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第七种颜色 第43章

作者:胡辛灿 标签: 现代言情

  聒噪的蝉鸣停了,齐若涵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安静。

肆拾柒:临渊

  盛夏的炽热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枝叶透射下来,所有的地方都像是印满了榆树叶一样的铜钱大小的光斑。

  徐冉菲把从外面小店买来的蜂蜜柠檬水放在了言歌茗面前,言歌茗道了声谢,便把吸管插进塑料杯子里猛吸了几口。

  沈红城刚准备拿起面前的咖啡杯,才发现里面已经完全空了。坐在他对面的苏婉柔见状,立刻把面前的咖啡杯推了过来,沈红城看了一眼,并没有立刻拿起来喝。

  “喝啊,你以前应该没少喝她剩的吧。”言歌茗用寒冷的目光斜了一眼苏婉柔。

  “这杯是我没喝过的。”苏婉柔轻声说。

  黄贞看出了现场尴尬的气氛,立刻对着林末雪使了个眼色,林末雪心领神会,把手搭在言歌茗的肩膀上,笑着说:“茗姐姐,这几天红城哥哥说了很多你们之间的爱情故事,我们大家都感动得不行。你们婚礼的时候,能不能邀请我们大家都去参加啊?”

  言歌茗听罢,终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说:“当然好啊,非常欢迎,但是,如果你们偏要去执行那个狗屁任务,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呢。”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沈红城在言歌茗的追问下,不得已告诉了她目前的状况。

  昨天,除了徐冉菲和林末雪之外,沈红城和另外四个人半夜潜入了那个肉联厂查看情况。出乎意料的是,那家肉联厂竟然离陈新柯的房子非常近,只有大概五公里的距离。四面都是十米多高的围墙,总共有前后两个大门,每个大门有五个门卫看守,毕竟社会上偷肉和投毒的情况还是时有发生。江影墨让黄贞留在工厂外部接应,他和另外三人则翻墙进了肉联厂。

  或许是之前半夜刺探成都福利院给江影墨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沈红城发现江影墨的精神始终都绷得很紧,时刻都眼观六路,保持着高度警惕。

  江影墨检查宰前饲养管理区和生产加工区,周旭明检查病畜隔离区和污水处理区,蔡文博检查能源动力区,沈红城则负责行政生活区。然而经过一晚上的排查,这家肉联厂的六大区域根本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凌晨四点,他们五人站在即将熄灭的路灯下,呼吸着微微发凉的空气。江影墨看着大家疲惫的脸,随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觉得这个肉联厂应该并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甚至这里根本就不是个肉联厂,只是一幢假扮肉联厂的建筑。

  沈红城他们几个人也表示赞同,因为他们的侵入实在是过于简单,就像是对方故意放他们进入一般。而且那些门卫也都在玩牌,打瞌睡,形同虚设。

  任务因此再次陷入了僵局之中。

  这急转直下的剧情让言歌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让她深深体会到了这其中所潜在的危险和杀机。如今,沈红城他们七个人就像是临近深渊的七尾浅水鱼,不断被无形的风浪推向诡谲的深海。

  “你们七个人都不是一无是处的人,完全可以在别的领域大展拳脚,赚钱的渠道多得是,这又何必呢?难道在你们眼里,自己的生命就那么廉价吗?”

  “言小姐,我们六个死光了也不会让你老公出事儿的。”江影墨面无表情地说。

  江影墨说话向来阴阳怪气,沈红城和其他几个人早就习惯了。但言歌茗并不了解江影墨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觉得这话中带着荆棘和刀锋,扎得她胸口生疼。

  “我也不希望你们有事,你们多想想家里人啊。”

  “我没家里人了,沈红城和他们几个现在就是我的家里人,”江影墨似乎是觉得悲哀,仰起头看了看天花板,“所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肯定会用命保护好他们每个人。”

  言歌茗绝望地闭上了眼,眼泪开始从眼角慢慢渗出来。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凝重,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苏婉柔拿出口袋里的纸巾递了过去,言歌茗没有接,反而抬起头瞪了她一眼,又转眼看向沈红城。

  这时周旭明和蔡文博俩人走了进来,他们手里提着一些盒饭还有水果捞。林末雪和徐冉菲急忙双手接过,一盒一盒地分给大家。

  “先吃午饭吧,吃完午饭咱们再细说。”

  “第一次见你们,早知道这样,我请你们大家吃顿好的。”言歌茗吸了吸鼻子。

  “不用那么客气。前几天我们几个在外面打了人,所以墨哥和贞姐说还是不要到处瞎跑,这盒饭其实也挺好,肉菜多,也实惠。”蔡文博憨笑着。

  徐冉菲瞪大了眼睛,用极度无语的表情看着蔡文博说:“你没话说就闭嘴行不行。”

  “打了人?你们打谁了?”言歌茗皱着眉头问。

  “没有谁,就棉城这边的地痞流氓。”沈红城轻描淡写地说。

  “行,我不问了,问了你们也不会和我说实话。”言歌茗打开饭盒,赌气一般地把菜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吃完饭之后,黄贞提议先回住处,然后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因为时间离任务节点已经越来越近了。言歌茗让他们几个人先走,说是有事要和沈红城单独说。

  午后的烈日把地面晒得通红,言歌茗手里那杯还没喝完的冰镇柠檬水早已变成了温热的状态。

  “你知不知道你爸以前是警察?”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沈红城有些惊讶。

  “沈红城你妈的,黑的白的都诓我是吧,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是去年在医院才知道的,他只是说他以前去警校讲过课。”

  言歌茗像是受到了某种沉重打击,捂着胸口缓缓蹲在了路边,一言不发。

  “明天你就跟我回去,不然我立刻报警,让警察来看看,这个‘雨’究竟是个什么鬼。”

  “你别发疯了,你是不是想我死在这儿啊?”

  “林晓峰说的真的没错。”

  “林晓峰?他说什么了?”沈红城有些无奈。

  “他说跟你在一起,我早晚守寡。”

  “他就是个人渣,你又理他干什么?”沈红城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我没理他。”言歌茗站了起来,“跟我回家吧,别逞能了,那个肉联厂里面绝对有猫腻的,你们七个人就是去蹚雷的,死在里面估计都没人收尸,何必呢,为了那些钱,犯不着搭上这么多条人命。我不信你们不去,那个狗屁‘雨’就敢把你们怎么样,你别忘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其实沈红城心里知道,言歌茗说的这种情况其实很有可能。

  “法治社会又怎么了?法治社会还不是有那么多滔天罪恶,那么多阴暗不堪的角落,那么多生不如死的瞬间。如果真的是法治社会,婉柔会被折磨成这样吗?去年我会中枪吗?”

  “我听明白了,说白了你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上她的人估计她自己都算不清,你去啊,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都杀了。”

  “言歌茗,你他妈就是个疯子,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能不能正常点?”

  “沈红城,你个混蛋,老娘二十岁就跟你,现在都三十了,十年感情抵不过一个婊子。你他妈就是个畜生。”言歌茗一边说着,一边和沈红城撕打起来。

  沈红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言歌茗撕扯衣服、扇耳光。徐冉菲不知道从哪来跑了出来,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言歌茗。但言歌茗还是像一头凶猛的豹子,对着沈红城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双手。

  “你放开我,不用你管。”言歌茗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

  “歌茗你冷静点,你打他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徐冉菲,如果是你老公跟别人这样,你能忍吗?还有,我以前说什么他都听的,他现在为了那个女人跟我吼……凶我……”

  说完这句话,言歌茗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像是一块可以捏成任何形状的橡皮泥。她蹲了下来,把头埋在双臂之间,又开始抽泣。徐冉菲则轻抚着她的背,不断说着安慰的话。

  “我不是叫你和他们先回去吗?”沈红城看向徐冉菲。

  “还不是怕你俩闹这出么。”

  “唉,又让你们看笑话了。”

  “你别说这种话。”

  言歌茗突然从地上刷地站了起来,把那杯没喝完的饮料朝着沈红城砸了过来。

  “对,我他妈就是个笑话。”

  那瓶饮料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沈红城的头上,杯子里残存的柠檬汁顺着额头和脸颊开始往下滴。沈红城闻着那股甜甜腻腻的味道,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在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置身在一个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许多人形的黑影,在吸引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去吧,从我的眼前滚开,

  柔弱的西色拉岛的皇后!

  你在哪里?对帝王的惊雷,

  啊,你骄傲的自由底歌手?

  来吧,把我的桂冠扯去,

  把娇弱无力的竖琴打破......

  我要给世人歌唱自由,

  我要打击皇位上的罪恶。

  请给我指出那个辉煌的

  高卢人的高贵的足迹,

  你使他唱出勇敢的赞歌,

  面对光荣的苦难而不惧。

  他清晰地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激情澎湃地朗诵着诗歌。此时此刻,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血液就像是草原上的奔马,正在快速流动。刚才的柠檬汁和汗液似乎开始往全身的每个毛孔里钻,身上的所有水分都好像在飞速挥发。

  有一种快感,不,是一种疼痛的感觉,在一口一口蚕食着他那瘦弱躯体和动荡的灵魂。

  当他倒地的时候,逐渐模糊的视界里,是剩下呆若木鸡的言歌茗和大惊失色的徐冉菲。

肆拾捌:旋刺

  唐明洛已经看着空调的出风口发了好一会儿呆了,他想了一下,还是拨通了陈新柯的电话。

  “表哥,你在家吗?”唐明洛问。

  “不在,我在城南这边的一家饭店吃饭。”

  “你上次说的那个舒城来的租客,是不是叫沈红城?”唐明洛吞咽着口水,期待着答案。

  电话那头是陈新柯短暂的沉默。

  “是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陈新柯有些纳闷。

  “他现在在家吗?”

  “我自己都不在家,哪里会知道他在不在。前几天他带了一伙人来我这里住,男男女女,估计有七八个。”

  心中的猜想已经基本得到了证实,唐明洛思量了一下,再次开口问道:“那一伙人里是不是还有广东人和四川人?”

  “这我哪知道?我没和他们说话。怎么,你认识他们?”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为了快速转移话题,唐明洛又开始扯别的事情,“上次让你去检查身体,你去了么?”

  “检查了,核磁共振和心电图我都做了,除了有点神经衰弱之外,我身体正常得很。”

  唐明洛沉默了,挂断陈新柯的电话之后,他躺在床上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开始发呆。他脑海中浮现出前段时间吴兴杰说的那些话,疑惑开始越放越大。

  这些人到底是谁啊?逃犯?杀手?难不成是便衣警察?

  就在百般思量的时候,门铃声响了起来。

  “若……若涵?”唐明洛看着门外的齐若涵愣住了,有惊喜也有担忧,“你怎么来了?”

  “我联系了几个在棉城打工的亲戚,让他们把弟弟送回老家了,这些天他一直说在医院待着难受,想回家。”

  齐若涵的脸很憔悴,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得太多导致的。

  “你进来说吧。”唐明洛急忙把她拉进了房里。

  “我饿了。”齐若涵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