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寅子南
新帽子都没用过。再后来,也不知道甩到了哪里去。
郑锦年躁怒和不平的心情在一天后平息,他太忙了,忙起来,觉都没空睡,也抽不出时间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再听到周玉程的消息,也还是从赵灿的嘴里冒出来的,他说太子爷办完事回香港了,以后都不见得有机会再来宁市。
为此,他为锦年惋惜,说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去巴结,简直是错失天赐的良机。
转口,他却又道,周玉程没得机会遇见你,是上帝在开玩笑,郑锦年这样好,他周玉程不认识,是他没福气。
“好了好了,别吹了,”郑锦年这几天感冒,嗓子一直发痒,到了今天也顾不上去医院看,他正在去北京的路上,马上起飞,“等我北京回来,我去你家吃饭。”
一句话消了赵灿的絮叨,他说那你赶紧回来,我等着给你露一手。
郑锦年带着公司的副总来北京谈合作,合作谈完,郑锦年绕去附近的高校见朋友,朋友许飞如今是他们实验室一把手,老北京人,办事利索又热情,说隔日不如撞日,明天有场金融科技峰会,不如一道去瞅瞅。
郑锦年欣然同意。
翌日早,郑锦年穿戴整齐来到峰会现场,许飞作为主办方隆重请来的嘉宾,自打进了场后便不见了踪影。
郑锦年低调,许飞知道他脾性,不和人引荐他,任由他自己逛。
来北京逗留两天,郑锦年手头上很多事都抹不开,刚刚看见个有趣的机器模型,上手操作了没两下,手还在平板上搁着,袋里手机就响了。
莫萧催着他批复邮件,说自己这会儿已经到了佳兴,要给他定几点的飞机票,一个劲催着他动身。
郑锦年说下午1点。
一通电话接完,郑锦年再想回头去玩那模型,却发现了些别的东西,透着几米长的机器长臂摇摆光影的投射,郑锦年转过身去,寻到镜像实物。
就像是刹那被定在了原地,浑身一点也动弹不了。
身边场景分明还动着闹着,机器臂在他调好的参数下正摆着,身边工作人员来问郑锦年什么想法,郑锦年哑声,好像从此刻起,世界都静了。
一个月连着三次见周玉程是什么体验,郑锦年不清楚。
他只知道当自己能挪动身子时,他已经随着喧闹的人声走到了近处。
也就走到茶水区那边,没再进了。
中间隔着十米八米的距离,他静静看着周玉程。
今日正经场合下的周玉程眼见的是不一样了,混搭的衣裳不再穿了,像个人样,染白的头发也染了回来,剃了短发,利利索索的,三七分,模样俊得出尘。
工作人员和贴身的保镖就站在他身后守着,时刻警惕着,周玉程穿着一席白衬白西装,一身白,此刻正蹲下身,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在哄面前哭啼啼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他哄得不哭了,擦着眼泪在笑。
周玉程模样温柔,脸上的笑意像太阳覆盖,笑起来,嘴角的一颗酒窝露了底,他便顶着这颗酒窝持续哄声,只哄得对面软糯糯还没有他半蹲高的小姑娘伸手接了棒棒糖。
小姑娘被哄得高兴了,牵住了周玉程的手,周玉程便站起了身。
西装裤因为半蹲变得褶皱,他方起身,身边便有工作人员为他弯腰整理起衣裤。
周玉程脖子上挂的蓝墨色领带是唯一个昭示他个性的物件,松垮垮挂着,许是这样式的穿戴确实违和,起身后的工作人员又顺手将他领带摆正,重新整理正常。
这下,周玉程变得再正经不过,像个从美国留学归来的翩翩美公子。
离开场还有十多分钟,郑锦年退到茶水区喝了杯热水,脑门发烫,脖子发热,冒汗。
郑锦年从裤兜里拿出时常备着的一叠过敏药,思索了几秒后,他掰开药,没有就水,干吞了一颗。
回到座位边许飞身边时,郑锦年身上的发红发热像好了一点。
许飞是今天的特邀嘉宾,台上老总讲了半小时,他上去也讲了半小时,演说效果比前面几个好,场上有笑声,有记者一个劲儿逮着许飞拍。
许飞回来后,神色激动,拿湿纸巾擦了一把脖子上的细汗:“擦,你猜我刚在后台瞅见了谁?”
“央记?”
“呔,那我激动啥,我母校大才子,那个牛逼哄哄的校园风云人物,我老师得意大弟子,周玉程!”
周玉程也就在北京待了三年,回来补了个水硕,没怎么干事,这会儿竟然都变成人家得意大弟子了。
许飞激动的劲一直没消:“就说我老师有本事,连他都能请来,你等着,我一会儿高低要老师给咱俩引荐引荐。”
许飞年纪也不小了,可提起周玉程还是跟之前没两样。
可见崇敬人这事一旦在心里埋下了种子,跟年纪大小没关。
事实证明,许飞的老师不光有本事,周玉程被请来,还非常给面子上台演说了十分钟。
这一出面,场内提前安排的记者和媒体工作者蜂拥而上,聚光灯都给补齐了,那架势,像是都越过了今天峰会的主题。
可周玉程很有分寸,话题怎么也离不开今天的科技栏目,为此,还说了一些实新的数据,又补充说了一些自己对这门科技的展望与前景观测。
峰会主办方的几位大老总坐在台上座里,拿着话筒问,周总有没有兴趣投资,周总笑着说,还真有。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周玉程的眼光从来都是业内的标杆。
主持人又问周玉程几个别的问题,周玉程张弛有度,答得俱都漂亮。
场内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身边许飞激动的没影,站起身狂甩巴掌,待他坐下后,才发现他老兄竟然干坐在那里不动,面上痴痴的,好像不见一点欢欣。
郑锦年也不是不想动,只是这场面让他想起十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他还是个穿短裤校服的小孩,就埋在像今天这样差不多的人群里,在台子底下,用仰望的角度去寻周玉程。
周玉程太出名了。
当身边所有人都欢舞着庆祝本校高年级的周玉程取得世界级赛事大奖时,郑锦年坐在座位上,看着周玉程被人拥蹙的模样,看着他的笑脸,那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有什么了不起的,早晚有一天,他也能拿。
后来他确实拿到了,比他的级别还要高。
可那时候,周玉程毕竟是光鲜亮丽的,模样正经的。
成年后的周玉程玩的很花,他出现在娱乐周边的报道上,造型总是崎岖各异,是郑锦年完全不能理解的形状。
是他薄弱的知识领域。
可今天,周玉程又恢复了正经。
这样,便和旧时记忆里那个少年天才没什么两样。
就这么简单,轻而易举的,勾起了郑锦年对周玉程最美好回忆的存档。
过敏药不管用,脖子发红了。
郑锦年冷着脸,神色阴郁,起了身:“去趟卫生间,一会儿见。”
“啊,行。”许飞应声。
峰会中场休息,郑锦年刚现身,就被许飞喊住了,说他老师想见他。
郑锦年随着许飞走近,还没走到休息区,郑锦年停住脚。
许飞问:“咋啦?”
“没事,想起没擦手,手上有水,我擦下。”
“真够折腾的你。”许飞说归说,却也只是站在原地耐心等着郑锦年。
郑锦年从西装袋里抽出巾帕,慢慢擦拭着掌心,那神情,就像是在做一件很细致的事。
他擦完手,又慢慢收了方巾帕,折叠好塞回西装袋里,许飞哎哟了一声。
“我擦,周玉程。”
两人走进休息室,在许飞这位年过70的老师引荐下,许飞激动地和周玉程握手。
“你好你好你好!”一副没眼看的没出息样。
“你好。”
周玉程面色带笑,笑意温和,又向郑锦年伸出手来。
郑锦年轻轻颔首,手贴上去,淡声:“你好。”
两手相握,郑锦年很快抽出,可手心里的烫意还是烧着了周玉程的手。
周玉程觉得握着了一个火炉,却没当场点出。
郑锦年将手插回裤兜里,面上冷矜,裤兜里的手心却在微微出汗。
白擦了。
老教授早就听说了郑锦年,他和郑锦年有在微信上聊过,同周玉程说道:“呐,这就是谜当网的创始人,小郑。几年前你不是问那网站怎么不做了,我派人打听呢,小郑说那会儿没钱,这不,这几年又办了个新的,谜见网,之前是付费的知识网,现在是免费的,你最关注的那个编程迭代——新算法,肯定是他写的,你现在问他。”
周玉程比这一群人都高,他站在哪都像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此刻惊讶望向郑锦年,也需要微微垂目。
郑锦年最喜欢同人聊他办的这个知识网,许飞也知道这些年他来北京,没少给他的那个什么知识网搞宣传。
可现在周玉程一脸惊讶和饶有兴致地说起:“原来是郑总写的,我就说怎么这么难,我花了三天时间研究,到现在还没解出来。”
郑锦年竟然冷冰冰地说:“周总在说笑。”
许飞望望郑锦年,再望望周玉程,心里见到偶像再多的激动都退了大半,干脆不再咋呼出声,站到郑锦年身边去,从位置上看,像是和他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郑锦年今天的冷淡叫人吃惊,好几次冷场都不接话,许飞一直替他打圆场。
老教授瞧不出这些,只是一味有心在给郑锦年帮忙,在他的有意引导下,周玉程问:“谜见网的版本好久没更新了,是不是缺投资,我有个朋友感兴趣来着,要不要给你介绍?”
郑锦年办这样的网站缺投资在圈内都不是新鲜事。
机会摆在了眼前,可偏偏,郑锦年竟然又是一反常态。
他听周玉程说着话,发觉他竟然是一口流利的京腔,像地道的北京人,有股北京人的洒脱豪气。
不同于台上演说,是听不出一点口音的普通话。私下里同人说话的周玉程,有股说不出的随性和烟火气。
这样近距离地觉出他的变化和打交道,让郑锦年脸色很难再持得住。
他眼皮抬了两下,那股藏在眼底的忿疑被强行压了下去,说:“不用这么麻烦了,找到投资了。”
周玉程的和煦和客气连许飞都没想到,他给两人都递了名片,还单独对郑锦年说,有需要的话,以后可以联系他。
郑锦年接过名片,只是冷冷淡淡的,嘴里吐了声谢。
一番交道后,许飞将郑锦年拉到身边,觉得奇了怪了:“郑儿,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对劲?从没见你对人这样式的,你是不是跟周玉程有仇?”
“什么话?”郑锦年将那张写着周玉程名字的黑金名片收进贴身的马夹兜里。
“真没恩怨?瞅你那鸟不拉屎的冷淡样,我还以为周玉程怎么你了,再让你们聊两句,真的,我老师都能看出来。”
郑锦年抿唇,又启唇,话说不出来,几秒后,沉声:“有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