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寅子南
郑锦年仰着头看他。
那神情,很柔和。写诗写意。眼里,好像只有周玉程。
和初见的几次不一样,那时候的郑锦年眼里有一些戾气,有一些周玉程觉着矛盾的东西,可当下,隔空对望,郑锦年脑袋搭在门上,晃了晃,见周玉程望来,他轻弯了嘴角,露出让人心静的笑意。
因为眼神还是那副深情的模样。
所以说,周玉程总觉得郑锦年活着,站着,光是在那里顶着,就像在拍电影,不单单只是因为他模样俊,是他眼里有味道。眼里有话。
是他这个人,气质多样,实在迷人。
原来啊。是这么样式的迷人,正是有了那些别人不能承受十分之一的过去,才碎练了他一身扑朔迷离的气质。
周玉程因而被吸引。渐渐沉沦。
两人对视了很久。周玉程站在原地不动。
章和勤却一个巴掌拍在了周玉程肩上,带着他的脖子一抽动,章和勤盯着他脖子处的创可贴看了一眼,忍住笑。
“贴什么创可贴啊,还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抓痕那么大。”
周玉程口干舌燥。
章和勤按着他肩膀,将他往下面带,下台阶:“我就知道,你昨晚发那条ins,你不该发,和锦年闹脾气了吧,他这人太低调了,你这不是找事么,非给自己惹不痛快。去吧去吧,赶紧好好的,去道个歉。”
周玉程脚步僵得厉害,迈一步,大腿肌肉痛。可能是和锦年打架打的,这会儿有了后遗症。
章和勤又将周玉程往前推了推,道:“我就不过去了啊。我晚点去找锦年。我一身脏气。哦……”
章和勤确实坑了周玉程一把,但他没想到郑锦年会亲自来抓啊,这事他得提前说开:“看在你这么大方陪我玩的份上,我再给你说个事。我现在不见锦年,是我心虚。他这人,最见不了别人赌,所以我说身上有脏气,我回头洗干净了,喷了香,我好好的去见他,你嘛,你好自为之吧。”
周玉程拽住章和勤手,眸光又沉了,声音也暗了:“为什么见不了别人赌?”
“你傻啊,他家事你不知道啊,我说你啊,”章和勤挪开他手,这混小子捏人手怪有力气,怪疼的,“你没心眼也不至于这样吧,郑锦年以前多风光啊,后来家道中落,全家不就是沾了个赌输没的嘛。他爸,欠了一屁股债,从60层楼高的室内跳下去,摔得脑浆都炸了,当年,港媒、报纸不都在报道嘛……不说了,锦年过来了,我先撤了。”
家道中落。
从60层楼高跳下去。
摔得脑浆炸了。
…
…
“程儿。周玉程。”郑锦年连着叫周玉程名字。
周玉程神色有些恍惚,眼睛遇光重影,看不清郑锦年脸,被声线唤着,听着熟悉的声,他渐渐回神。
郑锦年从门那处走来,朝周玉程这边来,周玉程也下了台阶,往郑锦年这边走,两人面对面的,碰上,都直了身子,互相对望。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怪就怪在郑锦年上午刚和周玉程吵了一架,郑锦年特么大度的将吵架的事揭过,人本身出现在馆内,就足以证明他对周玉程看重的心思。
但郑锦年没想到周玉程看见他,会是这副神情,失魂落魄的,像看了今天没明天。似乎又不是这个意思,眼里晃悠悠的,有水潭在波动,但那些要溢出来的水却怎么也溢不出来。
郑锦年拧眉。
明明走的时候,周玉程还是带着气性的。他俩的话题始终横亘在郑锦年到底是什么心思上,郑锦年是个什么意思上。
郑锦年嘴唇微缩,望着周玉程不太对劲的面色,眼里生了疑,又不想将这份古怪的情绪持续下去,撇过了头,又将头转回来,神情登时就变了,变得肃色,嘴角却带笑,露出笑声:“周玉程,你怎么回事?”
周玉程便看见眼前的郑锦年鲜活得像只蝴蝶,有喜有怒,有高兴和不高兴,眼里还有对周玉程的看重。
他没法想郑锦年20来岁的模样,一点也想不了,想不了郑锦年那个时候受苦的场景,光是一想,眼里露笑,可泪珠子就到眼尾了,眼圈泛起涟漪似的,一阵波浪推过去,迅速发红。
周玉程将脸也撇到一边去,嘴角的确带着笑:“没事。见着你来找我,我高兴。”
说是这样说,周玉程却伸出手,擦了擦右眼角的泪珠子,脸上尽量带笑,眼睛疯狂地眨,想变得正常点,大酒窝子也露出来了。
转过头来,他试图对郑锦年笑。
就看了郑锦年眼睛一眼,周玉程便破防了。头也高高地仰了起来,像是睨着眼色看郑锦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是在拼命忍着酸劲呢。
不管用。
维持不了三秒,酒窝先消了,周玉程脸上几乎是病来如山倒,呈现了颓丧之气,眼里也有了痛色和伤劲。
“锦年。”
是真想把他往怀里抱。
在今天之前,他想抱,他就抱。
可这一刻,这一秒,他得寻求他意见。
“锦年,我好想抱你,给抱吗?”
郑锦年脸色全然沉了下去。他望着周玉程这副面色,嘴角渐渐严肃成一座山。
他跟周玉程说:“别抱了。人多。到处都是人。”
“好。”不承想,周玉程竟然爽快应了。
郑锦年就没话了。
大概又是几秒后,郑锦年脸色轻松了很多,眼神也还是深情的模样,有股豁出去不顾明天的架势,脸上松泛,心情也松开了。
“跟我去个地方吧。我带你,去看点东西。”
“好。”
周玉程乖乖地和郑锦年去了。
这当口,郑锦年要周玉程去任何地方,他都去,刀山火海的,无所谓,他有股想跳进去摔死的决心。
如果郑锦年愿意陪他,哪怕这个时候地球灭了他都不在意。
…
第67章 郑锦年准备坦白
郑锦年将周玉程带去了自己名下的另一处房产,是一套老房子,面积却很大,比得上一栋别墅的规格。地面上光小楼就建了三栋。
一栋是留给金叔一家住的,另外两栋是郑锦年自己的,专门用来藏东西,藏他这些年到处收集的新鲜玩意。
这套老房子,也便叫金叔一家仔细在看守。
房子里有很多珍藏的东西,寻常都是金叔和金嫂来收拾,时不时打扫下灰尘,给物件沾沾人气,但三楼有一间房,郑锦年只叫莫萧给他管,除了郑锦年和他外,别人没有这间房的钥匙。
过去的路上,是郑锦年开着车,周玉程坐在副驾驶座,模样乖得像个小学生,低头,双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认真发了一路。
正是因为玩手机,所以周玉程一路上无话。
太安静了,郑锦年不太适应。
他扯了扯脖子处的衬衣,撇头来看周玉程,只见得周玉程肃着脸,盯着手机屏幕,神情一直不好。
又是一个红绿灯路口。
郑锦年说话:“你刚刚,输了多少钱?”
郑锦年还以为,他是因为吵了架,又输了钱,才这样不高兴。
周玉程坐在座里,身子渐渐挪动,上半身撑直了,左右动了动,像是不自在,慢慢,又靠了回去,声线闷:“没多少。”
郑锦年抿了抿唇,也就没再问了,车子缓缓发动,往前开,他手腕搁在方向盘上,极为随意地拍了拍,再度说出话来:“别玩那么大。赛车么,看看比赛好了,比赌钱有意思得多、要刺激,玩这些,没什么意思。”
他这两句话乍一听像在训人,的确表露了郑锦年的真实心思。
可再仔细一听,周玉程听出来默许的意思,他并不介意周玉程玩这些,只是劝他别玩得那么大。
好像一直是这样,他爱好打麻将,有时候出去玩,不管玩什么,郑锦年就从来不劝他,没有像他妈那样,什么都要过问都要管的。
而郑锦年,本身确实不喜爱这些东西,所以过得清心寡欲的。除了睡觉不规律外,周玉程是没见郑锦年有什么不良嗜好。
周玉程将手机收起来,认真看了郑锦年两秒,问:“这一回真是输大发了,输得这个月饭钱都没了,得靠你接济了。铁定要被九叔训。你怎么不训我?你就不怕,我玩进去,给裤衩子都输没了吗?”
郑锦年视线望着前方,淡淡的,哼笑了两声。
周玉程实在不确定他什么意思。秉着气,有耐心地,试探着,问:“我玩这么大,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郑锦年撇过头来,打方向盘,给车转弯,语气还是淡淡的:“我又不是你妈,我管你这些。你爱玩不玩,又不是小孩子。这么大个人了,做什么,自己没点主意吗?”
周玉程全想起来了。
郑锦年一向是这样。是不爱管人的。之前,他就从没注意。他不管周玉程几点回来,不管周玉程去哪待几天,会见什么人。
从前是觉得他这人性情淡。而他自己,就显得格外热情如火,他爱管郑锦年,还弄了个周五9点必须回家的条约,郑锦年什么都听他的。
他说什么,到最后,郑锦年都按照他意思,听他的话,全办到了,就没有一处让他不满意的。
这就像是,锦年什么都让着他。什么都听他的。
要按照他妈的话说,那就是娶回去,最能管家最贤惠最大度能容人的正房大太太。
周玉程便将手机又拿出来,低头又发了两条消息,头没抬起来,语气持续闷闷的:“可我,就想你管我。”
想郑锦年多管管他。
不然,郑锦年要是一撒手。真就撒了手,周玉程能怎么办呢。他该拿什么去留住郑锦年的心。
他什么本钱都没有。
郑锦年说不要他了,真就不要了。
而他,连郑锦年的万分之一都触摸不到,一点也不知道他内心,也不知道他这个人的经历,不知道他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他凭什么说自己喜欢郑锦年,要和他谈恋爱呢。
想到这,思绪开得太快,周玉程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心里难受,眼角又湿了,他装作不在意擦了擦,继续发起消息来。
郑锦年听见他说这话,又见他抹眼泪,气都弱了,心里梗得厉害。
后半程,两人便一直没说话了。
到了老房子,是金叔孙女来开门的,她今天在家放假,一口一个锦年叔叔喊得亲热,周玉程就跟在身后,默不作声的,对小姑娘也没个好脸色。
郑锦年和小姑娘唠了几句家常,让她写作业去了,领着周玉程便往珍藏室三楼去。
往台阶上走,郑锦年心里沉沉的,不确定今天过去后,一切会怎样。
回过头来,他见周玉程那么大个就跟在他身后,他把钥匙拿出来,放在手里掂着,不想看见到这时候了,周玉程还是神色低落的模样。
郑锦年停了脚步,周玉程险些撞他肩膀上,及时刹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