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星帘
陈嘉玉不解地屏了屏气息:“什么?”
温延指节屈起,温热宽大的手掌彻底包拢住她的,严丝合缝,完全没有余地退让。
拇指摁压着虎口,沿着那处凹陷软肉剐蹭。
他别有深意地答了句:“我只牵我老婆。”
手心触感深刻明显,听到这话,陈嘉玉快要抿不住因被哄好而上扬的面部肌肉,顿了会儿,她回捏住温延的指尖。
这一小段调风弄月揭过,想到刚出电梯时他接听的电话,陈嘉玉不走心地问:“工作没结束吗?”
话题转移,温延随之暂敛了淡然。
架在鼻梁的薄薄镜片后那双平视前方的眼略含威压,划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暗芒:“不是。”
敏锐察觉出话里的不对劲,陈嘉玉转过脸:“那怎么了?”
温延回望向她,听着简言语调中不似作假的关切,以及眼里巴巴的认真,令他因回想起那通电话再度浮现的沉闷一扫而空。
步伐速度稍稍变缓,温延斟酌着说辞。
见他这样,陈嘉玉皱了下眉:“不能说吗?”
“能。”温延并不愿她为此多想,拉过她的手走到无人的死角暗处,三言两语,“之前跟苏特助应酬结束,撞见梁淑仪和陌生男人关系亲密,他打来电话是来汇报情况。”
谁?梁淑仪?
温正坤的出轨对象兼二婚老婆?
这毫无由头的消息让陈嘉玉的大脑宕机两秒,张了张嘴巴,条件反射地接话:“她又出轨啦?”
温延静默须臾:“也不算。”
捕捉到陈嘉玉顿时茫然的困惑眼神,他显然也觉得难以言喻,停滞半息,没什么情绪地继续说:“梁淑仪跟许栋杨是在温正坤和我母亲结婚期间开始发展的,那时候他们分手,按照前后顺序。”说到这他浅抿了下唇:“温正坤大概率才是那个吃回头草中途插足的人。”
“……”
陈嘉玉匪夷所思地盯着他消化了会儿这些信息,抽丝剥茧地捋清楚后,她锁住重点:“温睿是谁的?”
“这恐怕得问梁淑仪。”思及她应该不太了解内情,短瞬安静后,温延说明,“这些年两人之间基本没断过,至少苏特助确定他们有超过十五年的关系存续。”
讲到这里,温延的唇角翘起细微哂意:“温正坤完全不知情,在他眼里的梁淑仪贤惠顾家,安守本分。”
这种人要么真纯,要么两级反转。
陈嘉玉没少听许严灵夸夸其谈过类似的小说主角,所以听到这些并不怎么在意,思绪反而不受控地朝另一边游走。
“你说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气死?”
自从上次在西山别苑与温正坤彻底撕开遮羞布,陈嘉玉不再称呼他为温先生,而是用普普通通的他来代称。
此刻得知温正坤居然在梁淑仪身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她置身事外只想等好戏。
见陈嘉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怀好意,温延莞尔,轻敲她额角正色提醒:“告诉你这事,是让你最近有所防范。”
陈嘉玉眨眼:“你是担心那个姓许的?”
“我是担心梁淑仪。”温延耐心同她分析缘由,“许栋杨有老婆有儿子,温睿母子在他眼里不一定占据重要地位。另一方面,苏特助说他已经有半月没再约梁淑仪见面。”
能考市状元的脑子稍经点拨,陈嘉玉立刻意会。
这些脏事温延起初不打算让她知道,眼下点到为止,他顺其自然地收起话题,转而又担心她被这不确定性吓到。
温延屈指抚过她侧脸,顺着柔腻一路贴至耳骨,碰了碰,声音缓缓温沉:“最近我来接送你?”
“不要。”陈嘉玉想也没想就拒绝,“学校和丽景之间只有几分钟路程,你不要草木皆兵。”
不假思索地说完,她又觉得太斩钉截铁,不自觉地补充:“但如果我要离开家去别的地方,会告诉你的。”
温延唇角浅浅提了下,仍停留在她耳边的指背刮了刮,慢条斯理地低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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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同回到饭厅,简约别致的包间以一面山水画屏风分两半,左右各自为用餐区与休息区。他们最后才到场,长辈已经纷纷落座,陈嘉玉跟着温延坐到了老爷子左手边。
刚坐下,陈嘉玉便看到正对面的眼生女人。
她穿着红色落肩开衫毛衣,v领高腰,上下各露出一截白嫩细腻的皮肤,戴了条碎钻项链,稍稍偏移的领口半遮半掩,只挡住了锁骨下半寸位置的黑色纹身。
陈嘉玉没怎么见过这东西,多看了两眼。
只看到剩下半面是细线条缠绕设计的量子纠缠图案,很酷,搭配热烈的红毛衣,有种明艳张扬的既视感。
是去年年底回到怀安的孟宝珠。
不着痕迹地收回眼,陈嘉玉接过温延推来的温水,在外面说了那么久的话,有些渴,加之这种场合下的确不需要她来冒头,于是像第一次去孟家那样假装腼腆。
正好这时,几名服务员陆续上菜。
“要不要先喝碗汤暖暖胃?”温延旁若无人地轻声问询,“酒店来了新师傅,三鲜鱼汤味道不错。”
陈嘉玉喝了口水:“好啊。”
见她应声,等服务员离开后,两位长辈分别执筷用餐,温延拿过汤匙盛了半碗鱼汤,放在陈嘉玉面前。
而后用公筷夹了鱼肉,不紧不慢地挑着刺。
这顿饭人不多,除了元老太太与温老爷子两位老人,其余都是同龄晚辈,故而聊起天不似年轻人那样热闹。
听着主位可有可无的寒暄,陈嘉玉小口喝汤。
时不时朝那头看去一眼,总觉得温老爷子对元老太太的态度并不十分热络,但也不算生疏或排斥。
琢磨了会儿,陈嘉玉想不明白。
不过这并不是她该考虑的,只需要安安分分吃完饭,这么想着,她正准备夹菜。旁边忽然伸来一双筷子,被处理干净的鱼肉完整饱满地出现在面前的盘子里。
心头一跳,陈嘉玉睫毛翕动。
好像照顾小朋友一样,这是无论对陈念娣,还是陈嘉玉来说都是十分新鲜又生疏的体验。
盯着看了会儿,她扭头望向温延。
“嗯?”他尾音幽微地泄出细微回应。
陈嘉玉弯了些唇角,摇摇头。
敛回眸光,她握着筷子夹起鱼肉送进嘴里,紧致鲜美的口感在齿间回味无穷,其间多了一丝令人流连的蜜。
……
一个半小时后,聚餐临近尾声。
温延几分钟前出去接电话,陈嘉
玉拿过瓷杯抿了口水,压制住水煮牛肉带来的辣意,百无聊赖地扫过饭厅门口。
她注意力不在席间,自然没发觉元老太太瞥过她的眼神,心不在焉地走着神,倏然间,传来一道声音。
“嘉玉,陪我去趟洗手间?”
陈嘉玉迅速回头,对上元老太太慈眉善目地注视,刚要脱口而出答应,对面的女声打断她:“我陪您去。”
陈嘉玉侧目,瞧见孟宝珠漫不经心的表情。
再不明就里地看向元老太太,她温和的神色如旧,笑着道:“正好我有体己话跟嘉玉说。”
“什么话这么神秘。”孟宝珠昳丽五官满是锋芒,上身往后靠,笑意不达眼底,“奶奶您可别厚此薄彼啊。”
气氛稍凝,两人间肉眼可见的针锋对麦芒。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孟宝珠对元老太太的敌意不加掩饰,偏偏后者依旧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即使陈嘉玉不想跟老太太单独相处,但也不能任由走向失控,赶紧站起身接话:“我去吧,姥姥我扶您这边走。”
扶住她的胳膊,陈嘉玉对孟宝珠回以感激的笑。
洗手间在出门往右相隔三间饭厅的地方,窗户半敞,寒凉的冷风穿过缝隙一个劲地往人身上扑。
陈嘉玉陪元老太太进了隔间,上完厕所,自动冲水的哗哗水流声在周遭回荡。两人相安无事地洗了手,站在门边烘干机前烤手时,本以为不会开口的元老太太突然喊她。
“嘉玉。”
陈嘉玉忙不迭应:“怎么了姥姥?”
元老太太低眸盯着烘干机身上的指示灯,软和着嗓音:“你跟小延结婚也快一年了,之后是什么安排?”
不知道她说的安排指的是哪方面,陈嘉玉保持着严谨的态度照实回复:“温延那边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是要继续念书的。”
“还要继续念书吗?”元老太太略微诧异,转瞬又笑,“我是小延的继姥姥,按理来说其实没什么资格置喙你们的事。但他毕竟快要三十了,都说结婚生子,你们不打算尽快生个孩子吗?”
之前那次孟家家宴,闲聊时就有人意味深长表示出这位老太太是个惯会做面子功夫的,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譬如现在,说着清楚自己的身份没资格,却还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说教。
陈嘉玉抿了下唇,还没想好怎么搭腔。
元老太太拿出烘干的手,仿若推心置腹一般:“小延爷爷那边虽然不说,但到了那个年纪,难免都是希望看到儿孙满堂。”
她慈爱一笑:“如今只有小延结婚,又是长孙,你们当然得承担起生儿育女继承家业的责任。”
有条有理的陈述如同五指山,排山倒海的压力倾覆而来,陈嘉玉垂着眼睑,不着痕迹地吸口气。
她想说读博进研究院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梦想,她的人生也不是只有结婚生子两条路。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凭什么要交浅言深,元老太太不过是她与温延世界的过路人。
勉强按捺下心底不赞同的烦闷,陈嘉玉维系着礼貌点点头:“我知道您是为我们好,我回头跟温延商量——”
“不用。”
洗手间外徒然传入一道沉冷声音,阻断了陈嘉玉后面的半句话,她下意识回头,只见温延神色淡漠地立在门边。
陈嘉玉微怔:“你怎么来了?”
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确定没什么异样,温延提步直接走到陈嘉玉身旁,没回应这话,捉住她的手:“这事情不用您费心,我们自己有打算,当下她读博更要紧。”
这话一出,陈嘉玉的心跳骤然空了一拍。
直勾勾平视着温延的目光由于他的靠近而变成仰望,瞳孔颤颤,心脏在刹那间好似被无形之手揉捏了把。
很重很迅疾的一下。
酸涩滞钝的感觉在心头沿着四面八方炸开,仿若火花电流般传递到五脏六腑,喉间轻哽,眼眸晕着浅浅水光。
而元老太太没料到他毫无防备的出现,有瞬间的停顿,才又出声:“我只是建议,具体当然还是要看你们。”
“是。”温延的语调带着不容分说的强势,“这段婚姻如果不是我的主动很难促成,所以不可能因为她成为温太太,就要用前途让路。我实在不希望她会在这方面后悔嫁给我。”
“至于爷爷那边,相信他会支持我们的决定。”温延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定定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