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空了了
吃完饭萨鲁耶拿出一堆破铜烂铁哐哐扔进船里,跳下去,对陈窈伸出手。
因为江归一总重复“幺幺”这两字,他猜想应该是她的名字,尝试说?出自己学习的第一个字汉语,“幺幺。”
学习得还挺快。陈窈不想掉进海里,没?扭捏,正想搭上萨鲁耶的手,一只纹着饕餮的手横空拦截她的动作,接着腕被攥住,过于强势的力道太熟悉,陈窈吓了一跳,扭头,“干什么?”
江归一表情?严肃,“他没?、没?洗手。”
陈窈:“......”
男人长腿一迈,跨进小船,朝她伸手,眉目含笑,“幺幺,慢、慢点。”
陈窈扫了眼他大臂的纱布,“手不疼了?”
抬臂那一片连着的筋骨疼得厉害。江归一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这间隙,陈窈从他的表情?判断出答案,她搭上萨鲁耶的手,从水平台跳下来,船体微微一晃,没?站稳,身?体前倾,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萨鲁耶心脏怦怦跳,情?不自禁努鼻子嗅她的味道。
江归一瞳孔放大,看着萨鲁耶的行为,身?体无意识做出反应,他猛地攥住陈窈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拉。
萨鲁耶的思维原始,面对挑衅的动作,下意识想把人抢回来。
小船左右摇晃,海水涌进。
“干什么!”陈窈莫名其妙,生怕掉进海里,“放手!”
“不!你?!你?搭他的手!”
她狐疑,“你?为这事?生气?”
他理所当?然,“你?、你?是我的!我的继母!”
这货的占有欲完全是骨头里生出来的。陈窈突生带孩子的无力感,使?劲甩开?两人的手,“滚上去!别烦人!”
江归一扬着眉冲萨鲁耶说?了句泰语。
情?绪皆形于色。不用猜也知?道他说?什么,她面无表情?,“你?滚。”
江归一不可置信,呆呆地指自己。
“是的,你?滚。”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他僵硬了一秒,抿住唇,一脚跨上水平台,见萨鲁耶不动,粗暴地拽着他往水平台拖,磕巴着嚷嚷:“他,他也滚!”
“有病。”陈窈捡起扳手,“傻了也一样有病。”
“我、我不傻!”
吼完江归一对萨鲁耶疯狂灌输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萨鲁耶被念得发懵,一时没?反驳。
陈窈莫名觉得觉得江归一像条暴躁的喷火龙。
真的好?傻。
她蹲到小船引擎的位置,忍不住笑了下,开?始改造废旧过时的结构。
江归一和?萨鲁耶并排坐在水平台,眼巴巴盯着船里的纤细身?影。萨鲁耶突然问他们什么关系,又说?如果幺幺一直呆这里。
江归一拧眉,“你?、你?不准!不准叫幺幺。”
“那不是她的名字吗?”
“只有我、我可以这样叫。”
“为什么?”
“我的——”
“你?的继母嘛。”萨鲁耶捂着胸口,看着陈窈满脸陶醉,纯然陷入爱情?的模样,“她可真吸引人,我一看见她心脏就?怦怦跳,这应该叫一见钟情?吧。她和?我说?一句话?,我就?想把所有的东西给她,如果她呆在这里,我想和?她一起生孩子——”
“闭嘴!”江归一阴郁地盯着他,嗓音掉冰碴,“再?说?一句,我、我保证你?会后悔。”
萨鲁耶哽住,“你?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江归一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狠戾,他单纯不高兴,低头撩了缕发梢,“谁让你?总想抢我的、我的。”
要不是陈窈,他才不救他。天色渐暗,萨鲁耶抓了抓浓曲的卷毛,“我家只有一张床,晚上你?和?我一起睡船里吧。”
江归一凝望着灯火下的身?影,心脏和?脑子同时滋生无从遁形的情?愫。他总觉得特别熟悉,就?像曾经有过同样的感觉。
他看向自己左手掌的细疤,听着海浪的声音,回想与陈窈接触时心跳的频率。
她这时抬头望来一眼,是这双像雾霭迷蒙的眼睛。
心脏空拍。
他缄默定格与她视线交汇,很快得出结论。
——如果她对我笑一笑,我就?想把所有的东西给她。
——我和?萨鲁耶一样。
——原来这叫一见钟情?。
——我对我的继母一见钟情?了。
没?有任何伦理道德的脑子很快接受了这个观念。
江归一腾出须臾思考自己是谁,没?想出所以然,动了动脚,掀起小波浪,“不和?你?、不和?你?睡,我和?幺幺睡。”
萨鲁耶不解,“她不是你?继母?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
“嗯,所以我、我和?她睡啊。”
“?”
江归一起身?,拍拍屁股,再?次强调,“你?、你?去船上睡,我们上床、床睡。”
第048章 以逸待劳048
和江归一睡觉, 陈窈没产生过多想法。齐齐平躺后,她开?始琢磨计划。
明天或后天就可以拜托萨鲁耶送她一个人?离开?,至于?江归一, 他身?上有伤, 带傻子出行也不方便, 而且万一他恢复记忆, 于?她不利。
想的正入迷,左手小拇指被勾住, 她挑眉,“干什?么?”
“我、我怕。”
“......”
算了,牵手也不会掉块肉。陈窈继续琢磨, 男人?的手指慢慢缠进指缝, 严实?扣住,“幺幺,你、你在想什?么?”
陈窈懒得搭理,快入睡时, 耳边一热, 肩窝发沉, 她不适应地扭头,男人?腰弯折, 头靠在她肩膀,嘴角噙笑, 睡得香甜。
人?对傻子格外宽容, 亦或潜意识认为他不具有威胁。陈窈没推开?江归一, 回正头, 慢慢闭上眼?。
等陈窈呼吸平稳,江归一睁开?眼?, 他觉得自己很?聪明,撒个谎陈窈就给他靠了。
昏昧的光线,他的视线从她的睫毛、鼻尖、嘴唇,游弋到脖颈,微微起伏的胸口,又重新挪回脸上。
仿佛重演的熟悉感。
想到过去的自己和陈窈有目前无法探知?的回忆,哪怕共有躯壳,江归一心里有点酸酸的。
想把她揽进怀里抱着睡,身?上的伤不允许。
莫名其妙想舔舔她咬咬她,考虑到会挨骂只能作罢。
他安静地注视良久,直到意识陷入混沌。
这天晚上,江归一幼年?的记忆随淤血的消散重回脑海,变成?一个个零
碎的梦。
母亲从不对他笑,总掐着他的脖子哭,说她这辈子没做过坏事,为什?么生出他这样的怪物,和父亲一样的怪物,如果没他就好了,没他她早就自由了。
父亲讨厌他的黄金瞳,说这是不详之兆会害的江家家破人?亡,从不正眼?看他,把他丢进后山山洞,叫奇怪的佛僧扒光他的衣服,往他身?上画满像枷锁一样的咒文,整整八十一道,围着他唱歌跳舞,整整八十一天,他躺在石床中央,数了一次又一次小数循环,出山门那天他得到了一颗珠子,他们说这是由大成?就者和高僧大德供奉流传下来的最后一颗雄象天珠,这是奖励。
其他人?也不喜欢他,叫仇丽舒的女人?总悄悄掐他的背和腰,骂他小结巴,小畜生,把他关进柜子,放狗咬他,踩死?了他的小蚂蚁,骂母亲是不要脸的婊子,他生气地咬死?了她的狗,腥臭的血从嘴里一直流进喉咙。
他以为这叫还击,可所有人?都惊恐不安地往后退,斜着眼?捂着嘴议论他。
二少爷是天生坏种。
他们的嘴脸太丑陋,他不想理他们,自己爬起来,满身?是血去找母亲,想告诉她自己打赢了,想洗澡,因为血太臭了。
母亲盯着他良久,转身?离开?。而后便是一场大火,熊熊烈焰中,母亲抱着他说:归一啊,别?怕,很?快就解脱了。
那是母亲第一次对他笑,他很?乖,热得满头大汗也没埋怨。
那真是一个香甜的梦。
梦里母亲抱着他,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唱动听的戏曲,“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但梦醒之后,所有人?告诉他,母亲本来可以活下来,为了救他,在大火中烧成?灰烬。
这孩子就是灾星啊。
说不定是他烧死?了自己的母亲。
逝去的人?化?作执念在江归一心底生根,成?了午夜的梦呓。
“妈妈......”
“为、为什?么......”
“我不、不是......”
他不是五岁稚童了。
再经历一次当然明白母亲笑容背后的目的。
梦中感觉不到疼痛,是假的。
天生坏种不会悲伤,是假的。
没有爱,没有同理心,不会懊悔,所以愤怒、仇恨、悲伤这些?负面分情绪会无限放大,如今再经历一遍,乘以数倍压到心间,压得江归一喘不过气。疼痛在心底无限蔓延,凝聚成?他眼?角滑出的泪。
原来归一真的是他的名字。
八十一道枷锁镇压,八十一天诵佛辟邪,九九八十一,九九归一。
火,扑不灭的火,烧得梦境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