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青蝉坠落 第29章

作者:丁墨 标签: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陈浦也定了定神,正色说:“骆先生,还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四目凝视,骆怀铮一下子就看懂了陈浦眼中的未尽之语——自己是当年杀死向父的凶手,与李美玲母女关系敏感,并非无关人员,必须配合调查。

  这个警察,原来什么情况都掌握了,且很聪明。

  骆怀铮很淡地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一丝自嘲,他低头说:“是,警官。”

  李轻鹞将这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她赞同陈浦的做法,三个人都应该带回局里询问。但当骆怀铮低着头,老老实实问陈浦,警官我可以走了吗,又老老实实答是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涌起一股酸楚。她不愿意去细想,这些年,骆怀铮是不是都用这样一副本不该属于他的面孔,去面对警官们。而现在,她竟然也成了警官中的一员了。

  ——

  现场勘查结束了,大家坐警车回局里。陈浦刚走到车前,李轻鹞走了过来。

  他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却并未在她脸上看出情绪端倪。这下陈浦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因为他搞不清,李轻鹞是真的已经不会被旧情人左右情绪呢,还是已经物极必反痛麻木了?

  李轻鹞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队长,有件事需要向你请示。”

  陈浦闻言,后背就往车门上一靠,单手搭上去,低头用另一只手,抹去指腹上的一点泥,说:“李警官,请放心大胆地说。”

  李轻鹞笑了一下,不过那笑可半点不像从前娇俏,淡淡的,透着股什么无所谓的冷劲儿,她问:“骆怀铮和向思翎,一个是我的前男友,一个是高中同学,请问这个案子,我需要回避吗?”

  “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了,早已断了关系七年,而且那时候还小,按理不需要回避。不过如果你想回避,我尊重你的意见。”

  “我不想回避。”

  “那就大胆朝前走。”

  “我知道了,谢谢。”

  陈浦转身拉开主驾车门,又瞄了眼空无一人的副驾,正斟酌着语言,李轻鹞已转身走了。

  陈浦:“……”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叫住她。

  那棵酸水泡大的藤蔓,早已在他胸中长成。此刻,最顶上的一根纤细枝叶,正轻轻摇曳着,散发出一抹淡得看不见的酸气,有个念头冒出心底:她现在可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男七号有什么脸凑上去讨嫌?

第24章

  陈浦带着周扬新,首先询问了李美玲,他让李轻鹞在隔间看着听着。

  到了警局,李美玲的情绪总算平复不少,说:“我老公是被谁杀的?你们一定要抓到真凶!”

  陈浦说:“我们一定尽力而为。你上次见罗红民,是什么时候?”

  李美玲想了想,答:“上周六。”

  按照李美玲的说法,上周六,他们一家三口都去了别墅,吃完一顿中饭后,下午三四点她坐向思翎的车回了市区。四年前,罗红民出钱,给她开了家按摩会所,生意不错,周末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她得回来看店。而向思翎周日要带3岁的女儿,参加距离湘城2小时车程的一座山上的露营活动,所以也要赶回去。

  法医目前判断罗红民的死亡时间,是在周六的深夜。

  陈浦问:“一个大活人,一个星期没有跟你们联络,你们都没发现?公司也没人找他?”

  李美玲摇头:“他本来是准备去三亚的,我们都以为他去度假了。他这个人,度假最不喜欢被打扰,我们都知道,所以如果公司没出大事,不会有人找他。”

  “度假,和谁一起?”

  李美玲的表情这时有些不自然:“他一个人。”

  “一个人跑去三亚,度假一个星期?”

  “嗯……”

  “罗太太,如果你不说实话,会影响我们办案,你也希望早点抓到凶手吧。”

  陈浦和周扬新又极有技巧地盘问了一阵,李美玲终于说了实话:“他对我虽然不错,但我毕竟不年轻了,夫妻生活几年,他也失去新鲜感了。他有钱,有时候会去三亚海边,找些艳遇,满足自己。男人嘛,都是那么回事。只要他不带回家,我就不管。”

  陈浦又问李美玲,罗红民有没有什么仇家,或者最近有没有跟人起过冲突。李美玲想了想,说没有,老罗这个人虽然精明,做生意厉害,也会得罪人,但要说要命的仇家,肯定没有。陈浦追问罗红民生意上竞争对手的名字,李美玲表示不清楚,要问向思翎。

  陈浦又问:“罗红民是你以前房子的房东?”

  “嗯。”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

  “一开始租房子,都是老向跟老罗打交道,我也没见过他。后来家里出事,老向被杀了,老罗可怜我们母女无依无靠,就给我们减免了一段时间房租,还帮了我很多。一来二去,我想要重新找个依靠,他老婆早就乳腺癌死了,后来我们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骆怀铮是当年杀你丈夫的凶手,今天为什么会和你们一起来?冰释前嫌了?这么大度?”

  李美玲冷淡地说:“女大不由娘,他是向思翎带来的,我也搞不清楚他们俩怎么又凑一块了,还不许我骂。要不是我今天又死了老公,顾不上,早冲上去打那个小畜生了。”

  ——

  第二个接受询问的是向思翎。

  与情绪直白的李美玲相比,向思翎哪怕红着眼眶,也显得稳重得体多了,她已经可以条理清晰地回答警察提问。

  对于最后见到罗红民的时间、罗红民一个人去三亚的事,她的说法和李美玲完全一致。她身为公司要权部门副总,经常在罗红民出差度假时,暂代总经理之职,她也认为罗红民没有称得上“仇家”的人,最近也没跟人起冲突。不过,她按照陈浦要求,提供了几个生意竞争对手的名字。

  在讲述过程中,向思翎几次称呼罗红民为“爸”,周扬新就问:“罗红民五年前才和你妈结婚,那时候你都20了,还能改口叫爸啊?”

  向思翎的神色很真诚:“他跟前妻没孩子,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大学,把我当亲生女儿培养。所以三年前,我大学毕业进公司就改了口,叫他爸。我以后是要替他养老送终的。”说完她的眼泪又掉下来。

  周扬新说:“那罗红民对你们母女确实不错。你在影竹山呆到哪天回市区?”

  “周一一早,大概9、10点,我送孩子去了幼儿园,赶回公司上班。”

  陈浦问:“罗红民以前是你们家的房东吧,就是骆怀铮案的时候,那时候你就认识罗红民了吗?”

  向思翎摇头:“那时候不认识。是后来我亲爸死后,他来我们家看望帮忙,跟我妈走到一起,我才知道他的。”

  “那你更喜欢亲爸,还是这个后爸?”

  向思翎沉默了一会儿,又哭了,说:“我亲爸,是个窝囊的人,早早意外死了,但他在的时候,对我一直很好,只是能力不够,在我心中,他永远是我的亲爸。罗红民不一样,他是个优秀的企业家,他的私生活我作为小辈不想评价。不过说实话,这些年我接触的公司老板、有钱人也多,和他们相比,他对家庭还算负责的。罗红民既是我的长辈,还是我在事业上的引路人和师长,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发自内心地尊敬他、感激他,警官,请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原来你和亲爸关系也不错啊,那骆怀铮不是杀他的凶手吗?怎么今天和你一起来了?”

  向思翎神色有些羞窘,就像是被人说中了不可告人的心事,但她的回答却坦坦荡荡:“这不矛盾,当年的事,本来就是意外,骆怀铮其实是失手,都是为了我,说起来,他也是受害者。这些年,我深深责怪自己,如果当年我没生病请假,又没惹我爸生气,没有那个可怕的误会,骆怀铮一定不会坐牢。他是个很好的人,被我牵连,毁了一生。现在,那些事都过去了,他也坐过牢,付出了代价。我并不怨他,相反,还对他心存愧疚。那我现在有能力了,想在商场上帮帮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现在他的公司,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今天他正好在华誉汇报方案,接到保洁阿姨和警方电话时,我六神无主,求他陪我过来了。”

  ——

  最后一个接受询问的,是骆怀铮。

  他坐在审讯室里,手握一个纸杯,微垂着头,自始至终情绪沉寂,不喜不怒。

  他的说法和向思翎如出一辙,正在她的公司汇报方案,出了事,向思翎情绪失控,请求他陪着过来,他就来了。

  “你因为向家的事坐牢,为什么愿意接受和向思翎的项目合作,今天还陪她过来?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介意?”陈浦问。

  骆怀铮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要吃饭,与华誉合作是公事公办,事先我并不知道向思翎是公司副总。至于今天,只是凑巧碰上,当着双方公司那么多人的面,出于商业考虑,我无法拒绝。而且,谁知道呢……”他又自嘲地笑笑,“也许,我当时只是心理阴暗,想跟来看看她们母女,会有什么样的悲惨遭遇吧。”

  陈浦又问:“你以前见过罗红民吗?”

  骆怀铮摇头:“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

  警方很快查明,在罗红民遇害的上周六晚上,李美玲住在按摩院,向思翎住在影竹山山腰的酒店,骆怀铮在公司通宵加班,全都有监控记录和人证。他们三人,第一时间排除了嫌疑。

  而在案发第二天的下午,负责查监控的闫勇,发现了一条极其关键的信息:

  罗红民被害当晚凌晨2点05分,附近公路上的两个摄像头,都拍到一辆旧面包车,开往别墅方向,没有牌照。

  别墅周围虽然没房子,但直线距离五、六十米的山腰上,另一间民居的外围摄像头,拍到了那辆车,凌晨2点11分,停在距离别墅不远的山路上。

  放大的极其模糊的画面中,可以看到一个身高1米75左右,身材较瘦的男人,戴了顶鸭舌帽,穿着宽松的白底黄绿花纹短袖衬衣、灰蓝色牛仔裤,背着一个黑包,翻墙进了别墅。大概半个小时后,他背包出了别墅,匆匆上车离开。

第25章

  马上就要开罗红民案第一次案情会了,因为牵扯到企业家,凶手手段又极其残忍,影响恶劣,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和丁国强也会参加会议,做出决策。

  因此,二队的人全都抓紧时间,整理手头资料。

  李轻鹞正忙着,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陈浦一脸严肃地说:“你跟我来。”

  李轻鹞跟着他,到了无人的走廊。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弓着背,偏头看着她:“有些话要单独问你。你和向思翎、骆怀铮都曾是同学,比我们都了解他俩。你觉得,他们今天的话,可信吗?”

  李轻鹞抄手抱胸,望着远处,答:“其实我并不了解向思翎。读高中时,就觉得看不透她。现在的她,更是性格大变,就像换了个人。我判断不了。”

  “读高中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时候我对她关注不多,挺沉默内向的,不过那时候她就喜欢骆怀铮。”

  陈浦见她谈及这个话题,语气平淡,顿时心头一喜,脸上就带了出来,附和道:“确实,我也感觉向思翎是个人精,她要是戴着面具,没那么容易戳破。”

  结果就听到李轻鹞用更平淡的语气说:“嗯,不像我的面具,一戳就破。”

  陈浦:“……”

  他抬起一只手,抓抓后脑勺,说:“我那是实事求是,我觉得你这几天就调整得挺好的,让人挺舒服的。”

  谁知这马屁还是拍到了马腿上,冷傲之魂崛起的李轻鹞不吃这一套,她冷笑:“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不是要说案子吗,夹带什么私货,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

  陈浦心口堵了一下,心想你是上级还是我是上级,而且刚才不是你先提的吗?但这些话此刻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出口,只别过脸去,舌头在嘴里打了个憋屈的圈,呼出口气,再转过脸时,已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正色说:“我刚刚只是随口一说,接着说案子。”

  李轻鹞说:“至于骆怀铮,那我确实非常了解。”

  陈浦低下头,不自觉咬了咬牙,双手捏了捏栏杆。怎么办,想揍妹妹了。

  “他以前的确是个老好人,既热心,又正义。但绝不是什么圣母滥好人,他聪明,对人对事都有分辨能力。我一直觉得,当年在向家,一定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向父喝了酒又很有攻击性,可骆怀铮,他是一个什么人?年级第一,数学奥赛国家一等奖,清华保送生,他那十几年只知道读书考试、心思比谁都干净。他从来没有面对过暴力,连架都不会打。你把这样一个人,突然丢进极端暴力的对抗中,他的确可能为了自保反应过激,很可能完全没反应过来,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人就已经死了。”

  陈浦听得心中复杂难言。别说是李轻鹞了,连他这个局外人,听了都觉得心疼。他从小就崇拜学霸,要不当年也不会暗恋外校那个第一名。还有一次,外班的人为了什么事,要打他们班的第一名,第一名是个鸡仔般的书呆子,和陈浦关系也一般。可陈浦听说后,当场就放话,鸡仔学霸是他罩着的。

  无他,尊重知识而已。

  其实当年陈浦成绩也不算差,数理化挺不错,就是老玩,不太稳定。但他自己虽然玩,却有很端正的三观,觉得学生来学校,就是搞学习的。所以谁敢搞那些成绩好的人,就是挑衅少年陈浦朴素的正义观。

  可现在,他和妹妹一起心疼的学霸,不,学神,是妹妹余情未了的前男友,那滋味就变得怪怪的了。

  陈浦低头不吭气,李轻鹞见他一副霜打茄子的蔫样,心头莫名升起几分愉悦,继续说道:“不过,我不知道他这七年……牢狱生活后,人有没有改变。但如果他的本质没变,我认为他的话是可信的。我想,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向思翎的公司合作。他以前也没见过罗红民。虽然高中时,我们爱叫他……”

  她顿住了。

  陈浦酸嗖嗖地问:“叫什么?”

  李轻鹞低头轻轻笑了笑,说:“叫他男菩萨。我要说的是,他又不是真的菩萨性子。如果听到向思翎的继父出事,他当时又在双方公司的人面前,被向思翎求得下不来台,负气跟着过来看一眼,也正常。是我说不定心态比他更阴暗。”

  虽然陈浦心里赞同李轻鹞的判断,可他也看得出,李轻鹞真的是对骆怀铮的性子非常了解。男菩萨,李轻鹞当年是把人当唐僧肉了吗?呵,不过,说起来,自己读高中时的外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