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纵虎嗅花
高中?生了,不?是小孩儿,上课得板板正正坐直,谁不?听课罚站、打手心、罚抄课文……乔老师待大家,像对小学生那样,她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不?学习,不?学习来学校干嘛的?不?如?回家睡觉。
有的老师会睁只眼,闭只眼,乔老师不?,她若是长?四只眼睛,也都要用上的。办公室老师爱聊天,男老师们说国家大事,女老师们聊个八卦、吃点零食,约好一道去逛街。乔老师大都是沉默的,她的生活里,没有休闲这种事。她过得像某种神?秘宗教里的人,极能耐住寂寞、浮华,一个人住在教职工宿舍里,谁也没被邀请过去她家,她也不?去旁人家里。
乔老师常年打扮的看不?出性别,亦雄亦雌,她是学生心里的灭绝师太,但?似乎又比师太年轻些。明月缺课的这段时间,乔老师每日必问:
“李明月还没来吗?”
等明月来了,乔老师便趁信息技术一类的课给她补课。语文没什么好讲的,不?要太用心,大家也能考得差不?多。可乔老师比明月还上心,不?仅关心语文,还关心其他?科目。
乔老师说:“幸亏不?是高三,加把劲就上来了,不?能来念书?,很着急吧?”
明月道:“有一阵发急,后来慢慢调解过来了。”
乔老师赞赏地?看她:“你很坚强,有兴趣写一写这段时间的感悟吗?”
明月想写,不?用人说自会写,可成?了任务,她有点抵触,怕伤乔老师的好意,便说:“我落了些功课,想先学习。”
乔老师说:“你不?懂,当下的感觉必须立即抓住,时间长?了,感受会变淡,再下笔就不?是那样的了。”
她殷切地?看着明月,目光逼人,明月察觉到老师的怪异,于是,让谎话从嘴里出去:“我明白了乔老师,有时间会写的。”
乔老师对她这样好,大家都看得见。张蕾到办公室送试卷,瞥见明月的,单独放在一边,显然是乔老师有心为之?。张蕾想,李明月崴个脚,又不?是残疾了。李明月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老师的喜欢,张蕾不?理解。
最不?能理解的是,有个人来接送李明月,她一下明白当初李明月成?绩怎么窜上来的了。那是个很年轻,很帅气的男人,李明月居然有这样的亲戚,真是野鸡攀上凤凰。
不?止张蕾,班里的人都注意到了李秋屿。他?高大,挺拔,总是穿黑色大衣,像个幽灵在朦胧的清晨到来,再次出现,也是夜色正浓的下课时分。秦天明几?个帮明月买饭,李秋屿便送了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他?做事完美,她们都说,长?大了一定要和李秋屿这样的人谈恋爱,说完,嘻嘻笑起来,问明月跟李秋屿到底什么关系。
明月迫不?得已张嘴,谎话又自己?走?出来:“小表叔。”
秦天明惊讶:“表叔?亲叔都不?能这么对我。”
孟见星也知道了李秋屿是明月的表叔,这种事,一个人说出去,很快就乘着翅膀自由飞翔起来。
他?帮明月捎来午饭,有排骨,有青菜,还有米饭,装在保温桶里,这让明月诧异。
“你干嘛给我饭吃?”
孟见星觉得她一开口,就特别有意思。
“你现在搞这么麻烦,都是我造成?的,这样吧,以后我给你带饭。”
明月看看他?,孟见星轮廓长?得柔和,鼻子?却?很挺,他?是个看起来不?错的男孩子?,很有教养。
“不?用了,我有同学带,你都不?跟我一个楼层。”
“没关系,我在你楼上,顺路。”
“怎么顺路了?你不?得拐个弯吗?”
明月的教室在本层楼最里头,靠近卫生间。
孟见星说:“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明月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讹人,你要是真过意不?去,以后下楼长?点眼睛。”
“你怎么还骂人呢?”孟见星耳朵微微红了。
明月不?太懂怎么跟男孩子?打交道,她跟女同学怎么说话,就怎么跟男生说,她哦一声,说:“你把你饭拿走?吧,我同学已经?去食堂了。”
孟见星没拿,他?自己?走?了。
他?一走?,李雯跟几?个同学进了教室,李雯笑着过来,抓起一次性筷子?要吃排骨,她一点都不?客气,尝了一块,又尝一块,说:
“好好吃,孟见星喜欢你吧?”
明月心里毫无波澜,她要学习。
“怎么会呢?”
李雯拨弄着头发:“肯定是,孟见星很高傲的,都不?搭理女生,却?给你送饭吃。”
这种逻辑离奇,明月说:“他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
李雯一直在笑:“他来咱们班溜达很多回了,等着献殷勤。”她亲热地?搂住明月,“这么一个大帅哥喜欢你,你真是走狗屎运!”
她热情得诡异,明月不?太舒服,他?帅吗?没觉得,长?得顺眼而已。
怎么他?喜欢我,是我走?狗屎运?明月完全不?懂,她不?觉得孟见星喜欢自己?,都不?怎么认识,也没说过几?句话,他?喜欢她什么呀?
李雯又频繁出现在身边了,只要孟见星送饭。
那些饭,都叫同学们吃了,一群人围上来,像帝国主义列强瓜分晚清。孟见星连着送几?天,发现不?对,问明月:
“你怎么不?吃?”
明月只花李秋屿的钱。
“真的有同学帮我买。”
孟见星跟女同学的关系都很好,没人会让他?掉面子?,他?习惯了,他?以为明月最开始是害羞,客气,慢慢就会高兴,她没有,她刚开始什么面孔,现在还什么面孔。
“如?果你真不?愿意吃,应该和我说的。”
孟见星没有做慈善的胸怀,他?做一件事,就要有一件事的效果。那些可口的饭菜,不?是为了满足不?相干的人的口腹之?欲的。
明月疑惑:“我说了啊。”
孟见星实在无话可说,他?在想,她可能是个缺心眼。大约姓李的心眼,都叫李秋屿长?去了,家族其他?人成?了智障。
“你学习上有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老师跟同学都会帮我。”
孟见星开始试探:“你爸妈来看你吗?”
明月摇头。
“我听姑姑说,你住亲戚家里?”
明月点头。
孟见星说:“你亲戚,一定怪我吧?”
明月道:“没有,孟老师跟他?是朋友,你不?知道吗?”她想,我们只在背后骂你。
孟见星心里冷笑,脸上很亲和了:“好像提过,是上次来接你的人?”
明月觉得他?问题真多,她要学习,她没有跟孟见星闲聊的功夫,她都这样了,他?却?像只喜鹊只会呱啦呱啦问东问西,明月把他?跟以往的男同学比较起来,没任何特殊的地?方,除了听说他?家有钱。
有钱没钱,都和她无关,明月不?爱打听这种事。
外面飞起清雪了,薄薄的,打天幕下来,学校里的人都很兴奋。李秋屿这天有饭局,离学校不?远,他?因此早一点过来,在学校没有目的地?走?,他?想起大学里这样的天气,几?个人守着一台电脑,在论坛里跟人激辩,由他?打字。他?通常不?说话,负责把旁人的观点发出去。他?是旁观者,既不?推波助澜,也不?出手阻止,他?见证过许多事的发生,就像老保姆。
窗户上全是雾气,外面雪纷飞。
也是下雪的时候,明月在疯跑,李秋屿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的样子?,场景不?停交换,渐渐便没了界限,界限消失了,置身于大雪无垠好像肉/体也消失于虚空之?中?。直到路灯下跑过来两?三身影,李秋屿仿佛才重现人间一样。
那是几?个男生出来买东西。
孟见星看到了李秋屿,他?那个身形,真是再熟悉不?过,他?比爸爸年轻太多。孟见星破天荒地?主动走?向他?,李秋屿在淋雪,比路灯醒目。
“李明月是你表侄女?”
李秋屿觉得他?非常没礼貌,和孟文俊很像。
“跟你有关系?”
孟见星拨了拨头发,他?在意形象,会打理发型。
“我就是问问,别到时告诉我们李明月是你女儿,往爷爷跟前凑。”
李秋屿说:“你跟她说什么了吗?”
孟见星不?屑道:“只要你不?说,没人会跟她多嘴,当好你的小表叔吧。”
李秋屿微笑着:“好,没人往你爷爷跟前凑,倒是你,往我表侄女跟前凑得很勤快。”
孟见星立刻明白明月什么都跟他?说,她真是个智障,两?人关系很好吗?都一个表字了,能好到哪里去?
“我犯错我承担,该花的钱一分不?会少,我不?像你。”
李秋屿说:“说的好,你怎么会像我呢?我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你妈妈。”
孟见星厌恶李秋屿的做派,他?永远不?生气,保持风度,更显得旁人丑陋,可他?最丑陋,孟见星坚信自己?看穿他?的内在,他?轻视同龄人,觉得自己?最成?熟,最老道。
“你在含沙射影说我爸吗?你不?配。”
李秋屿笑道:“上自习去吧。”
孟见星冷哼:“你心里早把我骂无数遍了。”
李秋屿说:“没那么闲。”
他?知道这孩子?对他?敌意大,他?们几?乎不?说话的,今天破例,李秋屿完全明白孟见星的心思,他?不?计较,只希望他?尽快闭嘴滚蛋。
“李明月是住你家里?”
“这跟你还是没关系。”
孟见星点头:“你要是真觉得跟我们姓孟的没关系,就不?要老有事没事去爷爷家晃荡,没人欢迎你。”
李秋屿还是微笑:“最好跟我说话客气点,如?果你还想找明月的话。”
孟见星哑然,他?果然没看错李秋屿,李秋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是妈妈的原话。他?一下拿捏自己?,他?想拿捏孟家所有人,他?是条变色龙,需要变作什么颜色,便能变成?什么颜色。
他?感觉受到李秋屿的羞辱,阴沉沉看他?一眼,快步跑走?。
雪下紧了,大自然的一点动静,也能激得学生们欢叫,像圈久了的动物,一开门,横冲直撞,乱跑一气。李秋屿把明月背下来,人群里,张蕾瞧见这一幕,目光尾随着,她来城里后见到很多异性,尤其是男人,她去妈妈工作的地?方,见过太多了。没一个像样的,肥头大耳,看起来就是臭的,腥的,打灯光里一过,像《西游记》里的妖怪,可他?们有钱,想消遣什么就消遣什么。他?们还没子?虚庄的土鳖爷们好看,张蕾反胃,她幻想着好看的异性,男同学们不?肥,不?秃头,可人丑,有人暗恋她,她一看长?这么丑,立马觉得奇耻大辱,简直像被人往脸上吐痰,洗了澡还是觉得脏。
怎么李明月命这么好呢?她身边的同性、异性、都是好看的。如?果说张蕾对理想异性需要想象,那么李秋屿一出现,她的想象就中?止了,她觉得男人都应该这个样,挺秀、英俊,赏心悦目。可现实是,丑人遍地?走?,雨后**一样到处蹦跶,十班一个好看的男生都没有,一个帅气的男老师也没有。张蕾渴望得到异性的关注,她只要好看的。
在飘渺的风雪里,张蕾一想到这两?人什么也不?知道,只有自己?被嫉妒烧得痛苦,就更难受了。
雪一直下,路面变得不?好走?,李秋屿推着明月不?停跟人说“借过”,出了学校,李秋屿把轮椅寄存在门口的商铺里,两?人躲进汽车,明月松口气。
“真是好雪!”
李秋屿低头,看手机推送的天气预报:“希望不?要下太久,回头化雪慢路不?好走?。”
明月说:“瑞雪兆丰年,这时候就该好好下一场雪。”
李秋屿笑道:“我倒没想这么多。”
明月感慨:“我想的是庄稼,你说的是出门,咱俩出身不?一样,立场就不?会一样。”
李秋屿抬头,她真是少年人,思想活跃,敏锐聪颖,乌亮的眼珠子?在昏暗车里也能看得到。
“求同存异,不?会因为立场不?同要和我绝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