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粒
当年他和许岸的父亲是朋友,小姑娘在这方面有天分,年岁不大的时候就来过窑厂,只说一遍就可以掌握大半的理论知识。
他惊奇,每年暑假都会邀小姑娘来工作室待一待,教一教基本功,那时候想得也不过是不舍得流掉这么好的苗子。
只不过后来许岸父母车祸去世,她也就再未来过。
谁成想几年后兜兜转转,小丫头还真成了他的徒弟。
可也应该有家人,哪怕母亲一支来往稀薄,还有爷爷奶奶。
所以想着年终岁末,总要让小丫头回家一趟。
许岸没有多言。
淮城是没法回去了。
当年闹得难看。
舅舅一家过分,她也让他丢了工作。
两败俱伤的事情,没什么回去的意义。
可厂区空无一人,宿舍住着也危险,过年期间店铺全部停业,她吃饭都是问题。
这样想来,还不如在北青市自在。
安全自由,没人敢在皇城根下闹事。
姚于菲了解她,临近年关给她打电话,问她要不要来她家过年。
“反正你舅不敢来我家闹事,你回来过完年咱们一起走。”
许岸扯了个谎。
“我今年要在师傅家过年,第一年,师母邀请我去的。”
姚于菲一听,安下心来。
嚷着让她好好学习,她回淮城一中给她要了很多复习资料,明天就给她寄过去。
“邮费可比资料贵,许娇娇,你可一定要考上青大,来北青请我吃饭。”
许岸应着好。
许岸原打算在宿舍住到年根,去临近的鹭洲找家酒店。
毕竟是省会城市,各方面总也比汝城方便些。
却没想到,刚过了小年,就接到师姐的电话。
“许岸,师傅摔伤进医院了,你还在县里吗?!”
她的背脊一凉,脑海中闪过的,是舅舅指着她的鼻子大骂的画面。
“许岸,有你的地方就倒霉!你克死了你爸妈,你姥姥,你还打算留下来克死我们吗?!”
第11章 别来无恙
许岸赶到医院的时候,师傅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
手术刚刚结束,人还在观察期间。
师母坐在病床前削苹果,看到许岸还诧异了一下,“怎么没回家过年?”
“还没收拾好,想着家里没暖气太冷了,晚点走,”许岸说的有鼻子有眼,人坐下,看着已经睡着的师傅,问道:“师母,怎么回事?”
“厂里面做放假前的检查,明明有工人,他非要自己上架子,这下好了,摔了,一把年纪了,逞什么能。”
师母说得愤愤,若非师傅还在睡着,恨不能手指头把人点醒似的。
许岸偏头看着。
腿打了石膏,腰也不见好,就连手腕都缠了绷带,可想而知,摔得当真不轻。
伤筋动骨一百天,就这架势,只怕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了。
许岸几乎没有犹豫,“过年医院人手少,我留下来吧。”
肖丽丽知道许岸即将参加明年高考的事情,摇着头拒绝,“过两天赵珂就回来了,你安心回家备考,这不用你。”
怕许岸拗,又加了句,“你师父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家照顾,不合适。”
这话说到了点上,许岸到底没什么借口再留下。
只是还不放心,想等着师傅醒来。
倒也的确用得到她,跑前跑后办理住院事务就花了不少的时间。
等到一切妥当,再回到的病房的时候,已经临近日暮。
赵光远平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听着师母的碎碎念。
看到许岸进来,好难得找了个出气的对象。
“庞娟那张嘴,不把门的,让她不要乱说,你看看,你来干嘛啊,快回去复习去。”
许岸坐在了一旁的护理凳上,给师傅把被角掖好。
“您不也是不听话,一把年纪还上架子,今天有进窑的坯吗?”
这话一说,赵光远突然脸色变了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许岸算不得多了解他,但自从十六岁之后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师傅不仅有事,还是很难启齿的事情。
她眼看着,嘴角挂了个笑,偏头跟师母说,“师母,刚刚我回来的时候,住院部让您去签个字。”
“好,那我去去,你在这看着他点,千万别让他抽烟。”
“放心。”
许岸说着,起身跟着师母走到了门边,然后恰到好处的关上了门。
这才坐回到了师傅床边。
“说吧,什么事不能让师母知道啊。”
好一副没大没小的口气,赵光远作势就想敲她的头,许岸虚虚躲了躲,是师徒俩惯常玩的游戏。
“陆先生想要一套天青釉蝉翼纹指月杯。”
若是师傅不提,许岸差点要忘记自己生命中还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天青色难烧,但对师傅来说也不算多么顶难得事情,更何况指月杯,甚至可以机塑。
犯不着为难。
“陆先生的单子难做,上次订了一套天青釉主人杯来回反复了数十遍,你师母担心我身体,便不让我接。可他们的单子,哪能是说拒就拒的。”
更何况陆临意出手阔绰,大五上六的价格,在市场上都是难觅的大客户。
日后汝瓷想要拓展声望,开交流会走向一线视野,都少不得北青市的关系。
许岸疑惑,“这一遍还不满意?”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赵光远叹了口气,“陆先生还未过目,是他身边的程总对接的我,可我现在这样,”师傅堪堪使劲,也抬不起手臂,“怕是有问题也没法改了。”
许岸敛眸。
她记得程源,跟在陆临意身边,话少而精的男人。
他们那样的人,只怕也就给师傅几分薄面,若是让他们知道,这杯出自旁人之手,后果难说。
更何况就凭陆临意的那双眼,是不是出自师傅的手,一眼就能窥探。
许岸想起他的那个好友申请。
立刻翻了出来,却发现早就过了期,若是想要通过,要重新向他发起询问。
她瞬时把头埋了起来,当真欲哭无泪。
陆先生那样的人被她就这样冷落,她都能想象到,别说给她面子,只怕捏死她的心情都有。
她当时到底是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怎么就敢这么拖着他!
许岸的一颗心拧巴着,越发的苦大仇深起来。
一老一小师徒二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皱眉惆怅。
和窗外太阳已经落下,还尚未亮起路灯的天一样。
昏暗无光,带着日光将尽的萧瑟。
冷不丁手机铃声响起,刺破一室的静宁。
两个人瞬时一起望了过去,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程总。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赵光远的手不能动,许岸拿了手机起来,用口型示意,“接吗?”
明明屋内没有旁人,却一副做了亏心事,生怕被人知道的模样。
赵光远点了点头。
许岸划开屏幕,点开了公放。
对面果然是程源的声音。
“赵先生,如何了?”
赵光远拧着眉头,虚虚的说,“好了好了,明天就让人送去,只是程先生,”他长呼了一口气,“我这边出了一点小意外,可能不太方便再改杯了。”
赵氏在整个汝城都是说一不二的大家。
师傅声望高,地位稳,每个人见得他都会点头敬一声,“赵老师。”
许岸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伏小做低的一面。
程源却仿佛并不意外,“听说赵先生出了事故,一定要好好休息,对接杯子的事情可以交给徒弟,无需您亲力亲为的。”
许岸的眼眸微微大了些,继而就听到程源说,“上次来送瓷的许姑娘很聪明,应该可以接替您。”
她和赵光远的脸,瞬时都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