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纵虎嗅花
明月脑袋往窗户上一靠,鼻腔发出笑声。
“今天上完政治课,我跟秦天明还说呢,我们是无产阶级,城里有钱同学大概就是资产阶级了,你也是,对吗?”
李秋屿笑道:“现在叫阶层,再说了,我怎么也不?能算资产阶级,只不?过有份工作。”
明月说:“这已经?很好了,我念书?考大学为的就是像你这样。”
李秋屿道:“你会比我好,一定会的。”
两?人说着话,到小区时雪已经?落得厚,李秋屿背她上楼,他?不?知是换了洗发水,还是洗衣皂,有种新的味道。明月趴他?脖颈闻了又闻,鼻息喷洒,热热的,李秋屿笑道:“怎么跟小狗一样?”
明月被他?说得来劲,又嗅又拱,头发丝轻戳着他?裸露的皮肤,像搔到了什么,李秋屿说:“别闹啊,摔了再制动两?星期。”
明月说:“你换味道了。”
李秋屿道:“我换味道了?看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味道?”
“反正我闻出来了。”
“你狗鼻子?啊?”
“因为我们是同类,我一下就闻出变了。”
李秋屿抬眼,又在电梯镜子?里跟她对视,他?的脸,在镜子?里像雕塑那样凝固不?动,眼窝簇着长?而直的睫毛。明月也回望着他?,两?人都没说话,电梯门开了,她才欢呼:
“到啦!”
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李秋屿刚发现,便告诉明月:“用我屋里的吧。”
明月说:“你屋里不?是不?让人进吗?”
李秋屿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早偷摸进去过了。”
明月哼了声:“才没有,我可不?是那种人。”
李秋屿说:“今天如?愿以偿,进去吧。”
明月心砰砰跳起来,李秋屿的房间是神?秘之?地?,他?开了灯,给她放热水,放了会儿,叫她进去洗脸刷牙,自己?往书?房来。
房间没什么特别,一张床,一个衣柜,床上却?是两?个枕头,床头柜放着两?本书?、一个包装盒,不?晓得装了什么。窗户是百叶窗,她觉得像某个文学作品的场景。她使劲吸吸鼻子?,嗯,好像有淡淡的香皂味儿,室友说男的其实熏人,枕头都是黄的,洗不?干净。
明月进了卫生间,看架子?上的洗漱用品,扫了几?圈,一一拿起来闻。她发现了李秋屿的剃须刀,观察一番,不?晓得碰到哪里,剃须刀振动起来,吓她一跳,像冷不?丁抓了条滑不?溜秋的鱼,蹦到水池里,明月忙不?迭乱按一气,剃须刀不?动了。
她轻吁口气,目光落到一枚发卡上,这是谁的,不?言而喻。明月眼神?虚迷,发了半天呆,毫无意识地?拿起它,把头发散开,别到鬓边。镜子?里映出她嫩的脸,发卡上的蝴蝶,栖息在眼尾,她只管看自己?,一动也不?动。
李秋屿什么时候过来的,她完全不?知,只晓得镜子?里突然多出一个身影,她竟也不?慌,定定地?冲他?微笑:
“我漂亮吗?”
李秋屿见她半天不?出来,怕她有事,进来便瞧见镜中?人的神?气,他?看得很清楚,却?没有回答,依旧只是注视她的眼。
像是反应过来自己?问的什么,明月腮上发烫,立马拽发卡,却?缠住了头发,李秋屿上前:“别动。”他?不?知怎么回事,手上动作牵扯到头皮,明月叫了声,他?才俯身低声说,“弄疼你了?”
她腮上红晕一阵阵见深,垂着眼点头。
李秋屿终于把发卡取下,丢到一旁。
“洗漱好了吗?”
明月心里乱乱的,摇起头,微微颤抖着去挤牙膏,塞进嘴里囫囵说:“这就好。”
她纤窄的身体弯下去,李秋屿站后头看片刻,灯影里,也瞧不?出什么神?情,他?催她洗漱完快点去睡觉。
这个事,弄得明月自己?生了些别扭,第二天再见李秋屿,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李秋屿待她,还是一如?往常,自然得很。
第27章 这样的日子一长,向……
这样的日子一长,向蕊受不了,她觉得李秋屿的闲余功夫全叫明?月霸占了。一天,两天,一周,两周,没完没了,李秋屿雷打不动十点多去接明?月,向蕊觉得这是?该明?月父母做的事。
快下班前,新换的上司过?来,很热络问:“小向还没走啊?”他说着,倾过?身子往她电脑上瞧,向蕊觉得头发动了,那是?他说话的气流扇动过?来。她身子一偏,笑说,“这就走。”
“你们小年轻下了班精力也旺盛的很,”他始终笑着,“我一来就听?说年轻人里头数你最上进,得给你涨工资。”
向蕊干笑:“比我上进的多了去,真的。”
她在事业上确实没什么心力,不过?有工资拿,撑不死,饿不着,最重要?的是?生活。向蕊念书时?便如此,对自?己要?求很低,稀里糊涂上了所普通大?学,又得一寻常工作,她觉得没什么不好。
“我看你最踏实,很难得了,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想走捷径容易得很。”这人生得一股猴相,向蕊心里讨厌,装作看腕上的手表,“哎呀,要?迟到了,真得走了!”
她出了门,便沉着张脸,一路开车往酒店来找李秋屿。两人在附近的一家老店吃饭,向蕊爱吃奶油培根意面,奶味重,她吃得心不在焉,索性问:
“今天还去接明?月?”
“要?早点去,最近那片修路,堵得厉害。”
“是?不是?李明?月的父母,救过?你的命啊?”
李秋屿笑了:“怎么这么问?”
向蕊极不痛快了,这日子,好像不再?是?她跟李秋屿的,加上今天遇上恶心的事,她实在烦躁。
“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她用刀叉把盘子弄得作响,再?使?些劲,盘子都要?翻下去,李秋屿抚她的手背:“心情不好?”
向蕊顿了一顿:“你还能看出来吗?”
李秋屿说:“我知道最近陪你少了,年假一定补偿。”
向蕊把脸一仰:“不行,现在就要?你补偿,就今晚,你让她住一晚宿舍吧,同学不能扶她上楼吗?”
她反手握住他,纤细的手指在他腕处摩挲:“真的很想要?你。”
李秋屿低笑了声,他一笑,向蕊便觉得自?己软了,只有在李秋屿面前她才更是?女人,她需要?爱抚,温柔,蚀骨的快感?,这些他都能给她,可他为什么笑,向蕊不知道。他跟她的女性朋友吃过?一两次饭,他有这种魅力,几句话就叫人对他充满好感?,向蕊心生警惕,自?己喜爱的,别?人也会喜爱,她没再?让李秋屿跟朋友们接触过?。
“必须表态,要?不然生气了。”向蕊端正身体,望着他。
李秋屿说:“周六?周六到家里去。”
向蕊不耐烦道:“不,就今晚。”
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想要?便说,得不到就要?发脾气,活色生香,有着蓬勃的性/欲,性/欲也是?生命力的体现。哪怕死了,她也是?一具艳尸。李秋屿对自?己反起?胃来,但只是?微笑。
吃完饭,他把向蕊带回?家,发觉她含着点报复的心态,咬他,抓他,李秋屿轻而易举控制住她,向蕊却突然哭出来,说叫人骚扰了。
“那死男人就是?个色鬼,他想摸我,我快恶心死了,他想干什么我心里明?白得很,又不想得罪他,我今天心情糟透了!”
李秋屿有些惊讶,他确实亏欠了她,他把太多时?间跟精力花在明?月身上了,自?己没意识到,向蕊在他怀里哭诉了许久,他好像才看见自?己的问题。
“他要?是?再?动手动脚,你明?确拒绝,如果?他还敢,你告诉我,我来找他。”
向蕊对这个没当太大?的事,她借此发泄,发泄对李秋屿的不满,李秋屿真要?去找,她又担心起?来:“你还能打他啊?”
李秋屿说:“打他做什么,要?弄就弄死他。”
向蕊震惊,他语气是?淡的,也没什么凶狠表情,她从没听?过?李秋屿这样讲话。
“你,你说什么呀,总不能因为这就去杀人,你可别?啊!”
她真是?后悔说这个事,看他那样淡漠地微笑着,森森的,陌生极了。
李秋屿抚摸着她的腰:“你以为我要?去杀人吗?”
向蕊完全被他搞糊涂了,她惑然望着他,又搂紧他,不放李秋屿出去,好像一放出去,就再?也见不着人了似的。
外头空气跟冰水一样,窗户却起?雾,一人一口气,玻璃便流泪一般往下淌水珠。明月在教室觉得闷,刚推出条缝,后头同学叫唤:“李明?月,冻死了,别?开窗啊!”
明?月不怕冷的,教室气味不好,她好像又闻到蒸腾了一夜的鸡笼。
“李明?月在乡下受冻惯了,最能吃苦,对不对?”李雯冲她眨眼睛,她总是?开玩笑的语气说这种话,明?月看看她,她撒娇呢,“对吧对吧?”
明?月点头:“我确实具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这话把跟前的同学都惹笑了,什么样的笑都有,李雯也笑,课间的时?候,秦天明?过?来跟明?月低声说:
“你真傻,听?不出李雯挖苦你吗?”
明?月说:“知道,她其?实是?黑心眼的女巫。”
秦天明?眉毛一拧:“哎呦,你真够搞笑的,她以前不是跟你挺好的吗?”
明?月把一沓试卷竖起?来,往桌上托托敲着,码整齐了,再?用夹子夹好:“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她很热情,其?实不是?,她不过?是?看我从村里来的,一厢情愿认为我好收买,好使?唤,现在发现不是?,就阴阳怪气一下。”
秦天明?问:“你不生气吗?”
明?月笑道:“不生气,她过?个嘴瘾而已,这很幼稚,觉得人家都该围着她转,她不是?太阳,我也不是?地球。”
秦天明?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感?觉她对你跟以前不一样了,看着笑嘻嘻的,实则话里有话。”
明?月又道:“等我脚好透了,咱们一块儿去盛元书城逛逛?乔老师推荐的,那儿卖的书又多又便宜,坐那看还不要?钱。”
秦天明?说:“我跟你不是?一个口味,你喜欢看小说,我喜欢看社科类作品。”
“什么是?社科类作品?”明?月来了兴趣。
秦天明?是?自?诩理性的少女,不看小说,不关心男同学,比她成绩好的全是?书呆子,比她成绩差的,都是?智商不行。但她做派低调,仅限于心里暗想,她出身本市郊区农村,懂得夹着尾巴做人。
在她眼里,明?月是?颇有罗曼蒂克精神的乡下土包子,两人都是?土包子。
“就是?一些跟政治、经济、历史相关的书籍,不像小说,都是?编故事,这些书直接告诉你这个世界的真相。”
秦天明?一板一眼说道。
明?月笑得跟小老鼠似的,叽叽响。
“听?着真高级。”
“图书馆就有,我借了本《理想国》,柏拉图的。”
这是?秦天明?的枕边书,不往教室拿,省得有人说她装深沉,她对理论性的东西十分感?兴趣,自?认为将?来说不定能当政治家。
明?月对她高之又高的理想表示佩服,然而自?己,依旧只想做一个能于大?千世界自?由说书的漫游人。
她戳下秦天明?:“好啊,趁着我没来上学,你偷偷看那么好的书了。”
明?月本觉得自?己跟秦天明?不算太好的关系,自?打复课以来,秦天明?帮助她许多事,两人多有不同,但友谊是?可求同存异的。
她想到李秋屿的话,又默默抿嘴。
今天李秋屿迟迟不来,人陆续走了,明?月在教室等,秦天明?说:“你亲戚呢?”
明?月说:“可能堵车吧。”
秦天明?道:“要?我陪你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