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万里月明 第17章

作者:纵虎嗅花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成长 正剧 现代言情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李秋屿有些诧异似的微笑,等了等,玩笑说:“是,小孩子疑心重长不高?。”

  明月却说:“我的心很高?就行。”

  李秋屿以为她说的是怀抱远大理想,她自顾继续:“就像刚才转圈圈看天一样,我觉得我的心高?起来,什么都不值一提了。”

  她莫名带了点?倨傲的神气,并?非本意,观感?如此。

  李秋屿依旧凝注地微笑:“既然这?样,我刚问?你做什么你不说?”

  明月道:“我怕你觉得我发神经,抽风,这?会又不觉得什么了,你看见就看见了吧。”

  李秋屿轻笑起来,望着前面,又目光下视,侧过脸看看她,他想,也许这?样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他已经忘记了很多感?觉,或许,从未拥有过,世界在一个小女

  孩这?里是那样年?轻。

  “家里都谁在?”他问?道。

  “奶奶和妹妹。”明月寻常语气。

  李秋屿说:“你父母,还是没回来?”

  明月说:“没有,他们回来不回来,都不影响我们过年?,我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李秋屿没问?下去。

  “你……有家吗?娶媳妇了吗?”明月犹豫看他,“有小孩吗?”

  李秋屿笑笑:“打听这?么私人的问?题?”

  明月没这?种概念,她隐约觉得他不想说,泄气地笑了一下。

  李秋屿看过来,她立马又干笑,缓解尴尬。

  他见她这?个样子,很自然的,做了个有些过界的动作——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却不愿回答方才的事。

  “小孩儿乱打听也长不高?,哦,我差点?忘了,你的心很高?就行。”

  明月护痛似的摸了摸,其实不疼,心里猛得哄哄然乱跳,她装作无事,冲他笑笑,不再那么爱讲话了。

  这?一路不好开,到庄子后,李秋屿把她自行车放下来,又拎起一箱子礼物。西?北风呜呜吹,竟叫地上的雪旋个圈再跑,沫子乱拂,就是这?样的天,妇联的一个大姐早到了。

  院子叫雪覆盖了,堂屋似冰窖,又没开灯,里头昏昏地坐着人,真是另个世界,李秋屿进来把东西?放下,跟人打招呼,第一次见到杨金凤。

  棠棠不怕生,嚼着糖一眨不眨看着来客,杨金凤让她叫人,她也不叫。

  妇联的大姐很欣喜,说:“大娘,资助明月的也姓李,你看这?可不是缘分?”

  杨金凤那样子,倒看起来不是多高?兴,受人钱财,滋味哪里能好了。她不是那样的人,心里总觉怪,可还是叫明月拿瓷缸倒热水给李秋屿喝。

  一家人用一个瓷缸子,明月到厨房寻碗,用开水烫了烫,捧着个碗,颤颤巍巍进来,李秋屿忙接住。

  大人说话,无非就是绕着明月的学习,家里的情况,妇联的大姐希望像李秋屿这?样的人多些才好。

  明月不坐,她站在一旁手?背后头听大人说她的事,时不时盯着李秋屿瞅上一眼,他侧坐着,脸庞的轮廓半明半冥,很有些莫测的神气。

  杨金凤说:“往后这?孩子念好了书,一定不忘你,明月,听着没?”她语气严肃了,明月心道,他不资助我我也不会忘的,嘴上应说“知道,我长大了也会帮人念书。”

  “小李你看,你看娃娃多懂事,你这?就是她的榜样!哈哈!”大姐笑得响,说话时,一手?拍在了李秋屿的腿上,他不大习惯,只?微笑着。

  明月家里的情况,他核实过,包括明月本人,他也跟学校老师打听过,事情要么不做,做了便?很细心,不至于随便?当什么冤大头。他没有人说得那样高?尚,也不乐意当什么榜样,这?件事,要说有意义?,那也是对这?个叫明月的女孩子。

  到饭点?了,杨金凤要去烧饭,她们的厨房烧几个人的饭是不容易的,李秋屿不想麻烦,杨金凤说:“吃顿便?饭吧,不能叫你大老远来空肚子走。”

  “大娘,雪下大了不好开车,我回去还有事,”李秋屿转身看看明月,笑道,“别有什么压力,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听他这?么说,她们不好留他,唯恐耽搁这?位城里人的要事。杨金凤进屋把压席子下的钱拿过来,从未动过,李秋屿没想到她们还留着等还。

  “念书是念书,一码归一码,不能再要你这?个钱。”杨金凤给他硬塞口袋,“后生你拿回去,你要是不拿,我这?没法给我两个孙女立规矩了都。”

  李秋屿想起明月的话,看看她,她静静望过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这?才发觉,她在人多的时候没怎么说话。

  都这?样了,只?能收回。

  他上车后往兜里掏车钥匙,发觉有东西?,是个很小巧的花篮,巴掌大。李秋屿降下车窗,明月对他默契一笑,他也了然,应该是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她悄悄放的。

  这?个花篮,回去后有一次叫女朋友看到,以为是买的礼物,人很高?兴,自顾拿走,李秋屿本欲开口说点?什么,却还是随她去了。

第14章 春天一来,庄子里的……

  春天一来,庄子里的人都在传一个消息,今年不用完粮,也不收提留,这种好事,真是千古未有,种地的哪有不交公粮的。可就是不要交了?,不光今年不交,明?年也不交,往后都不要交了?。

  连学?校老师都说这事儿,他们?的父辈,也都是农民。老师们?在办公室谈论国家政策,看?报纸,明?月去送作业会听那么一嘴。她问了?几?遍想确认这事,代老师笑了?:“李明?月,你还操着国家的心呐?”

  明?月想,不交公粮是大事,跟她李明?月有关着呢,跟全国每个种地的农民都有关,她是农民的后代,自然关心。

  可她要中考了?,重点班非常紧张,争分夺秒。下了?晚自习,到寝室点蜡烛继续学?。明?月几?乎不回家,杨金凤也不让,她卖豆腐,骑着三轮一边卖一边就到了?乌有镇,给明?月送钱,送吃的。

  李秋屿又给她寄了?新的学?习资料,通过一次电话,问她近况。明?月这下没功夫迷惘了?,也没那么迷惘,她记得?他的话,也看?见许多事,明?白?只有念书才?能改变命运,不管改成什?么样,改了?再说,她脑子里不再有打工这一项。

  大概从三四月份开始,明?月便稳居第一,她不偏科,很均匀,她擅于总结,发现规律,每次考试也不紧张,心理素质很好。她是全校关注的尖子生?,老师们?私下说,李明?月能去市重点也未可知。

  如果她中考出色,镇政府和学?校都会奖励她,这很诱人,钱实在太难挣了?,一块钱都相当难!同学?们?的压力都很大,很熬人,明?月吃惯了?苦,觉得?跟干农活比,念书是轻松的,一想到奖励的事,就更谈不上苦。

  最后一次联考,她总分很高,已经?挤进全县前五十,上最好的县高都不再是问题。老师们?很激动,分析着她每科成绩,明?月念初一时个子小小的,人又瘦,成绩中上,她这样的不算起?眼,如今突然发力,代老师说她是后劲足的那类学?生?。同学?们?说她有宝典,就是李秋屿寄给她的试题,她有一位资助人,慢慢的,很多同学?都知道?了?,十分羡慕,他们?也需要一个李秋屿。

  临近中考,重点班的一些学?生?伙食变得?好起?来,多是家底厚些的,会在食堂买老母鸡汤。越是学?习紧张,他们?的肚子就越觉得?缺油水,精神?上也格外贫瘠,一本课外书,在许多手里几?乎传疯,又不舍得?单独花时间看?,趁着上厕所、或者晚上洗脚时快速那么几?眼。明?月也不例外,他们?像是挤在一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都在这儿,拼着命地梦着之?外的世界,利用一切媒介:书籍、电视、脑子,去碰一碰虚幻的斑斓。

  一个周末,明?月回了?次家。麦子泛黄,大地平整辽阔,明?月骑着车从柏油路上过,沉浸于想象,如果从空中俯瞰大地,一定很壮观,她就成了?蝼蚁,却施施然地穿行着。她还没坐过火车、飞机,甚至连汽车都没怎么坐过,不过,很快她就能坐上汽车了?。

  杨金凤没去卖豆腐,躺在床上。

  这让到家的明?月意外。

  杨金凤骨折后,留了?点病根,走路做事没往常利索干脆。但这回看?着是精神?不好,明?月忧心问:“奶奶,你害病了?吗?”

  杨金凤像是不晓得?是她,坐起?来问:“咋家来了??”

  明?月说:“我想再拿两件衣裳,到时候老师要带我们?去县里考,住宾馆,我们?坐汽车一块儿去。你是不是害病了??”

  杨金凤坐在一堆破褥被?里,脸似铜像:“手里钱够不?”

  明?月点头:“你是不是害病了??去卫生?院看?看?吧。”

  杨金凤却说:“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是缺啥了?,打到八斗家他来给我说一声,我就给你送了?,你这来回不耽误学?习?”

  明?月想家了?,想院子里的鸡鸭,想她长大的羊,它们?已被?卖掉,变作肉,早无影无踪。她更想棠棠,尽管棠棠现在很叛逆,谁也不亲,她想杨金凤吗?她怕杨金凤,很难亲近,可她没有一天忘记过出息了?要第一个回报奶奶。

  “你是不是害病了?啊?”明?月有点着急,杨金凤脸上冰冷,“你咒我有病是不是?我睡会觉就是害病了??”

  可农村人有几?个大白?天睡觉的?更何况杨金凤。

  “那你怎么没去卖豆腐?”

  “我就不能歇歇了??”

  明?月只能闭嘴,杨金凤已经?从床上下来,趿拉着凉拖,拖鞋本来都断了?,拿打火机燎了?,又给焊上,还能穿。

  家里没肉,杨金凤到鸡圈那看看,都是半大鸡,大的卖过了?,她进去逮了?只草鸡,给明?月用干豆角炖了?。鸡非常香,明?月吃得?特别多,吃到不能再多一口。一张嘴,肉似乎都能从嗓子眼里冲出来。

  吃完饭,杨金凤催明?月快回学?校,明?月不大放心:“你要是不得?劲了?……”

  “咋无用的话那么多,我啥时候不得?劲了??”杨金凤不耐烦打断她,“就你操心多,赶紧走。”

  哪有这样的,明?月委屈,她考前最后一次回家,奶奶没有一句好听的话,杨金凤不会说鼓励的话,只板着脸,像是草原上的动物,催促崽子赶紧出去自己觅食。

  “那我走了?,我中考完了再回来。”明月望着她说。

  杨金凤往车把上挂东西,里头是鸡蛋油馍,她走过来,把钱掖到明?月口袋里:“装好了?,可不要弄丢了?,到学?校叫代老师先替你拿着,走吧。”

  “不会丢,你注意身体。”

  “知道?了?,走吧。”

  明?月不动:“割麦咋办?”

  杨金凤冷着脸:“说多少遍了?,家里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你不想着好好念书,尽想地里的事,没出息!”

  她出生?在土地之?上,唯一的使命就是离开土地。

  明?月骑上车,她不知道?杨金凤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看?不见她。

  刚出庄子,迎上开着三轮的八斗,明?月和他打了?个招呼,他车上拉着人,赶集刚来。

  “妮儿,快考了?吧,好好考!你肯定能!”八斗叔都晓得?她中考,明?月心里非常难受,她点头,“快啦!”

  “明?月,前儿个……”车后头妇女刚说话,八斗一挥手,车开走了?,三轮车声音响得?很,淹没人声。

  中考是明?月第一次到县城,县城不大干净,马路边都是垃圾,风来,灰尘乱扬。有很多楼房,汽车从商业街过,她看?见了?五花八门的广告、门面,汽车真闷啊,出了?那么多的汗。

  她没怎么被?县城震撼到,很镇定地考完了?。

  考完,学?生?们?和老师又被?拉回乌有镇,跟做梦似的,就这么结束了?。

  外面的世界,好像也就那样,明?月回想县城,有点失望。

  大家估分的时候,互相写同学?录,评价着彼此,明?月没买同学?录也没什?么想邀请别人点评自己?的欲望,但她给旁人写了?。她写的时候,想起?卓腾,如果卓腾在……那些辍学?的同学?又都去了?哪里?各人都得?朝各人的命运走去,她也是。

  老师们?重点关注明?月,和她一起?估分,她的分估得?相当高,老师们?再三让她确定,有些不能信。

  代老师说:“要真是这分,市重高也够的,李明?月,你能上市重高!”

  老师们?简直想把她举起?来。

  但一为了?求稳,二考虑念书成本,代老师跟明?月谈了?一次话,建议她报考县里的高中。

  县城的诱惑如此低,明?月心里又茫然了?,她很想说,县城还没有乌有镇好,甚至比不上她的庄子。北方的小县城们?,几?乎千篇一律,算不上发达,见一个,就像见了?许多个。明?月并不知道?此点,她不是嫌弃县城,难以?言说,她的脑子被?看?过的书籍包裹,她对世界的想象,不是县城,到底是哪里自己?也不清楚。

  我的努力,就是为了?去那样的地方吗?从一个农村的学?生?,变成县城的学?生??明?月心里问自己?,没人能帮助她。代老师的话多么有道?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县城是她最好的选择,她不用问杨金凤,奶奶只晓得?她应该去念高中,没有建议,只有砸锅卖铁让她离开庄子。

  明?月骑车回家,农忙收尾,路边晒满了?麦子,她的车子突然没气了?,只好推着走。等到村头修车铺,明?月刚喊人,见冯建设家媳妇也在,她便挪开眼。

  “大爷,我车胎没气了?,你给我看?看?吧?”

  冯建设媳妇说:“呦,这不是李明?月吗?还有钱修车?杨金凤攒的两个钱都叫李昌盛卷跑了?,你这修车又赊账是不?”

  明?月心里砰砰起?来,她看?眼对方,修车的说:“哎,你跟小孩说这个干啥,来,明?月,我看?看?车哪儿的毛病。”

  冯建设媳妇倚门继续说:“她小啥,十几?的人了?,都该出去打工了?,再过几?年,说妥了?看?杨金凤问人要彩礼可能补上家里的窟窿。”

  修车的蹲下:“我听说明?月成绩才?好,是吧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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