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青蝉坠落 第31章

作者:丁墨 标签: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她终于,又要开始了吗?她原谅他了?可他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苦恼……

  李轻鹞抬头看着他,眸光清淡,语气怜悯:“二十九年啊,你抱女人了,你不干净了,怎么办?”

  陈浦愣了愣,旋即笑了出来,还笑出声,语气也变得懒洋洋的:“多大点事,工作需要,你搞清楚,我一个男的,抱了可是我占便宜。倒是你……”他斜眼打量:“没被男人抱过吧?哎,事发突然我救人心急,也是没办法,晚上回去别哭啊。”

  李轻鹞一笑:“你和我,谁谈过恋爱?你怎么知道我没被人抱过?倒是你,第一次抱女人吧?待会儿下班了回家,别舍不得洗手啊。”

  陈浦:靠!

  这对话进行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李轻鹞就是来找茬的。陈浦索性扭头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催其他人怎么还没赶来。

  李轻鹞是绝对接受不了陈浦吼她的,他敢说一句重话都是在踩她的线。此刻她扳回一城,身心舒畅,又扭头看了眼他的背影,目光从他宽宽的肩膀,滑到劲瘦的腰,再滑到两条直直的大长腿,盯着看了几秒,迅速把目光收回。

  陈浦打完电话,回头看了看,李轻鹞低头在看手机。他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指,这才动了动,刚刚那柔软纤细的触觉,仿佛还在指间。他又搓了搓手指,把手插进裤兜里。

  ——

  警察们很费了些功夫,才找到这辆面包车的原车主,可他已经离开湘城五年,车一直丢在以前店面外的路上,没有管。因为车子太旧,他都不打算要了。

  那条路上虽然有监控,但是警察们往前找了一个月,都没看到这辆车。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车是什么时候丢的,也不知道嫌疑人从哪里搞到的车。在这几年里,车转手几次才到嫌疑人手里都有可能。这个工作量海去了,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来。

  线索彻底断了。

  这几天,二队一直按照刑警队总体部署,参与地毯式搜查,每个废品收购站和二手车行都跑,但是没人见过这辆面包车。

  这天晚上,陈浦和李轻鹞结束一天的搜查,疲惫地回到队里,其他人都没在,办公室里空荡荡。

  两人坐了一会儿,陈浦起身往外走,李轻鹞问:“你干什么去?”

  “去找我师父。”

  “有什么事?”

  陈浦回过头笑了:“你管得还挺宽,找他聊聊,想跟着吗?”

  李轻鹞跟了上去。

  夜都深了,丁国强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大口抽烟,一边皱眉看各组送上来的调查进度。看到他们进来,他熄了烟,说:“坐。”

  陈浦顺手就替李轻鹞把椅子拉开,自己才坐下。丁国强看得眼睛微微一眯,目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圈。

  陈浦说:“师父,我个人认为,现在的侦查方向不对,有种一直被凶手带着跑的感觉。”

  丁国强端起大茶缸,喝了一口,说:“你们要喝茶自己倒啊。难道我不知道现在调查进展艰难?可是你们也调查过了,罗红民家庭和睦,也没有仇家和经济情感纠纷,这辆车、这个人,就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唯一线索。”

  “也不能这么说。”陈浦说,“一发现那段监控,主要警力就都倾注在这方面,其实对于罗红民的生平背景,只做了简单调查,并不深入,目前还不能断定,他身边的人,都没有杀人动机。”

  丁国强:“那你有什么新想法?”

  在实际侦查过程中,丁国强是很愿意听下面意见的。他自己也是从一线走上来的,深知很多时候,下头的刑警掌握的情况,比他们这些领导更全面更细致。有些刑警在侦查过程中,有很强的直觉,这是不直面一线的领导,不具备的。

  而陈浦,就是个直觉很强,很有灵气的警察。

  至于李轻鹞,丁国强看向安静坐在陈浦身边,神色明净的姑娘。丁国强没有跟她直接接触过,不过他想起来了,每个月陈浦交上来的工作总结,对李轻鹞的部分,只有夸,不是这么夸,就是那么夸。

  ……那应该灵气也不少。

  陈浦说:“首先,我认为这个案子,肯定不是通缉犯孙大志做的。凶手表现得对湘城太熟悉了,孙大志不具备这样的条件。监控里的男子,穿着和孙大志同样的衣服,不过是虚晃一枪。”

  丁国强想了想,说:“那这个凶手能掐会算啊?全国通缉犯那么多,孙大志名不见经传,如果不是周扬新神来一笔,我们查案也想不到那里去。凶手怎么知道一定能误导我们呢?”

  陈浦笑了,往后靠在椅子里,双臂搭在扶手上,十指交握,说:“他不知道啊。下棋的时候,有一种棋子叫做闲子,随手下的,可能有用,可能没用。打扮成通缉犯,就是凶手下的一颗闲子。能误导我们固然好,误导不了也没有坏处。所以我才觉得,凶手是个高手。”

  丁国强听得又想摸烟了,可见李轻鹞坐在边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只好忍住,说:“你接着说。”

  “之前我们认为,犯下这起案件的,不是地头蛇,就是过江龙。但现在看来,这次谋杀绝不是几天能布置好的,要花很长时间。他把每一步都算得这么准,心机这么深。师父,你再回头看看犯罪现场,一整个谋财害命的过程非常完整,从踩点、到破窗、到死者身上逼供的伤痕、室内寻找保险柜的杂乱脚印,再到被洗劫一空的保险柜,犯罪细节充分、作案流程清晰——我想说,如果连这些,都是凶手刻意伪装的呢?”

第28章

  丁国强说:“可是你没有证据。”

  陈浦没好气地说:“我要是有证据,前几天就来找你了,这不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

  丁国强沉思了一会儿,看向一直沉默的李轻鹞:“你呢,跟他想法一样?”他也想听听,这个准新人有没有自己的想法。

  李轻鹞并没有因为上级的上级提问,而有半点慌张或者局促的表情——这种表情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她脸上。

  她不疾不徐地说:“首先,我也同意,肯定不是孙大志干的。从他之前犯下的案子看,都是激情犯罪,没有计划,行事粗糙,和罗红民案的作案手段完全是两回事。而且三天前他还没到湘城,这点时间完全不够筹划犯罪。

  至于是不是真的谋财害命,这一点我和陈浦有不同看法,我认为——不一定。也许是杀人顺便求财,也许谋财真的只是为了掩饰深层次动机。但无论哪一种,我认为都是熟人作案。”

  “哦?”丁国强来了兴趣,“为什么?”

  “我这几天,把罗红民遇害前三天,还有往前数两个星期的星期六——也就是他在别墅过夜的日子——那个民居外摄像头的监控都看完了。面包车和那个男子,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其他可疑人员出现。也就是说,凶手没有踩过点。”

  这点陈浦也想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做,他转头看着李轻鹞:“你哪来的时间看监控?”他俩最近每天早出晚归,到处奔波,累得跟狗一样。

  李轻鹞:“每天晚上啊。”

  陈浦的目光落在她眼底的黑眼圈上,皱眉:“就你能熬是吧?”早知道他就抓紧点,自己把监控看完了,靠。

  丁国强见他俩居然自个儿聊了起来,按了按额头,说:“行了,别讲小话!”

  李轻鹞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陈浦在师父面前可是什么都不怕的,说:“你就说接下来怎么办吧。”

  丁国强说:“这样,你们俩先按刚才的想法调查,人手不够再问我要。”

  ——

  已经八点多了,两人浑身疲惫,可现在有了新的侦查方向,两人心里有着同样的跃跃欲试。走回二队办公室门口时,陈浦看着李轻鹞,她也立刻看向他。

  他问:“先快速吃个饭?”

  李轻鹞:“我觉得我能吃下一头牛。”

  陈浦“嘿”了一声,说:“就你那猫胃!不过,今天不能带你吃好的了,随便对付吧。”

  “行。吃完了呢?”

  “回办公室?”

  李轻鹞皱眉:“我得先回去洗个澡。”扯起自己衣领闻了闻,一脸嫌弃:“臭。”

  陈浦心道哪里臭了,不过还是答了声“好。”

  两人就去楼下扒了碗粉,陈浦要了两个码粉加量,李轻鹞要了正常碗。

  结果李轻鹞居然把一整碗粉都吃完了,看得陈浦很是欣慰,说:“跑了一个多月一线,食量总算勉强像个刑警了。”

  李轻鹞:“……”

  她一点也不想食量像个刑警好吗?都9点了,这扎扎实实一碗红汤碳水,她硬是一根没剩,想哭,她,李.优雅.控糖.轻鹞,回不去了。李轻鹞都可以想象出,再过几个月,自己圆脸双下巴圆肚子的模样。

  “等查完这个案子就减肥。”她恨恨道。

  陈浦的粉早干完了,起身倒了两杯免费的水过来,给了她一杯,自己慢慢喝着,说:“减什么肥,再胖点才好看。”

  “神经。”

  ——

  吃完粉,两人各自回家,陈浦给了李轻鹞15分钟洗澡——包括上下楼时间,李轻鹞也很想马上查案子,咬咬牙答应了。

  陈浦找了身干净衣服去冲澡。他脱光了,打开淋浴,如往常般,往手心倒了一坨洗发水,再往头顶大力一抹,双手一顿猛搓,再冲掉,这头就算是洗好了,全程耗时2分钟。他又倒沐浴液,也是洗洗刷刷一通就好了。最后他张开双手,在水流下冲洗,忽然就怔住。

  他盯着自己的十指,慢慢做了几个抓握动作,皱皱眉。然后他灵机一动,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拖把。

  他把拖把取下来,立在地上,打量了两眼,轻咳一声,伸出双手,虚虚一环抱。

  又想了想,只伸出一只手,估算着她的腰围,单手又“抱”了一次。

  做完这些模拟动作,陈浦哑然失笑,把拖把挂回去,双臂按在墙上,低下头,微弓起背,任水流不断冲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

  在哗哗落下的水帘中,陈浦睁着眼,看着地上一股股细细的水流,追逐着、缠绕着流走。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

  “骆怀铮。”

  骆怀铮回过头,看到灯火阑珊的走廊里,穿着酒红色露肩长裙的女人,娉娉婷婷走来。

  骆怀铮的眉头皱起。

  向思翎却笑了,仿佛他越皱眉,她就会笑得越恶劣。她说:“都这么多天了,看到我还是会觉得恶心吗?”

  骆怀铮心中喟叹一声,打算不理她回包间,她却伸出嫩白得像新藕的手臂,拦住了他。

  今天是项目的一个重要节点,顺利完成后,骆怀铮带着自己的人,请对方项目经理吃饭。吃到一半,向思翎跑来了,说是正好在隔壁包厢跟人谈事,顺便过来看望一下项目组。

  骆怀铮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对向思翎熟视无睹,可无论他如何冰冷沉默,向思翎越挫越勇,时不时像今天这样,纡尊降贵,杀他个措手不及。

  “你到底想干什么?!”骆怀铮冷冷地说。

  向思翎今天喝了两波酒,一张脸粉红艳丽如桃花,站得也不太稳,摇摇晃晃,笑了:“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她用那双盈盈的眼仰视着他:“你总是不知道。”

  骆怀铮不想和这个醉鬼说话,冷道:“让开。”

  她却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说:“骆怀铮,我已经死了一个爸,现在又死了一个。”

  骆怀铮猛地一抬胳膊,把袖子抽出来。

  向思翎却吃吃笑了,说:“骆怀铮,你要相信,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不要再避我如蛇蝎,我真的、真的不会再伤害你。”

  骆怀铮嗤笑一声,说:“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只要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能过得比现在更好。”

  向思翎却似乎是醉了,摇摇头说:“你和从前不一样了,以前绝不会说这么狠的话。不过也好,狠一点,以后,你才能保护好自己的人生。”

  骆怀铮提脚欲走,听到她又幽幽说道:“我呀,和你不一样,从小,我就特别特别幸福,爸爸妈妈都很爱我,对我可好了。唯一的不足,我爸是个窝囊废,我妈也懒,不工作,家里太穷了。可老天爷好像故意要替我改命,换了个有钱的爸。你说,我运气是不是特别好?”

  听到她提起从前,骆怀铮止住脚步,眼眸深深望着她,静默不语。

  “我后爸,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大学,读大学的时候,我的手机、衣服,什么都是最好的。我都不想跟同学说,他是后爸,都说是亲爸,让她们嫉妒去吧。毕业了,我也不用和别人一样,挤破头去找工作,他直接安排我进公司,当部门经理,多好,一步就走了普通人十年的路。他还把公司最有前途的男孩子介绍给我。可惜我不争气,怎么都跟人处不好,离婚了。但是没关系,我现在有钱,有权,女人有了这些,要男人做什么呢?哈哈!”

  见骆怀铮一直听着没走,向思翎脸上涌出喜悦,可也不敢再拉他的袖子,继续絮絮叨叨:“可是世事无常,对我这么好的爸啊,也被人杀了呢。他的父母早就死了,也没有兄弟姐妹,没亲生孩子,无亲无故,怪可怜的。只有我妈,是他的法定妻子。可我妈不懂做生意,那个按摩店也管得乱糟糟。现在,整个集团都落在了我手里。你说,我配吗?为什么我什么都没付出,就得到更多了呢?人生啊,就是这么不公平,对不对?”

  骆怀铮这才意识到,向思翎大概是醉得厉害了,可她的眼睛太亮,仿佛燃烧着火焰,给骆怀铮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火焰既狂热,又冷漠。

  “我这辈子唯一命不好的,就是遇到你。”向思翎直勾勾望着他,那双氤氲的黑眸,竟有水光闪过,“知不知道,你出事后,人人骂我,全班都不理我,再也没有人接受我。我走到路上有人砸石头、丢鸡蛋,被人堵在巷子里揍。他们都恨我,因为他们都爱你。”

  骆怀铮压了压眼眶微微的酸意。

  向思翎往前走了几步,擦了擦眼泪,说:“还有李轻鹞,她本来,是我在高中最喜欢、最羡慕的女孩,我把她视为偶像。然而她也恨我,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没看过我一眼。可是骆怀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那时候我才17岁,爸爸死在眼前,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啊!”

  骆怀铮终于开口了,他说:“这些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当年,向伟是不是在强奸你?我到底有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