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日梦羊
以前曾经跟他那样相处过,她知道宋郁什么都懂。
他只是装作不懂,给人留体面罢了。
果不其然,那女孩儿愣了一秒,稍有尴尬地拉着伙伴往后退到人群中。
宋郁拿着这玩具一样的王冠,一动不动,还盯着小谭。
昨天他看到这玩意儿,三令五申让小谭不要带过来,可小谭说这是他为了感谢老板给自己加薪,千辛万苦花了一个小时叠的,这才勉为其难答应。
这下好了,现在拿在手上还要给自己戴上去,这是什么八岁儿童生日派对吗?
一旁的小谭反应迅速,立刻开口:“哈哈,宋老师的中文词汇量虽然不多,但进步很大。不过生日王冠还是不要自己戴吧,得找个长辈——”
他看向站在角落里的燕棠:“小燕老师,不如你来吧!”
站在那边儿的宋郁也忽然看向她,这回他却不说什么“我自己有手”的话了,就那么等在那里,虽然没催促她,但意思相当明显。
——毕竟他说过,不计较以前的事情,现在还算是朋友。
这么想着,燕棠把手中酒杯放下,走过去接过那顶纸做的王冠。
偏硬的纸壳抵在她掌心,让她忽然就想起那年宋郁送给她的那顶月桂叶冠冕。
只不过相比那顶精致昂贵的头冠,这顶她为他戴上的王冠实在是太轻、太微不足道了。
宋郁低下头,柔软的浅棕色发丝微微垂落,从这个角度,燕棠恰好能看见他如扇子般浓密纤长的睫毛。
她将纸王冠戴在他的头上,为了防止它掉下来又稍稍用力压了一下,几缕发丝就在她掌心里挠着。
“好了。”燕棠轻声说,“生日快乐。”
话音落下,他抬起眼皮,剔透的瞳孔直直看着她,随后荡出一个笑来,像是很喜欢这个头冠似的。
燕棠被这笑晃了眼,脸颊一热,迅速收回手。
这环节过了之后,宋郁又被人围住。
燕棠退回角落里,趁这个机会和俱乐部的选手们好好叙旧一番,又跟几个媒体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收获颇丰。等到晚上七点多时,小谭跑过来悄悄带她往走廊外走去,拐了个弯,就看见宋郁在那里等着。
他说:“刚才一直有事,还没时间去找你……刚刚小谭说你八点就要走了。”
“嗯,明天早晨的飞机,不能太晚回去。”
燕棠手里还提着礼物,正好递给他:“我觉得亲手交给你比较好,所以没有放在礼物堆里。我想到你已经二十一岁了,应该经常需要穿西装,所以挑了一条领带。再次祝你生日快乐,Kirill。”
宋郁接过领带,笑着说:“对啊,二十一岁。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是二十一岁。”
燕棠怔然看向他,随后又听他问起这几天在北京的工作是否顺利。
说起工作的事情,她眼里立刻充满了神采,开始侃侃而谈,不管是困难还是好消息,都让她整个人变得生气勃勃。
他安静地听她说着,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问:“我的下一场比赛大概在四个月之后,你那时候有空吗?”
燕棠思考了一下那个时间,坦诚说:“我现在手上有项目,时间总会被各种意外情况占去,不能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
宋郁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说:“我不知道该说你太诚实还是什么……好像你总是很难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
“你在不开心吗?”
“小孩子才不开心。”
“你现在是个大人了。”燕棠半开玩笑道。
却没想宋郁认真地点头,“是的,所以我会理解你。”
两人在后院的花园里慢慢走着,又聊了一阵。
燕棠想起刚才和唐齐聊到的事情,便跟宋郁提起她的担忧:“你现在还年轻,战术和打法还是……不要太早地消耗掉身体健康。”
“我并不总是这样。”宋郁笑着说,“要看我遇上什么样的对手。有一场对手在赛前称重的时候是带着他的女儿上场的,那个小女孩很腼腆,不爱说话。”
说起这个,燕棠也想起来了。
“我看过那个视频,你的表情本来很严肃,但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就愣了。那场比赛你打得很温和,TKO。”
“是的,因为那个小女孩儿让我想到了你。”
这话让燕棠猛地一怔,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宋郁面不改色,继续说:“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值得尊敬的对手也应该有体面的失败。”
平静的声音里还充满着像以前那样自信。
燕棠感觉自己好像又看见了十八岁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宋郁也不解释,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笑。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九点,燕棠预定的车到了。
她跟宋郁说了再见,再次坐上车,明天一早就会离开北京,回到莫斯科。
宋郁站在路边,看着那辆载着她的车渐渐远离。
北京晚间的秋风已经有了入骨的寒意,地面铺满落叶,风一卷,聚在一起的叶子各自乱飞到别处,说不出的萧瑟。
在这一刻,宋郁忽然有点儿真的理解燕棠当年为什么坚持要分开。
明明相见是快乐的事情,可一转身,好像就只记得分别那一刻的冷清。
超越此前两不相见的每一分每一秒,最后变成令人难以忍受的孤独。
他熟悉这种滋味,如果换做小时候,他会哭闹,会打电话要求在中国的父母停下工作,没日没夜地陪他说话。
但现在他不会。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宋郁反复这么告诉自己。
所以他应该有更高明的方法。
第42章
早上九点多, 飞机从首都国际机场出发,滑过跑道逐渐升空,飞往谢列蔑契娃机场。
因为有五个小时的时差, 燕棠抵达莫斯科后刚好是在中午,在列宁大街附近一家俄罗斯口味的中餐厅里吃过午餐, 顺手拎着杯奶茶回了家。
她拖着行李箱走到小区大楼后,微弱的秋日阳光恰好被勃列日涅夫楼的高层楼顶挡住, C型区域内一片阴晦,以往在儿童乐园里玩耍的小孩儿也不见踪影。
楼房从外部看很规整,但内部比较陈旧,电梯狭窄。
燕棠刚踏入一楼就BB囍TZ闻到某户人家里炖煮着红菜汤的香气,门后隐隐有一家子说话聊天的声音传来。
回到家打开灯,公寓内部是一室一厅, 带一个精致的小厨房。
房东是个有情调的老太太, 所以这里的家具和装修都十分温馨, 只是近一周没人居住了,房子里安安静静的,稍显冷清。
燕棠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 桌上摆着她上周出发前刚刚拆开的巧克力糖。走的时候匆忙, 一大包散落在桌面, 一个人不知道到底要吃到猴年马月去。
大概是昨天才在宋郁那里参加了一场热闹无比的派对,她在这会儿忽然感到一丝久违的寥落。
燕棠冲了个澡,把脑子里多余的想法尽数洗去,疲惫地爬上床打算睡个午觉。
不睡还好,午觉容易多梦,往往又长又累人,她今天也中招了。
竟然梦见了以前和宋郁短暂住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候她多数时间都忙着陪宋郁进行训练, 其实在公寓待的时间并不多,每周只有周日一天休息。
而在这种宋郁不需要全神贯注准备比赛的日子里,他那股专业认真的劲儿就被藏了起来,成了另一副样子。
像只超大体型的幼熊,一直跟她屁股后面。
喝水要跟着,躺在沙发也非要挤在一起,连她在洗澡的时候,都要在门口转三圈,问她什么时候洗完。
为了转移宋郁注意力,燕棠就会拉着他去外头餐厅吃饭,或者逛逛超市打发时间。
自从当过超市收银员后,燕棠对逛超市就有一种报复性的迷恋。
她一开始还会犯选择困难症,纠结乐事薯片是买原味还是黄瓜味,但宋郁的少爷作风完美地治好了她这个毛病,所有口味买一遍,想吃哪包吃哪包。
如果他不在体重控制期,燕棠吃不下的就会被他解决。
不过宋郁也并不总是那么好说话,如果他真的特别执着一件事情,会暂时妥协装乖,最后憋个大招。
比如有一次燕棠洗澡洗太久了,他试图跟进浴室,燕棠忍无可忍,要求他不许再跟着她。
于是这小子还真的当了两天独立男性。
等燕棠以为这件事情过了之后,他忽然在第三天晚上搞高潮控制那套,把她吊得不上不下的时候出来。
灯光昏暗,他白皙的鼻尖覆了层薄汗,低头亲昵地蹭她的脸颊,撒娇般问她喜不喜欢他,想不想和他每天都在一起。
那晚结束,燕棠第一次怒气冲冲地打开他的手机。
浏览器的历史记录只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梦中片段琐碎,一幕幕跟放电影似的在梦境里转过,燕棠从梦中艰难睁开眼,往窗外一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时间是晚上六点半,微信消息持续弹出。
一打开,是当初俱乐部成员们一起建的微信群有新消息。随着燕棠的离开,这群已经沉寂了很久,今晚异常热闹。
超子:「昨天派对的照片出来了,来看帅哥美女!」
下面接了一大串照片,有选手们的合照和自拍,还有不少宋郁的照片。
他穿白衬衫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布料紧裹着结实的肌肉,力量感勃发,笑起来的样子更是惹人注目。
照片背景里好几个女孩儿都在看着他。
从前他那副娇气黏人的模样,好像已经成为了埋在记忆里的秘密。
只有燕棠知道。
但她不会多提。
就如她不会对宋郁目前的态度多加揣测,也不会对他的私生活多作询问一样。
现在的生活仍然不稳定,她手上的项目能不能成功、明年毕业后是留在莫斯科还是回北京等等,全然不确定。
而宋郁的比赛多在美国,听唐齐教练说,他最近也在引入几个美国教练。之后究竟是打算继续留在北京,回莫斯科,还是到UFC比赛最活跃的美国去,也并不清楚。
不要多想,也不要多问,这样就不会忐忑不安,慌慌张张。
一切都未定的时候,只能专心做好自己的手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