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青蝉坠落 第122章

作者:丁墨 标签: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第100章 尾声(终)

  三个月后。

  李轻鹞处理完手头工作,和搭档夏勇泽一块下楼。夏勇泽去开自己的车了,李轻鹞则走到单位门口树下等。

  没一会儿夏勇泽车开出来,降下车窗:“那我先走了。陈浦还有多久到?”

  “快了。”

  “居然让女朋友等,我就从来不让我老婆等。”

  “去你的,他刚出完任务往回赶。”

  夏勇泽呵呵一笑走了。

  李轻鹞脸上的笑没了,目光平淡,望着车流。

  陈浦当然不可能让她久等,没几分钟,那辆熟悉的车就在她面前停下,周扬新从副驾下来,挥挥手说:“我就不耽误毛脚女婿上门了,今天的工作报告包在我身上,好好表现啊,陈浦!”

  陈浦笑笑:“辛苦了。”

  李轻鹞拉开副驾的门上去,问:“都忙完了?”

  “嗯,人抓回来交经侦了。”

  李轻鹞打量了他两眼,出差三天,人还算精神帅气,就是眼底的黑影有点浓。要不是今天是早就约好的,他初次上门去她家的日子,他估计还回不来。

  “东西都带了?”

  “老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后备箱。”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陈浦也看了她两眼,问:“这两天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

  “都几点睡着的?”

  “12点。”

  “几点醒的?”

  “6点多。”

  “真的?”

  她白他一眼:“我干嘛骗你,真睡着了。你出差前我不就睡得挺好。”

  陈浦一想也是,心里松了口气。恰逢一个红绿灯,他腾出一只手,握着她的手,紧紧握着,又送到唇边一吻,一切尽在不言中。

  找到李谨诚那天之后,开始几天,陈浦还没发现,因为连他自己都整宿整宿睡不着。后来他也熬不住了,去李轻鹞家过夜,才发现她的情况还要严重很多,已经几天几夜没阖过眼了,人看起来特别平静,也没哭,就是一晚上极其精神地坐着。

  但是那天晚上,陈浦抱着她,她睡着了,几乎是昏睡不醒。而陈浦也受她感染,睡了那些天来唯一一个好觉。

  陈浦心想这样不行,比她更快振作起来,去找丁国强沟通,要求这几个月两人都不出差。他俩破了这么大的案子,又吃了那么多苦头,情有可原,丁国强答应了。之后每一天,陈浦不管每天工作到多晚,都一定回家,抱着她同眠。

  渐渐的,三个月过去,李轻鹞的睡眠终于规律,也开始有了笑颜。所以陈浦才放心出差去。

  两人商量着,回头一起搬到星月湾去。陈浦在朝阳家园那套房子是买的,能卖就卖,卖不掉就租出去。李轻鹞租的那套小房子留着,有时候两人加班晚了,就近过夜。

  同居了这么久,袁翎也开始暗示,是不是该正式见一面了。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安排。

  很快就驶到李轻鹞家楼下。

  陈浦停好车,却没动。

  李轻鹞解开安全带,问:“你发什么呆?”

  “过来。”

  李轻鹞朝他伸出双手,他紧紧把人抱进怀里,头埋进她的肩窝,深吸着,摩擦着。李轻鹞能感觉到他胸膛里的心跳声,也闭上眼,用力抱着他的肩背。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找到她的唇,深深地吻上去。这个吻是有力的,也是甘甜而苦涩的。他的吻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总是汲取得更深,人也更加沉默。

  片刻后,两人才松开,他还是喜欢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看着眼,说:“知不知道今天我上楼去,意味着什么?”

  “什么?”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家人了。”

  李轻鹞的眼眶慢慢湿了,露出微笑:“陈浦,你一直是我们的家人。”

  他也笑了,松开她,两人下车。

  他从后备箱取出各色礼物,提了满手,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走吧。”

  天已黑了,小径幽静,这会儿一个行人都没有。李轻鹞低头望着路灯下摇曳的树影,忽然说:“你背我回去吧。”

  他愣了一下,笑了,说:“可这些东西怎么办?”

  “我拿着。蹲下,我要背。”

  陈浦无奈笑着摇头,只好把手里的酒和烟递给她,还叮嘱:“拿稳,这回人能摔,东西也不能摔。”

  “大胆!”

  陈浦蹲下,两条长臂搭在膝盖上,露出一截修韧的后脖子,李轻鹞拎着东西爬上去,他轻松端着她起身。

  路灯很亮,路也很长。

  忽而有细小的雪花,一朵朵从昏暗的天空飘落,落在陈浦的头发上,也落在李轻鹞的眼前。她伸出手,接了一朵。

  “下雪了。”她说。

  他抬头看了一眼雪,答:“是啊,都下雪了。”

  他似乎更不着急了,在这清寒的雪夜里,慢慢地一步步走着,走得平稳无比。

  李轻鹞把脸贴在他的脖子旁,喊了句:“陈浦哥。”

  “哎。”

  “我们回家。”

  “好。”

  ——

  李轻鹞的父亲李西洲一下班,就赶紧洗手进厨房帮忙。袁翎正在炖排骨,指挥他:“把肉切成肉丝,切均匀点,辣椒大蒜子也多准备,陈浦喜欢吃。”

  “好。”虽说嘴上应着,李西洲心里却又是不是滋味。他一直欣赏陈浦这小伙子是一回事,可要把他的宝贝女儿拐走又是另一回事。

  “你说咱女儿找个警察对象,真的好吗?”他嘀咕道。

  袁翎白他一眼:“今天人家都正式上门,你还犹豫。我看陈浦就很好,长得帅,人又老实,家里条件也好。他比轻鹞大五岁,肯定会疼人。”

  这下李西洲有话说了:“像我是吧?”

  “滚。”

  端着做好的排骨走向餐厅时,袁翎又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遗照,眼眶一酸。

  照片上的李谨诚,还是那么年轻,精神,微微带着笑。

  其实人这么多年找不回来,两口子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三个月前,李轻鹞回来告诉她,案子破了,哥哥确实是执行任务时牺牲了,被罪犯一枪打死,弃尸荒野,所以一直没找到。刑警队领导丁国强也对袁翎夫妻表示了慰问和歉疚。

  袁翎听得心里难受,当初孩子来了他们家,他们花了那么多精力,把孩子照顾培养长大。现在年纪轻轻就去了,当父母的谁受得了。但日子总要向前看,李西洲也安慰她说,孩子的尸骨能找回来下葬,总比在荒野里风吹雨淋,回不了家好。袁翎这才渐渐走出情绪,恢复正常生活。

  袁翎不知道的是,同为刑警的李西洲,背着她已不知喝了多少酒,哭了多少回。

  门铃响了。

  “来了来了。”袁翎一喜,连忙跑过去开门,还不忘喊道,“老李,你也来迎一下,快。”

  李西洲也走出厨房,一眼还是望见了墙上的遗像,干了几十年的老刑警,在这个明明大喜的日子,也不知怎么了,只看儿子一眼,就差点掉下泪来。他赶紧低头用袖子擦干,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走到袁翎身边,终于也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望向走进来的那一双无比登对无比听话的好孩子。

  已是冬天了啊。

  初雪覆盖了湘城,江中的绿洲,如同披着白衣的千年老人,始终抬头凝视着苍绿的岳麓山。

  也是在这个下了小雪的日子里,路星站在法庭里,面对法官宣读的多项罪状,他平静无比地说:“我认罪。”法警押着他走下被告席,旁边的听众席传来哭声,还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路星抬起头,看着姐姐抱着五岁的女儿,泪眼婆娑看着他。他却露出灿烂的笑,对她喊道:“好好照顾我外甥女,等她读初中,我就出来找你们。”姐姐含泪点头,哭着哭着,也对弟弟露出了笑容。

  雪花也飘过市三医院的窗外。影竹山至松雅湖夜班中巴车司机章超华和他的家人们,焦急地等在内科手术室外,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

  主刀大夫走出来,露出笑脸:“手术很成功,你儿子没事了,一会儿推回病房你们再看他吧。”

  章超华的老婆喜极而泣,章超华也连声致谢,没一会儿,也忍不住拭泪。他老婆哭了一会儿,抓住他的手说:“那个慈善基金的向总,救了我们儿子的命!等孩子出院了,一定要去好好感谢她。”

  章超华一愣,讷讷不语。他一抬头,正好望见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他喃喃道:“希望她……好人一生平安吧。”

  当雪落在城南荒芜的田地间时,坐落其中的城南女子监狱的门打开,一个穿着朴素衣衫,五十来岁的清瘦女人,慢慢走了出来。

  负责她的管教,亲自把她送出来,对她说:“宋辉,出狱之后,好好过日子,过去的事都忘了吧。”管教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宋辉也笑了,对管教鞠了一躬:“谢谢。”

  刘婷妹死前的遗言,以及现场指纹对比,警方精准还原了作案过程,证实刘婷妹才是主犯,宋辉是帮凶,罪名重审,再加上她一贯在狱中表现良好,今天终于获得减刑出狱。

  监狱的门关上了,孑然一身的前大海福利院院长宋辉抬起头,看到雪花朵朵飘落。她伸出手,接了一朵,露出了笑容,眼眶却渐渐红了。

  在更加遥远的北方,冬日的雪,更厚重的落下,将那座有百年历史赫赫有名的学府,点缀得银装素裹,庄重大气。

  骆怀铮拖着行李箱,下了的士。

  他穿一身黑色羊绒大衣,更显得高瘦清润。

  骆怀铮站在“清华大学”的牌匾下,驻足许久,久得雪花落了满身,久得眼眶湿透。他却低头笑了,一直笑着,拉着行李,走进了那扇魂萦梦牵的大门。

  ……

  如果这一生,可以做自由的飞鸟,谁愿做幼嫩柔弱的蝉。

  有一天,当我再次目睹青蝉从枝头坠落,泪水弥漫我的双眼。我决定走到那些螳螂身后,从此,做一只无所畏惧的黄雀。

  我十七岁时遇到一个很喜欢的少年,我目睹他从天空坠落。

  我十七岁时遇到一个很喜欢的少年,我已从人间坠落。

  我十七岁时失去所有,二十岁遇到一个很喜欢的青年,我看着他从人间坠落。

  我终于遇到那个很喜欢的青年。我看到他在夜色里呼唤那个名字,看到他把所有悲和痛都咽下,我看到他对我笑了。

  人生如广阔星河流光溢彩,人生如万古长夜寒冷刺骨。

  世间温暖就像母亲最初的怀抱,世间黑暗就像空无一人的墓场。

  万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