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门居然还开着。

  房东太太在织一顶圣诞帽,鼻梁上架着个玳瑁色的眼睛,动作很慢,听到开门的声音,放下毛线针:“回来了。”

  “这么晚您还没睡吗?”孟盈愣了一下。

  她身上还湿漉漉的,多少有点狼狈,房东太太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往她肩上裹了个大披肩:“赶紧回去冲个热水澡,屋子里有热姜茶,记得喝一点。”

  这边没人喝热姜茶,不过她跟安娜在冬天经常会煮,也给房东太太端一碗。

  没想到房东太太也学会了。

  孟盈回了屋子,桌上不光有煮好的热姜茶,还有一兜曲奇。

  是她常去的一家甜品店的,那家店主打健康,低油低糖,舞蹈生要身材管理,正好合适。

  她有低血糖的毛病,习惯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冲完澡,配着姜茶吃了两块曲奇,整个人都松懒下来,脸颊被壁炉的温度暖得红红的。

  曲奇饼干似乎是新品,很漂亮的玫瑰花形状。

  十五岁以后,她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习惯自己哄自己,自己照顾自己。

  今天实在有点过于幸运了。

  睡前,她习惯性打开平板,看了一遍舞剧的拆解动作。

  白天鹅在温暖的壁炉前翩翩起舞。

  城堡的大门缓缓关闭。

  心跳莫名停滞了一下,眼皮也跟着跳。

  想起学院的事,莫名有点忐忑。

  当年的事,周司屹应该不至于计较这么久吧,他现在不缺权欲,不缺美人,人生应该已经有种居高临下的无聊感才对,心眼应该不会这么小吧。

  也许,两人能勉强平和地做表面兄妹。

  这也是唯一在正轨上的关系。

  外面风雪急骤,群消息说明天的早课取消,孟盈专注看完舞剧的谢幕,手里的最后一块曲奇饼干也正好吃完。

  她起身关了灯。

  屋子里彻底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

  完全没觉察,停在公寓外的一辆黑色宾利。

  急骤的风雪里,周司屹手里的那支烟无声烧着。

  陈似在后面撑着伞。

  后头还有个中年人,来得匆促,身上都被雪打湿了,但此时恭谨站着。

  一直到公寓那盏灯灭。

  周司屹垂眸,懒懒弹了下烟灰。

  火星无声无息掉进积雪里。

  中年男人这才上前:“查明白了,消息是从美国卖出去的,那封匿名邮件的发件人…”

  中年男人顿了一下,踟蹰着看向周司屹。

  周司屹黑眸微眯,周身压迫感十足。

  “是沈容?”平静冷淡的语气。

  “是。”

  中年男人垂下头。

  旁边的陈似也屏着息。

  周司屹上次出任务的时候,被雇佣兵追杀,这次他来纽约,就是查这件事。

  没想到查的线索竟然指向沈容。

  沈容的母亲是谢繁缇当年的至交好友,谢繁缇过世后,沈容家出了点变故,周司屹定期往洛杉矶汇一笔钱。

  没料到这笔钱接济出个白眼狼。

  “要怎么处理?”中年男人问。

  “既然有路不走,”周司屹的语调慢悠悠的,“就用不着路了。”

  中年男人抬头,哆嗦了一下。

  极为狠戾的一句话,偏偏以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让人心惊肉跳。

  周司屹一向如此,容不得背叛,手段百无禁忌。

  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掌了周谢两家的权。

  周司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无论是对这场背叛还是那句要人生要人死的决断。

  他摘下手套,抽出张蓝色卡纸。

  懒懒折了几下,一朵蓝色玫瑰在纽约街头的风雪里生长出来。

  他的面色没什么波澜,但周身的戾气和压迫感让人心惊肉跳。

  明显糟糕的心情。

  偏偏碰上朵干净脆弱的玫瑰。

  昏暗光线里,暗瘾无声滋长。

  陈似撑着伞,心情复杂。

  之前只是听过名字,来洛杉矶这样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孟小姐。

  周司屹名义上的妹妹。

  唯一一个算计了周司屹还能全身而退的人。

  周司屹在算计跟背叛中长大,连谢老爷子都说,他骨子里凉薄,杀伐决断,从来没什么耐心。

  对沈容的处理才是他的一贯态度。

  偏偏对这位孟小姐,态度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当时那件事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都等着看场好戏。

  但周司屹没找他妹妹算账,反倒大张旗鼓找一只据说没哄好也没关好的猫。

  就像这样来纽约,本来一个很重要的酒会,周司屹就这么提前退了场。

  亏损九位数以上的合作,只轻描淡写一句,去救一只天鹅。

  近乎纵容的态度,步步为营的设计。

  分不清是夺,还是哄。

  不管是哪个,陈似都想不明白。

  周司屹追求一个姑娘,已经够匪夷所思。

  这姑娘还是跟他有过一段,闹得没多好看的妹妹,也不知到底多神通广大。

  风雪急骤,侵略进浓重夜色。

  ———

  早课取消,第二天孟盈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她的生物钟已经习惯了六点起床,说是懒觉,也不过比平常晚起了一个多小时。

  时间还早,她练了会儿基本功,又烤了一炉幸运饼干。

  拿包装封好,她送了一兜给房东太太,感谢昨晚的姜茶和曲奇,房东太太摆手,说不用感谢她。

  剩下的饼干孟盈带去了学院,演出快要开始,尽管天气不好,下午的时候班上的人都来得整齐。

  下午要去演出的礼堂排练,孟盈把饼干放在了门口的台子上,快上课的时候,篮子里已经快空了。

  安娜踩着点跑进来,看到空空如也的篮子,瘪着嘴叹气。

  孟盈从帆布包里拿了个小袋子给她。

  专门给安娜留的,每个颜色的纸条都有一个。

  安娜眼睛亮亮地抱住她脖子:“爱死你了宝宝。今天怎么想起做幸运饼干了?”

  “昨天碰到了好多幸运的事,想把好运气分一分。”孟盈笑着说。

  她笑起来很漂亮,眼睛弯弯的,让人着迷。

  “真的吗?”安娜双手合十,笑嘻嘻说,“感谢上帝。”

  孟盈抿着唇笑,跟她说:“感谢上帝。”

  莫名其妙幸运成这样,好像也只能归功于上帝了。

  没想到好运气还没结束,反而延续到了今天。

  负责舞美的老师突然说有个super surprise。

  还没等老师说惊喜是什么,已经有人捂着嘴惊呼起来。

  孟盈的手臂被安娜拉了一下,安娜也捂着嘴,如出一辙的惊呼。

  “看那儿!”

  指的是舞台的方向。

  隔着半开的帘幕,眼前陡然一亮。

  当初编这个舞剧的时候,所有人一起讨论过,想要一个玫瑰花墙做背景。

  但成本太高,后来不了了之。

  此时此刻,舞台上有面巨大的玫瑰花城堡,水晶的外壁,蓝色玫瑰堆砌成的城堡。

  最中间是一朵无烧蓝宝石雕刻的玫瑰,像整个城堡的心脏。

  “那朵蓝宝石玫瑰,”有人低低惊呼,“好像前几天苏富比拍卖会那件天价的无烧蓝宝,这个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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