走。”

  他注意点还在她的眼睛,泪早就消失不见,剩一圈淡淡的红,不显柔弱,但也没有锋芒……总之脑子啪一下就想把所有的错都认了。

  黎也不再与他争论走是不走的话题,只因为感觉越争越被他带得像两个傻逼小学生吵架,她冷然撇开眼,掐着她下颌的动作松了,她想再甩开手上的桎梏,他不肯,怕她再跑了。

  黎也思虑再三,就这么开口:“他俩的事我一点也不关心,我就想好好上个学,其次都是其次。这里容不下我,我就去找别地,没人依靠,我就靠自己,我一个人在这儿也能过下去,我有手有脚有脑子,你那些话压根吓不到我。”

  “我他妈没吓你……”靳邵啧一声,愁眉,懊悔地辩驳:“我没想吓你。”

  “好。”她点一下颌,眼睛看他时,刚哭过,有着些泪润过的清湛,“那你说为什么?陈兰静跟你爸算是掰了,你爸不会认我,我跟陈兰静的关系屁都不是。”

  他诘屈聱牙地往外蹦字儿:“……这店我说了算。”

  “我问的是为什么。”

  他说:“没有为什么。”

  她嗯了声,“那换个问题。”

  他头又耸下去,应该想堵她嘴,手抬起又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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