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取名狂魔小洋
顾惜凡和俞洵抬眼,视线相连的那一刻,不约而同想起从前的事。
他们从小相伴,日久生情。在对爱情还没有概念的时候,他们就共建起了狭小的、只够他们二人栖身的世界。
小时候,顾惜凡经常被放在俞家,和俞洵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即使与此同时有别的伙伴在,他俩也不自觉地筑起别人无法攻破的壁垒。
听到某个只有他们能懂的点,会相视一笑,也有互相怄气的时候,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事吵架,别人想劝都无从切入。
这种“别人”与“我们”的区分,最先意识到的是俞洵。
上初中时,一个男同学约顾惜凡单独去看电影。顾惜凡很高兴,因为她很喜欢演女主角的那名演员。俞洵听她说了这件事,却很生气。
“你不能和别人去!”
“为什么不能去?”她没抓住重点,对他的否定感到沮丧,“这部片子我期待很久了。”
他脸都憋红了,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说:“我也想看。你都不叫我。”
顾惜凡了然大笑:“哎呀,早说嘛!我把票退了重新买就行了。把其他朋友也叫上吧。”
最后浩浩荡荡一群人包场看了电影。氛围挺好的,男同学想要的恋爱苗头一点没有,全是欢快友善的气息。
顾惜凡晚于俞洵开窍,到了高中才有所意识。
一天在厨房,她要拿顶柜里的调料但够不到,还没等她去搬小板凳,俞洵就从她身后直接伸手拿下。
“是要拿这个吗?”他掂了掂手里的罐子,递给她。
太久和对方待在一起,对变化的反应会迟钝。她转身看他,这才突然发现,他的身高不知不觉已经需要仰视,直背宽肩,大而松的T恤之下是属于男性的躯体。
他不仅是发小,还是个男生。她脑子里一下闪过女友们谈论自己喜欢谁谁谁的画面,又闪过下午刚看完的一部电影画面——男主角和坐在流理台上的女主角拥吻。
她胡思乱想后不由脸冒热气,俞洵问她怎么不说话,她接过东西就不自然地别开眼神:“没什么。”
恋爱初萌她有点慌张,但回顾和俞洵相处的点滴又觉得甜蜜,甜蜜完了又些许茫然。在这种纠结的心态下,她开始躲着俞洵。
只不过三天不到,俞洵就找机会逮住她,问:“你要是讨厌我就直说,干嘛躲我?”
“我不讨厌你!”她回答得很快,但跟他对视不到两秒,就别过眼。
许是她脸红得厉害,他看出什么。属于男生的宽大手掌原本拉着她手腕,现在慢慢往下,试探地牵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挣开,俞洵笑起来:“那你别躲我了,嗯?”
喜欢不喜欢,没有说出来过,但两个人心照不宣,他们会和对方在一起,会和对方结婚。关系言明前,他们尽情享受这种仅二人知晓的默契与暧昧。
各自忙于学业,事业,他们的恋爱预备期很长。直到临近大学毕业,一次平常的聚会上,顾惜凡对俞洵说:“我梦见我们一起去海边玩。”
朋友们热闹的声音就在四周,俞洵却知道她说的“我们”没有“别人”。他问:“只有我们吗?”
她点头:“只有我们。”
于是俞洵提议周末去西海岸玩,哪个朋友都不喊,只有他们俩。
这次短暂的旅行像逃离人群的私奔,只有大海、沙滩、一栋小别墅和两个人,很自在,很快乐。
傍晚在沙滩上散步,俞洵说自己也做过一个梦。
她问:“梦到什么?”
他说:“我梦见我们躺在藤椅上,成了老头老太太。”
随着海浪声一起涌进她耳朵的,还有他的下一句话。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从小到大,已经相处很久很久了,竟然还不感到厌烦,反而说着希冀永远的话。她停下脚步看他,眼角湿润,一字一句地说:“我也是。”
那年春天的末尾,他们正式在一起。再后来,求婚,结婚,一切都顺理成章。
她事业不顺时有他陪伴,他项目危机时有她守候,此间不惜几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也要在第一时间见到对方,安慰对方。她的影后奖杯,他的天价订单,所有成就也都要第一时间告诉对方,祝贺对方。他们彼此扶持,他们彼此见证。
明明他们的故事是个囫囵的结局,为什么现在回望过去,这些记忆竟然依旧美好难忘。
俞洵闭了闭眼,低低地、长长地、近乎无声地叹息。
“现在再坦诚相待,好像已经迟了,”他自嘲地笑,“但有很多事,我想跟你说,我也该跟你说。”
他说起有一年去国外出差,遇到了一个女人。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早有相爱的伴侣,也还是会有被别人吸引的时刻。
那一瞬间的心旌摇曳强烈得超乎想象。其实就算他和那个女人发展出点什么,也没多大关系,只要顾惜凡不知道就行。但恐慌更胜一筹,他怕顾惜凡知道后他可能会失去她。
“所以我没敢和她多接触,联系方式也没留。我一直觉得这个决定很正确,因为回国后很快我就没感觉了。尽管没真的发生什么,但我没办法和你说这件事。我不敢说,怕你知道了怀疑我的感情。而且确实没什么,没必要告诉你让你心里多根刺。”
“偶尔开小差没什么,我有体会,应该可以理解你,但想来想去,我还是没法接受你对盛景有好感。”俞洵说。
听着他的话,顾惜凡同样想起自己有过的心猿意马。她也想不明白,明明已有决心共度一生的爱人,为什么还是会被别人吸引呢?
“你介意,为什么不和我说?”她问。
有些问题不提出来,就不足以成为问题。俞洵想,是这样的,他的沉默纵容了她的分神。
“如果我和你说了,你要选择他离开我,我该怎么办?”他问。
他不敢确信她的爱,开始怀疑,也不敢深想,是他们的感情自然淡去了,亦或者纯粹是她变心了。
“如果你说了,我可以直接不和他来往。”
答案很清楚,她愿意为了他少一个朋友。但答案迟到太久,来得太晚太晚了。
她说完,闭眼平复心绪。她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到底是太有恃无恐,过于自信俞洵对她的感情,侥幸地想有些走神也没什么。到底是太贪心,有了一份好不够,还紧紧捏着另一份好不肯放下。
过了许久,顾惜凡才说:“对不起……我早该察觉到的。”
得到太多的人,有时会忘了珍惜。说此时此刻她没有一点后悔,是不可能的。
“不,是我该道歉,”俞洵说,“我真的背叛你了。伤害到你,对不起。”
顾惜凡抿唇摇头,垂下眼控制着想落泪的冲动。三秒后,也许是五秒,她听见他语气艰涩的又一句话。
“其实我后悔过。”
眼睛对上彼此,千万个瞬息都在目光深处。顾惜凡和俞洵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心有灵犀。
故事的中途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她想,要是她再专心一点,或者和他经常聊心就好了。他想,要是他再坚持一点没有败给寂寞,或者及时和她说他介意就好了。也许,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
一滴泪猝不及防滑下眼角。顾惜凡离婚后经常想起他,他的好,他的背叛。不管由于残留的爱还是怨毒的恨,她掉入记忆时从来没哭过。
但听到俞洵说他后悔过,她没能忍住泪水。
是他们没好好珍惜彼此,毁掉了幸福的可能。
顾惜凡拿出包里的墨镜戴上,没再掉泪,可右脸上那道水痕依然清晰。她看向窗外,端起杯子喝咖啡,将那种酸涩的苦楚和哭泣的冲动咽下。
她曾怀疑他们是否真的爱过。现在不了。
朋友们曾羡慕俞洵很爱她,说他送给她的礼物,为她付出的时间。只有她知道,自己爱的是他的理解,他的包容,他的支持。尽管她只经历过他一个人,但她确信那是爱。她和他一起学到关于爱的所有。哪怕狗尾续貂,她不再怀疑。
“祝你幸福。”
顾惜凡对俞洵有恨,她有时甚至希望他余生的每一天都不好过。这个当下,她却突然释怀了,发自真心地说出祝福。
祝你幸福,余生的每一天都幸福。
俞洵喝了一口冰水,滚动的喉头压住哽咽。他说:“你也是,要幸福。”
最后,俞洵提起俞母,她把顾惜凡当女儿一样,经常说她即便不再是儿媳也要常回去看她。顾惜凡答应,说一定,他们不再是爱人,却还像亲人。
未尽之言已尽。墨镜遮蔽眼里的情绪,顾惜凡手指拭了拭脸颊,嘴扬起笑,向他道别。
很快,俞洵透过格子玻璃窗看到熟悉的车。她的车调头后驶向另一边,和他一会儿要去的地方,正好相反。
第32章
.七彩烟花的余响
方曦和祝恩由于工作原因要来A市一周。落地后,祝恩把方曦一个人放在酒店,自己直奔中林雅庭。
打开门,周迎暄惊喜道:“恩姐,不是约明天吃饭吗,怎么来找我?”
“我们好久没一起睡了吧?”祝恩眨眨眼,“好不容易有机会,可得抓紧。”
想起少年时的很多个夜晚,和她躺在被窝里说话,天南海北,大大小小,说几夜都不嫌累的情形,周迎暄露出怀念的笑。
“希望明天见了曦哥,他不会把我耳朵念掉,”她调侃后,又问,“那Sunny呢?”
“奶奶这两天休假,正好带着她。还有Emma,她们会照顾好Sunny的。哦对了,Emma让我问你好。”祝恩推着行李箱进去,一边说道。
“她都不主动联系我,我都快以为她把我忘了呢。”周迎暄失笑。
祝恩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别怪她,她也是害怕打扰你。”
收拾洗漱完毕,两人躺进沙发里,盖着薄毯。客厅暗着,电视随意开到某个台,低低的音量播放着不知名的都市剧。
祝恩问起周迎暄最近的情况,周迎暄只说美术馆一切都好,工作顺利云云。看出她对其他方面避而不谈,祝恩直截了当问:“那感情呢?你和盛景肯定发生什么了,不然也不会搬出来自己住。”
周迎暄张了张唇,停滞了几秒才说:“他好像都知道了。”
东窗事发,祝恩早就知道。但她惊异于这件事发作的时间,说起盛景之前去法国找方曦:“三四个月以前他就知道了,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问你?”
周迎暄惊讶,茫然不解:“我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搬出来?”
“跟他在一起待着,我很难受。他好像也是。”
“因为讨厌?”
“因为痛苦。”周迎暄叹气,给自己顺着心口,说到这件事时仿佛躯体也快要有反应,隐隐不适。
祝恩搭手给周迎暄顺着背,见她好一些了才问:“那跟他分开之后,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好一点吧,但就一点。总觉得有个东西在那儿没有解决。”周迎暄难以描述那种感觉,如琴键被按下却卡住再也抬不起来的堵塞感。她敛眉垂眼,面上是少有的烦躁:“想起来就烦。”
祝恩握住她的手摩挲,希望让她平复下来。
陷在毯子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周迎暄拿起来看,露出苦恼的神色。
祝恩问:“怎么了?”
“……他约我周末见面。”
祝恩了然,问她:“那你什么想法?”
“我不想看见他,”周迎暄踢了踢毯子,“看见他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