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条是谢凛发过来的,邀请她一起去海大看比赛。

  周司屹的那场比赛。

  心口轻轻起伏,打出回答的前一秒,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扭头,看到了谢凛。

  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志愿者T恤,干干净净,少年的桀骜不驯感没那么明显,倒是很像那种成绩好会被家长夸赞的尖子生。

  孟盈愣了一下。

  “来吃早饭,没想到会碰到你。”谢凛说。

  边说边抽了根烟出来,又是以往混不吝的模样,孟盈回过神,朝他走,下意识看了眼他手里那把打火机的牌子。

  这个牌子并不便宜。

  他瞥她一眼,想起什么,随手扔了打火机。

  谢凛在她面前很少抽烟。

  或者说,其实仔细回想,在她面前,他其实挺像那种好学生,优秀,有分寸,有点儿痞痞的,并不是他在人前的那种痞,只是这个年纪的男生骨子里都会有的,很有趣的粗粝和莽撞。

  完全可以割裂成两个人。

  除了相似的经历,这也是她和谢凛会成为朋友的原因。

  但她好像从没研究过,真正的谢凛到底是哪一个。

  伪装的皮囊戴久了,会完全地合理化,直到合二为一。

  就像谢凛。

  就像她自己。

  “比赛几点开始?”她垂下眼睫,问。

  “半小时前,第一批志愿者早就过去了。”

  所以周司屹是吃完早饭直接去比赛了,难怪他选择了靠海大的早点摊。

  她在此时才觉出周司屹的厉害,他把时间安排得很好,事查完了,再顺理成章地出现在海宁,跟飞院的同学打成一片,甚至还抽空跟她鬼混了一晚。

  他这个人其实道貌岸然得可怕。

  说是跟他狼狈为奸,但他是那个狼,她做不了那个狈。

  “是什么比赛?”她问。

  “飞行模拟赛,这个是全国的复赛,来参加的队伍都是初赛里二十进一胜出的,初赛是六天前,L市那场慈善会的后一天。”

  孟盈还记得,当时飞院的同学回来直接来了海宁。

  她点点头,又迟疑:“你怎么知道慈善会?”

  谢凛停顿两秒,笑了笑:“不难知道,连时代广场的大屏上都有这场慈善活动的宣传。”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海大。

  比赛在海大体育场直播投屏。

  进到入口处,屏幕上正好打出海宁队的比赛画面。

  画面给到身穿飞行制服的飞行员和领航员,领航员很帅,场上很多人鼓掌,气氛滚沸得如同即将烧开的水。

  被谢凛领着穿过人群的时候,后边几排的女生在小声聊天。

  “领航员很帅,有没有号码?”

  “我找海大的同学问问,不过还有个重头戏,这次比赛那谁会上?”

  “谁?”

  “京大飞院。”

  女孩子的嗓音低低的,提到京大飞院的时候更轻,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周司屹是个很显眼的人,孟盈一直知道,但知道和有体会是两件事。

  “你认识他?”

  “当然不认识,他们那个圈子很难进去的。不过以前校际活动,跟他们院几个同学互关过,今早有人传了他在机场的抓拍。”

  “在哪儿?”

  “你看小屏幕的选手栏。”

  孟盈抬起眼睫,跟着女生指的方向瞥了一眼。

  选手栏第一位就是周司屹的名字。

  他穿着件立领衬衫,手肘撑在膝上,侧脸冷冽,手里转着个有点旧的小熊玩偶。

  衬衫领口有处细小褶皱。

  “那个小熊是他女朋友的吗?”一个女生突然说。

  心口轻轻提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看,去做交接的谢凛已经走过来。

  两个女生的对话没刻意压低声音,他递过来瓶冰汽水,调侃地笑笑:“你们女生都喜欢这种玩偶吗?”

  冰凉的雾气磨过汗湿的掌心,她低下眼睫:“可能吧。”

  “咱们直接去训练场,他们在那儿比赛,”谢凛边说边看了她一眼,“你书包上的小熊挂坠呢?”

  “昨晚丢了。”

  她低头拆那罐汽水,大概因为晃动剧烈的缘故,泡沫刺啦翻涌,冰凉黏腻,有滴溅在上午新纹的太阳旁边。

  谢凛递了张纸过来,看到她手臂上的纹身,表情惊讶:“怎么突然纹了这个?”

  有一瞬的心虚,然后试着学周司屹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混球模样,但没学成功,只是鼓了鼓脸颊:“好学生也会学坏。”

  谢凛愣了一下。

  孟盈这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其实也跟他很像,想解释下,但谢凛扯唇笑笑:“这两天别碰水,再想学坏,我给你推荐理发师。”

  “那回去我妈得追着你骂了。”

  “她可能追不着了。”谢凛耸肩。

  “为什么?”

  “那时候估计我去参加比赛了吧,”谢凛踢走块拦在她脚边的石子,“阿姨气的话只能给我的对手拉拉票了。”

  “不至于,她气这种事干嘛。”孟盈笑笑。

  更何况,有更值得气的事情。

  细小气泡在舌尖爆开,甜甜腻腻,湿糯感刺激着心脏。

  查完证件,一个学长拉开训练场的门。

  她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候赛区的周司屹。

  海宁的天气多变,这时开始飘雨,天色阴阴的,契合了天气预报上百分之八十的降水概率。

  他侧身站着,衬衫和头发被雨打湿,脖颈上有昨天的抓痕。

  他并不遮掩,也懒于遮掩,后排有人看了好几眼。

  场上这队的比分不断刷新,因为本校优势,分打得很高。

  后排渐渐有嘘声,而他的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只懒懒瞥一眼比分牌,帅气桀骜。

  旁边一个同队的男生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侧头听着,视线过来的时候,隔着雨雾跟她相碰。

  天气湿湿凉凉,耳边人声沸腾,计分牌上的数字持续滚动。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角发生的对视,孟盈呼吸着,脖颈贴创可贴的位置隐隐发烫,场上在此时开始欢呼周司屹的名字。

  他拍了下旁边男生的肩,说了几句什么,应该是有关比赛的交流,男生心服口服地点头。

  孟盈低头喝了口冰汽水,心口还鼓噪着。

  紧张,刺激,背德。

  是她做十八年好学生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身旁的谢凛问她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呛了一口,解释的话卡在喉间,再下意识往周司屹的方向瞥一眼。

  他已经收回视线,毫无心虚,坦然得很,跟一个志愿者完成了赛程的对接,他侧了侧头,朝她的方向瞥了第二眼。

  那个志愿者也跟着看过来,点头。

  呼吸被雨雾磨得湿潮,她的慌乱跟他的坦然对比分明。

  过了两分钟,那个志愿者走过来,说有一队临时有状况,申请交换位置提前比赛,京大同意了,需要谢凛跟着一起换名牌做通知。

  谢凛嘱咐了两句就跟着走了,走之前那个志愿者把一个队旗给她,说刚才忘了给周司屹了,问她能不能帮忙还一下。

  孟盈接了队旗,再一次朝准备席看去。

  这场雨轻易不会停,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比赛顺序越靠后越会被影响。

  那个队临时要求换顺序,是十足的投机取巧。

  但周司屹就这么应了。

  不是好脾气好说话,而是一种对于对手彻头彻尾的轻视和碾压式的击溃。

  高高的看台上,周司屹沉静地坐着,他周身不可一世的气场的确很足,即使处于心知肚明的劣势,京大队也只有兴奋,没有紧张。

  这份踏实感的来源是周司屹。

  而在论坛上,押注最高的仍是京大队。

  她拿着队旗走过去时,周司屹旁边的位置正好空了。

  她把旗子递过去,周司屹伸手接,指骨触碰,他的体温是热的,她的手指冰凉。

  温差激起颤栗,她缓缓松开手指:“你们队的运气好像不是很好。”

  “无所谓。”

  周司屹坦然地看着她的眼睛,这种坦然的注视恰恰是他冷淡皮囊下痞到骨子里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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