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吱
有片刻的沉默。
还是一旁的季司音忍无可忍,她在寒风中簌簌发颤,说话时牙床都在抖:“要不你俩继续在这儿‘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我去天竺寺里避雪了。”
陈疆册这才意识到,南城居然下雪了。
他也才看见,她衣服被雪淋湿,于是脱下身上的衣服,给她披上。
阮雾想躲,却被他强势地按住,“乖,披上,别冻感冒了。”
语调宠溺的,仿佛过去一个月的冷战不复存在。
在他眼里,破碎的关系是不需要缝缝补补的,只要他低头,破镜就势必重圆。
阮雾以为自己会厌恶他这种自大的行径,可当她被他搂在怀里时,她可悲地发现自己还是贪恋他的怀抱,贪恋他指缝间流露出的一丝温柔。
“进去祈福吧。”陈疆册搂着她进入庙内。
金翠琉璃内,神像高大。
阮雾领了三炷香,陈疆册站在她身边,轻哂着:“小姑娘还挺迷信的。”
“……别在佛祖面前说这些话,佛祖会听到的。”阮雾还是忍受不住他的贱骨头,“佛祖迟早会惩治你。”
“我说什么佛祖都会听到,那我和佛祖说,让他赐咱俩天长地久,百年好合怎么样?”他连在佛祖面前也是一副浮浪轻佻的模样。
阮雾很是无奈。
陈疆册说:“好,我不乱说话了。”
他也领了三炷香,“和你拜佛去。”
阮雾说:“拜佛得诚心。”
陈疆册:“你怎么知道我心不诚?”他轻慢地笑了声,“我心诚得很。”
阮雾倍感无力,在他面前,任何文字都变得贫乏无力,他的荒谬之言才是真理。
走进大雄宝殿,面对佛祖,阮雾阖眼祈福。
闭眼时,总觉得身边人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睁开眼,转头,原本打算恶狠狠地剜他一眼。撞上他的视线后,所有的埋怨与不满都收回。
分明佛祖就在眼前,可他望向她的眼里,像是她才是他诚心敬拜的佛。
只有她才能替他实现愿望。
“——绵绵,跟我回去吧。”陈疆册双唇翕动,说。
阮雾眼里有着比欲望更轻盈的情绪,是从心里流淌而出的。
她沉默了会儿,当着佛祖的面,直面自己的内心,轻声说:“陈疆册,我这注香是为你点燃的。”
“嗯?”
“我祈求佛祖,让你回到我身边。”
陈疆册眼底泛着粼粼的光,他嗓音异常干哑,笑的时候咳了几声:“关于我的愿望,你不需要和佛祖说,我都会帮你实现的。”
他和她走出大雄宝殿,将她手里的香插进香炉内。
他缱绻地将她搂进怀里,语态无比亲昵:“我什么时候没满足过你,你说说?那天是我昏了头,你权当我耍酒疯,别往心里去。我总归是爱你的。”
无论做什么,总归还是爱的。
也许世间所有的过错,都能用爱缝补。
阮雾想,也许她不爱他,她爱的是遇到他之后,鬼迷心窍的自己。
第28章
那天阮雾还是和陈疆册回去了。
只不过回去之前,出了点儿岔子。
陈疆册的车在天竺寺外停了一宿,发动机轰鸣了几个小时,油箱的油告罄。
季司音颇为嫌弃地睨了陈疆册一眼,神容里满是“无语凝噎”。
“严重怀疑他在卖惨。”
“他上周才在拍卖会上拍下一条项链,价值九位数。”
“现在怎么就落魄到车子油都加不起的地步?”
“而且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雾雾你清醒一点,这个男人在和你耍手段,骗你同情他、可怜他,最后怜爱他。”
阮雾和季司音坐在车里,陈疆册在车外,正和人打电话,她听不见他说些什么,但看那表情,应该是在骂脏话。
她身上还披着陈疆册的羊绒大衣,沾了水的大衣摸起来一片潮意。
手心淌过,掌心的脉络像是模糊的海岸线,他在她的掌心掀起了海浪。
任季司音如何吐槽陈疆册,阮雾也是温温和和的笑着,不反驳。
季司音忽然感同身受,自己谈恋爱时,一股脑儿陷入爱里,不顾他人劝阻的执拗。叫人看了实在头疼。
她很是无力:“既然喜欢他,怎么能憋那么久不和他联系呢?”
阮雾还是笑,不说话。
过了会儿,来了两辆车。
一辆车送季司音回家,另一辆车,陈疆册开车带阮雾回家。
回他俩的家。
陈疆册的面色不太好看,阮雾被他推搡着去副驾驶时,不小心与他的手相碰,体温滚烫。
她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她伸手,手背贴着他额头。
果不其然,温度烫的惊人。
阮雾二话不说,把他推进副驾驶,自己上了驾驶座,开车回家。
陈疆册是很浅淡的双眼皮,只有在极困极累的时候,眼皮褶皱加深,眼窝微凹,眼睑处的黑眼圈尤为明显。整张脸看上去像个瘾君子。
挺糟糕的。
他却颇有闲心地笑着:“知道以前每次开车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吗?”
阮雾掏开手机的导航软件,心不在焉地答:“想什么?”
“想——车里还有你坐着,我可得慢慢开,我出车祸没什么,你要是受伤了,我怎么办?”
“……”即便在病中,也是这么一副放浪形骸的死样子。
阮雾发现自己对他真的恨不起来,就连骂他,语调也是带着几分嗔糯的关心:“生病了就少说话,你看你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
“心疼了?”他问。
阮雾没说话,导航成功,她发动车子,驱车下山。
山路弯弯绕绕,早上九点多,车堵得水泄不通。
她在漫长的信号灯里,挑眸紧睨他,他脸是毫无血色的惨白,笑得却满脸风流,像是勾魂摄魄的吸血鬼。
——“心疼的话,怎么能忍住这么久不联系我?”
阮雾神情很淡:“你不也没联系我吗?”
仿佛回到最初,磨着耐心等对方主动的两人。
可今时不同往日,口不择言的人是陈疆册,做错事的人也是陈疆册。他凭什么要求阮雾和他低头示软呢?
陈疆册不再提那件事,好不容易重修于好的关系,他不想一朝破碎。
他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阮雾说:“忙着做自己。”
这不是一句敷衍,他不在的时候,阮雾专注地坐着自己,上课、下课,和朋友们聊天、聚餐。每天繁忙充实。
而在他面前,阮雾只能做一件事,就是和他相爱。
这时的阮雾不是阮雾,是被情爱蒙蔽头脑的俗人。
人不能在清醒时相爱,如同不能在清醒的时候步入婚姻。有关爱情的部分,一定得丧失理智,才能被称之为浪漫。
闻言,陈疆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忙到没时间想我?”
阮雾说:“我也没说我没想你。”
他像是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沉重的眼皮渐渐阖上,声音低低哑哑的:“……还算你有点儿良心,心里有我。”
那你呢?
阮雾想问他,那你呢,你想过我吗?
你是一边想我,一边又和引起我俩分开的——我的前男友笑脸相迎地合作吗?
到最后,阮雾什么都没有问。
她凭什么要求他,为了她牺牲合作呢?
到家后,家庭医生早已准备就绪,给陈疆册挂上了吊瓶。
阮雾待在他身边没走,目光逡巡四周,周围的一切和她离开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她以为按照他的秉性,一个月过去,身边会出现个新女人了。
最起码,床上会有个新女人。
她想到在天竺寺内,他当着佛祖的面,和她说:“你不在,我都不想回家,总觉得那不是家。”
有时候阮雾会在想,要不就这样吧,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身边。
反正他不会沾花惹草,他对她是全公开的,不同于周淮安的那种高调的恋爱。陈疆册并未经常带她出去见各式人物,认识迄今,阮雾被他带着认识的人也不超过五个。但阮雾能用面容解锁陈疆册的手机,他的手机桌面是她的照片。
一张偷拍的照片。
也不知道是她哪回睡觉被他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