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纵虎嗅花
明?月拒绝了,秦天明?是?非常珍视时?间的,只有课间,是?她们放松闲聊的时?机,去说些跟习题试卷无关的事物。现在下了晚课,人家要?打热水、洗漱,上床抓紧翻一翻心爱的书籍。
窗外来了个熟悉的身影,往教室里看。
“李明?月,怎么你表叔没来接你?”孟见星把窗户拉开,伸头问道。
明?月说:“你又顺路拐过?来的吗?”
她声音里带笑,仿佛是?硬憋住不让泄露出来的那种。孟见星真有毅力,明?月心道,他这个人愧疚也太深了吧。
“我问你呢,你怎么反问起?我。”
“他会来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万一他有别?的事把你忘了。”
明?月心里顿时?不高兴,她想,你又不了解他,说话真够武断的。
“他不会,他如果?不能做到的事就不会答应我。”
孟见星脸上流露鄙夷,叫过?道的灯影蔽着,明?月看不清。
“马上熄灯了,我背你下去吧?你在一楼等他。”
教室静静的,只剩高摞的书本、资料,桌椅也沉默下去,白昼里的声音、人影,统统退却,明?月回?头看几眼,有点心神恍惚,她倒也没扭捏,问孟见星:
“你行吗?再?把我摔了,那可是?二次加害。”
孟见星说:“背你小意思,你放心,这次哪怕我摔了都不会摔你。”
明?月脱口而出:“笨蛋,你摔了我铁定摔,咱俩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孟见星嘟囔一句:“真没看出,你挺爱骂人的。”
明?月觉得跟孟见星也熟了点,他是?挺好的男同学,她不气他了,也不怪他了,不撞不相识,她要?把事情往好了想。
她趴孟见星背上,伸手关了灯,又锁门,孟见星得配合她,一会儿高一会低,他脖子通红:“你一点也不轻啊!”
“你真弱小,白长了大?个子,小表叔背我压根不费劲儿。”
“我哪儿能跟他比,他三十的人了,一个大?男人,再?背不动你不丢人吗?”
“你怎么知道他三十?”
孟见星皱眉,有些懊恼,脑子转得极快:“听?姑姑说的。”
“你看着路,慢点儿。”明?月提醒他。
刚下完一截楼梯,她听?见脚步声,很急的,明?月不用看,这感?觉太准了,她立马抢先开口:“我在这儿!”
李秋屿跑着过?来,一步跨三个台阶,人沉沉喘着。他知道晚了,眼看教学楼就要?一片漆黑,她会害怕的,他其?实记得她不怕这个,但情感?上替她先一步怕着了。
楼梯的灯,不甚明?亮,大?约要?定一定能看清楚人,李秋屿听?到声音,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个人。
“孟见星想把我背一楼等你。”明?月作势要?下来,李秋屿过?去扶她,顺带道谢,孟见星勉强回?句“不客气。”
楼梯那样长,孟见星看李秋屿果?真一步是?一步的稳,李明?月趴他身上,两人往夜色里走。出了教学楼,几步便走成一万里,将?孟见星隔在另个世界。
天成了墨黑的河,闪着几点微星,明?月仰头看见了,她猛得吸气,叫寒冷刺激得一阵爽快。
“孟见星名字起?得好,他可能是?夜里生的,满天星星,我下次要?问问他,是?不是?跟我名字由来一样。我突然想,我叫李见月也好听?。”
李秋屿却说:“来的时?候门口太堵,车子停得有点远,背你过?去。”
明?月见他没搭理这茬,不太在意:“我猜你肯定堵车了。”
她喜欢抬头看看夜空,冷也爱,一说话串串白汽直对天上星星窜去。明?月又问:“你说,我叫李见月好听?吗?”
她像是?忘记了镜子前的那个事,装作没问过?,这会儿的问题不再?突兀,也不奇怪。
李秋屿说:“不好听?,没你爷爷起?的好。”
怪扫兴的,明?月仰头累了,松弛下来,脸贴到他毛衣的高领上,再?说话,暖轰轰的鼻息流窜过?来:
“你的名字谁起?的?有什么涵义吗?”
她闻到毛衣上的味道,憨甜的,明?显的,像雪花膏挤多了之类,明?月靠气味辨别?李秋屿,她一下猜出他跟向蕊刚碰过?面,这种味道,一定是?向蕊的,即使?她从没闻过?她。
李秋屿告诉了她:“我是?深秋出生,屿是?……”
“其?实你不来接我也行,我觉得好差不多了。”明?月打断他,李秋屿微微诧异,他笑道,“小孩儿脾气,想哪儿是?哪儿,刚还问我名字来历,这又想哪儿去了?”
明?月本有许多话要?同他说:秦天明?的《理想国》,他知不知道什么社科类作品值得一看,他的书房有吗……他有的,是?他自?己的日子要?过?。
“怎么不说话了?”
“要?不然,下周开始别?接我了吧。”
李秋屿没说什么,路上寂静了,他踩到一个洼坑,溅裤腿上泥点子,鞋子也脏了,他找到自?己的车,车里是?同样的味道,明?月闻到了,这车不想坐,好像气味是?病毒,向她嘘着热气。
“真快,都快期末考了,放寒假我还要?回?家赶会呢。”明?月又说道。
她跟李秋屿一向是?能说着话的,这样沉默,两人之间的空气比窗外的要?冷了。
李秋屿终于回?应:“真想赶会,更该养好脚,不差这十天半个月了。”
明?月说:“可来来回?回?太浪费时?间,我也想住回?寝室了,能跟同学聊聊天,方便交流题目。”
李秋屿一手掌着方向盘,开得很慢:“过?几天,我得去出差,你先到孟老师家住,我两天就回?来了。”
明?月不知在想什么,垂着眼。
“我知道你有点怕孟老师,觉得不自?在,但她人其?实很不错的,也关心你的学业。不去孟老师家,难道想去向蕊姐姐家吗?”李秋屿最后是?玩笑,想逗她说说话。
明?月抬起?脸:“行。”
李秋屿目光炯炯:“行什么?”
明?月道:“我想去向蕊姐姐家里。”
李秋屿跟向蕊说了出差的事,她自?告奋勇,要?替他接几天明?月,可以住她那里,倒比住他这个大?男人家里更便宜。李秋屿完全没想到明?月愿意,他早已回?绝。
“不方便吧,她住的离你学校有点远。”
“没关系,就两天。”
“你刚不是?说想回?寝室吗?”
“可你也说了,要?想赶会,更得把脚养好,不差这些天了。”
李秋屿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会儿,才笑一声,像是?笑话自?己。
第28章 政治孙老师是个讲究……
政治孙老师是个讲究的中年男性?,喜欢梳油头?,春秋天?气必要扎腰带,露出某某标志,认识的同?学说,那是个大牌子。他上课悠闲从容,很受学生喜爱,在老师嘴里,上下五千年,弹指一挥间,但这些都比不过他两年的旅日经历。
最开始,明月听得兴致盎然,孙老师事无巨细分享了两年在日经历。眼看到?学期末,孙老师依旧忘不掉那段光阴,每节课必提,明月便跟秦天?明相?视一笑,颇为无奈。
中午的时候,学生走?光了,走?廊剩明月秦天?明两个抱着饭缸,一边说,一边吃,阳光隔着玻璃透进?来,像小猫偎在脚边。
明月说:“孙老师更爱日本。”
秦天?明说:“抛开那段历史,日本确实比我?们文明,他们的盘子都要刷七遍。”
“你怎么知道?的?”
“杂志上看的。”
“刷七遍能证明什么?”
“证明他们爱干净,做事认真。”
明月用勺子拌着米饭:“那它真文明,这么文明却侵略别人。”
“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日本是发达先进?的国家。”
明月说:“狗改不了吃屎。”
秦天?明从不说这样的俗语,她听得也多,内心不认可?,觉得粗鄙,她来城里念书是要当文明人的,可?不能再像村里老少,动辄骂人。
她说道?:“不过有一点我?也怀疑,日本人的马桶水真的能喝吗?”
“为什么要去喝马桶水?我?其实想问问孙老师,他在日本是不是喝了两年马桶水。”
隔壁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两个都不晓得,自顾自说话。秦天?明捣她一下,明月便看过去,是张蕾,她在十班的领地,淡漠地看过来,嘴里慢慢嚼着饭。
“李明月,你嘲笑孙老师。”
明月说:“我?只是质疑他说的。”
张蕾冷嗤:“孙老师去过日本,你去过吗?你在那生活过吗?你知道?咱们国家和发达国家的差距吗?”
这样的话题,男老师们最爱。
有时去办公室送作业,能听见男老师们激烈地辩论,一个人,一旦有了知识似乎就有了表达的能力,明月偶尔听到?两嘴,想再听听,却不好逗留。
明月道?:“没去过也兴我?怀疑怀疑的,我?们国家早晚会发达。”
“靠打工吗?”张蕾脸上的讥讽更深了,“这也不是你能操心的事。”她喜欢反驳,一旦开口全身的神经都苏醒过来,进?入战斗。
秦天?明觉得张蕾说话很冲,她有一部分认同?,却想杀一杀此人锐气,因?此说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张蕾像听到?天?大笑话,一副怪不得你俩能玩儿到?一块去的表情。她目光直逼秦天?明,又切到?明月身上:
“现在给你们机会移民发达国家,去不去?”
秦天?明心动了,她直言:“当然。”
外头?一定比这里好,许多人都这么想,他们对外面的想象,靠几本杂志,靠老师的描绘,那些言辞一点激动不了明月。
明月便说:“没兴趣。
”
张蕾意?味深长看向她:“你这么说,是为了显得你特立独行吗?”
明月说:“哦,我?还以为想移民才?显得特立独行呢。”
张蕾冷漠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诡辩,将来同?学里真有移民的你可?别嫉妒。”
明月晓得自己解释,张蕾也不会信,便不去证明自己。她跟很多人都说不到?一块儿去,那就不说,浪费口舌。她的心里话,只能跟李秋屿说最保险,他是最好的倾听者。
可?李秋屿出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