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青蝉坠落 第121章

作者:丁墨 标签: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对。”

  “谁指使的?”

  “是……罗红民!”

  正如当年叶松明的猜测,骆怀铮被收押期间,罗红民担心再生枝节,就让赵权暗中盯着孙远安叶松明师徒。原本罗红民并不知道那份堕胎报告单的存在,以为孙远安收了李美玲的好处,都毁掉了——为这事他还专门叮嘱过李美玲。

  直至李谨诚去了诊所,频繁和叶松明见面。

  赵权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一眼就看出李谨诚这个人不对头,那一身略显青涩却挺拔的气质,太他吗像警察了。而且李谨诚每次都趁孙远安离开,才进诊所,像是在打听什么事。

  赵权把这事报告给罗红民。两人再一查,发现李谨诚真是个刑警。

  罗红民也感觉很恼火,刑警队那边,能使劲的地方,他都使了,钱也送出去不少。不过他找的都是更上层的人,哪料到突然冒出个小刑警,不知道想干什么。

  罗红民只能让赵权继续盯着李谨诚。

  6月1日晚,赵权在诊所外偷窥,发现孙远安从抽屉里掏出一叠单子,递给李谨诚。两人的交谈,赵权也隐约听到几句,提到了“向思翎”、“堕胎”字眼。

  赵权能替罗红民办这事,自然是知道些内情的。他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刻告知罗红民。当时罗红民正在江城开会,让他继续盯着,自己连夜赶回来。

  于是赵权一路远远跟着李谨诚,来到了101门外。

  李谨诚本该警觉的。但他在这之前,已经出任务连续熬几个大夜,精神不济,又急着去见刘婷妹,加之和他这个刚出警校的愣头青相比,赵权就是老狐狸。所以李谨诚没有发现他的尾随。

  101内发生了什么事,赵权并不知道。那栋回迁房里住的乱七八糟的人很多,时常吵闹,从外头也听不到什么。

  等李谨诚身负重伤,跌跌撞撞从101跑出来时,赵权意识到出事了,不过这不关他的事。这时罗红民也已赶到朝阳家园小区外,马上就到。他问罗红民怎么办?罗红民说,必须把李谨诚从诊所拿走的东西,搞到手。

  于是赵权心一横,趁着周围没人,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背后一砖把李谨诚拍晕,又拖到暗处,等着罗红民。

  洛龙大概就是在这时跑出来的,看到这一幕,本想上前,又慑于赵权一看就是个比他还恨辣的角色。他犹豫了一下,灵光乍现。

  能对警察下手的,能是什么好人?大半夜神神秘秘把人拖走,只怕……

  洛龙的心怦怦跳。

  这个警察这么多事,谁知道他还不知天高地厚,惹了什么厉害人物。想通这一点,洛龙快要笑出声来。他向来就是个自诩聪明、行事莽撞的人,当即决定,赌一把,不管了——有人背锅,解决掉这个警察,不是更好吗?

  他立刻转身回101,打算叫大伙儿收拾东西带着刘婷妹走人。只是没想到,等他回去时,不仅刘婷妹不见了,刘怀信也不见了。

  三人直播团体,就这么散伙,只剩他和用纱布缠着脑袋的钱成峰。

  第二天,果然风平浪静,那个警察也没有再找上门。

  洛龙猜想这事只怕很大,就把事情死死埋在心里,连钱成峰都没说。不过跑了刘婷妹,两人还是很生气的,第二天索性还用刘婷妹以前的旧照片,搞了个网上缅怀仪式,好歹又捞了一小笔。

  ……

  “罗红民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很快就到了,搜了那个警察的身,果然搜出堕胎报告单,把罗红民气得不行。我问他怎么办?原以为他会收买,或者教训这个警察一顿。结果他想了一会儿就说,这个警察必须死。”

  丁国强和方楷都沉默了。

  隔壁,周扬新也是心头一跳,偷偷看了眼陈浦和李轻鹞。两人的神态如出一辙,死死盯着赵权,仿佛冰冷坚硬的雕塑。可周扬新看着他们的模样,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杀警察这么大的事,你们也敢干?”

  “警官,不是,不是我干的……动手的是罗红民。我也知道,杀警察这事太大了,我不傻。他一说,我就说这事我干不了。但是罗红民他……”赵权顿了顿,“他好像一涉及向思翎的事,就有点失去理智。”

  赵权还清楚记得罗红民那晚的样子,铁青着一张脸,盯着那张堕胎单,眼神恨不得把李谨诚吃了。

  疯。

  赵权脑子里冒出这个字。

  “谁也不能妨碍我们。”罗红民嘴里低喃,“这个警察既然查出来,又大半夜一个人落到我们手里,活该他死。”

  ……

  丁国强问:“你们把昏迷的李谨诚带去了哪里?一个大男人,不可能在朝阳家园凭空消失。”

  赵权咽了咽口水,头埋更很低,沉默不语。

  “老实交代!”

  赵权一个瑟缩,慢慢答道:“我有个表叔,在朝阳家园那里,就是小区小学的边上,开了个小化工厂。那里……有粉碎机和水泥搅拌机。我投了股份,有钥匙。”

第99章 大结局(五)

  老辣稳重如丁国强,突然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愣愣坐着没动,抬头看向了审讯室隔壁。方楷突然从座椅跳起,揪起赵权的衣领就要打,被反应过来的丁国强给强行按了回来。

  所有刑警都肃穆不语。

  陈浦一只手撑在玻璃上,猛地沉下头,偏向墙角,一直没转过来,谁也看不到他的脸。

  夏勇泽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偷偷扭头看着他的搭档。李轻鹞还是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审讯室内,他却看到她全身开始微微发抖。

  那个晚上的夜色,其实和今夜,没有什么不同。

  云层漂浮,月光清透,整个城市都像睡着了那么寂静。

  中途,李谨诚曾经短暂地有过意识,只是特别模糊。他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一时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在干什么。阖上眼睛前,他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很白,也很皎洁。

  他想,我就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身上太疼了。等睡醒了,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要去找支援,救某个可怜的人,她还在等他……只是那个人是谁呢,他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他还要去破骆怀铮的案子,这样妹妹就不会再哭了。等妹妹安心考上重点大学,再告诉她,他能够为骆怀铮翻案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还有陈浦,这小子出差也该回来了,他就有帮手了。

  还有好多好多事啊,等着他去做。

  他安然闭上了眼睛。

  ——

  隔日清晨,湘城。

  数辆警车,风驰电掣般,驶入朝阳家园。

  李轻鹞坐在其中一辆警车上,陈浦开车,夏勇泽和周扬新都在车上,一路上,大家都没说话。

  不止是开车这一路。

  自从前天,赵权交代完所有后,李轻鹞就没怎么跟人说过话。

  陈浦也是。

  李轻鹞这两天几乎也没睡觉,或者睡着一个小时,立刻又惊醒,抬头看着外面墨蓝宁静的天空,才惊觉夜晚,又变得很长很长。

  陈浦变得胡子拉碴,挂着两个黑眼圈,精神萎靡,这几天,也没人敢跟他说话。连丁国强都沉默了。

  就快要到了。

  李轻鹞看着窗外的景色,忽地怔住了。

  她来过这里。

  前天赵权提到朝阳家园边角上临街的这家小工厂时,她还没反应过来。此刻看到东面南面都是住宅楼,北面的小学,她意识到这是当日,那个便利店员工、好心人唐博涛,发现刘婷妹的地方。

  之后,他就把刘婷妹送去了居委会大姨那里,大姨又把刘婷妹送去了大海福利院。

  李轻鹞愣愣地看着这个地方。

  可是刘婷妹怎么会已经追到了这里?

  警车停在化工厂门口,无数同事跑来跑去,拉起警戒线,法医、鉴证陆续进入。引来许多居民围观,所有警察神色冷肃,不发一言。

  李轻鹞下了车,人还是茫然的。

  夏勇泽最先发现搭档的异样,问:“怎么了?不舒服吗?”他担忧地看向陈浦。

  陈浦本来目光沉沉盯着化工厂,闻言转头看着李轻鹞,想询问却发现喉咙发干,清了清嗓子,才喊了句:“李轻鹞。”

  李轻鹞竟有些六神无主,抬头答道:“没事,我只是……只是……”

  陈浦落后几步,和她并肩,问:“怎么了?这个案子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压抑。

  她低下头说:“我也许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刘婷妹从福利院逃出来后,为什么不立刻报警,当时找到我哥的几率一定会大很多。后来她说是因为背了命案害怕,又说怕给那三个人定不了罪。我总觉得牵强,觉得她好像言不由衷。

  我今天才知道,她当晚,已经追到化工厂外,比洛龙追得还远。那她怎么可能没看到我哥被谁带走?可她看起来就像真的不记得这些事,不记得赵权和罗红民的存在。

  仔细想想,刘婷妹的行为其实是矛盾的。从她七年前逃脱开始,就只有一个目标,报仇。她对夜总会的好朋友是这么说的,对谢荣城也是这么说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找我哥。会不会……那个晚上,她其实看到了?她早就知道,我哥不在了。

  所以她才会一直那么难过吧,不去报警,这样才说得通。因为她知道,报警已经没有意义,不能判所有的人死刑,洛龙三人更是罪不至死。从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自己动手,一个个杀完。

  只是后来那些年,她杀的人越来越多,是不是……她渐渐忘了我哥不在了这件事?又或者是她潜意识里知道,却不愿意再面对了。因为她希望他活着,还是很想见到他。所以她又回来找他了。”

  陈浦眼望着远方,答:“也许吧,不重要了。”

  ——

  赵权,以及他那位事后无奈帮忙掩饰的表叔,都戴着手铐,被押到现场指认。七年过去了,粉碎机、搅拌机都很旧了,警方也几乎不可能在里头采集到任何有效证物了。

  丁国强压着声音问:“剩下的呢?去哪儿了。”

  两名罪犯大气都不敢出,赵权抬起颤抖的手指,指了指众人面前不远处的一堵墙。

  那是一堵灰色的,光秃秃的墙,孤零零地立在厂房一角,风吹日晒,已有不少伤痕和斑迹,但墙身依然坚硬得如同当初浇铸,沉默屹立。

  所有警察围成一圈,沉默肃立,摘下了警帽。

  不少人痛哭出声。

  陈浦和李轻鹞站在最前头。

  七年了,陈浦除了在梦里偷偷哭,从来没在人前,为李谨诚哭过。可是此刻,他抬起模糊的眼,双手发抖,摸上了这面墙,慢慢蹲下,把头埋在臂弯里,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哀嚎。

  李轻鹞呆呆站着,也眼望着这堵墙,泪珠大滴大滴滚落,低下了头,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错乱低语:“哥……我找到你了,可是你怎么跟我回家,怎么回家……”

  我曾经那么那么地思念你,又曾经深深愧疚令你步入犯罪阴谋中。

  你把生命献给了警徽。

  可是谁把和我血脉相连的亲人,还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