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满月
她大概是修炼还不到位吧。
拉开门,客厅和书房的灯都亮着,他应该还在书房工作吧。
不想打扰到他,没发出什么动静,她换上鞋,去岛台那里给自己接了一杯水,慢慢喝了一口,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书房的门打开,伴随着不急不缓的沉稳脚步声。
“请尽快送来,麻烦了。”
陈聿琛挂断了电话,走过来看见她站在岛台,背对着他,头发松松挽在脑后,落下的碎发遮在半边侧脸,显得心事重重。
她的情绪很难瞒过他的眼。
“不是说今晚不回来?这么晚了才回家,像只可怜兮兮淋了雨的小猫。”
“外面又没有下雨!”江羡黎下意识纠正他的话,转身却看见他平静了然的眼。
她第一反应否认了没有下雨,却没有否认自己可怜兮兮的,这就是他的语言陷阱。
他已经洗了澡,身上明明穿着柔软舒适的家居服,却还是带着不沾人间烟火般永恒不变的疏贵矜冷。
他好像是那种永远可以掌控情绪的人。至少从高中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到现在,她就从未看过他情绪波动很大的时候。即便是她提出那么卑劣的请求,提出要和他结婚时,他也不过是微微震惊。
他永远游刃有余,温文尔雅,好像任何问题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的洞察能力实在敏锐,看出了她情绪的不好,才会这么问她。但家里的事,这些家长里短的矛盾她实在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太想跟他说。
不是觉得丢人,而是觉得自己长到这个年纪了,甚至已经结婚了,还对父母的偏心如此在意和斤斤计较,和父母争辩自己小时候的委屈并为此感到难过而觉得难以启齿。
显得她太过幼稚也太过软弱。
小孩子才会大哭大闹争抢玩具和父母的关注,可是她早就不是小孩了。
“没有,我是有点累而已,才不是什么可怜的小猫。”她有些倔强地反驳,语气也显得硬巴巴的。
见她不想说,陈聿琛也没有继续追问。她的家事,他也不便探究太多。至于她的语气,陈聿琛是从不在意的,这小孩从高中起就很倔,不想说的话别人怎么问也不会说。
“好,你不是,那喝杯热牛奶早点去睡。”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平淡,“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等陈聿琛进了书房,江羡黎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为什么要把自己不好的情绪迁怒到他身上呢?
他明明是好心关心她,她这是什么语气?也许妈妈说得对,她有时候确实不太注意别人的感受。
她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但是她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最多就是语气有点干巴巴的?
不让自己多想,江羡黎转身拿睡衣进了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后时间也到了十二点了。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被热水浸润的红扑扑的脸,忽然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设身处地想,如果她是陈聿琛,关心一个人还被冷言拒绝也会觉得失望的吧?就像他回国见到她,第一句话也是问她为什么十年都不联系她。
不提别的,作为他关照了那么久的学妹,她总是用这种生硬的语气对他说话,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再淡薄的人也难免心冷。
她不想让他误会,也不想他因为自己的态度而失望不开心。
从房间出来,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江羡黎热了一杯牛奶走到书房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
她推开门,就见他抬头看过来,嗓音温和:“怎么还不睡?”
“我看你还在工作,就给你热了牛奶。”江羡黎把牛奶放在他手边,“你还要工作多久啊,已经很晚了。”
“还剩几份合同,很快。”
“那我在这里陪你吧。”说完她就利索地从旁边拖了张椅子过来,巴巴地坐在他身边,然后还伸出手指,轻轻的推了推杯子,提醒他喝。看起来又殷勤又讨好的样子。
陈聿琛在看完的合同上签字,走笔隽逸,气势行云,接着才抬眼望着她几秒,带着清浅笑意,“怎么忽然要过来陪我?你也知道时间不早,该去睡觉了,我怎么会要你陪呢。”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陪,但我就想陪着你。”她不仅不走,还拉着椅子坐得更近了一点。
见她这么坚持,陈聿琛也没再拒绝,拿过剩下的两份合同翻开。
江羡黎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书房里一片寂静,只偶尔有些许纸张翻动的轻响,时间悄然流逝。
不过半个小时,陈聿琛就签完了合同。见他忙完了,江羡黎酝酿了许久的话才说出口:“我刚才不是故意对你态度不好,家里的事也不是想故意瞒着你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你没有生气吧?如果我有任何让你不高兴的地方,你……你就骂我吧!”
所以这就是她非要过来陪他工作的原因?原来是过来“赎罪”来了。
陈聿琛:“我没有生气。”
江羡黎凑近了一些,仔细地想分辨他眼底的情绪。陈聿琛无奈地笑了笑,“真的没有。你的“狗脾气”我早就习惯了。”
江羡黎:“!”
谁是狗脾气!
不过,他没有不高兴就行!她松了一口气。
陈聿琛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静静凝视。
明明自己心情不好,还来安抚他,任何时候都在考虑他的想法。
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虽然他说没有生气,但江羡黎还是认真地道歉了,“对不起,我刚刚的态度不好。但我不想你误会了,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很在意你的感受。”
不管他是不是在意她的态度,她都要表明自己的心意。
她说这话时,眼睛直视着他,小鹿般乌黑而明亮的眼眸尤为的真挚。那么认真地说着,什么时候她都在意他的感受。
让陈聿琛难得有片刻的怔愣。
倔强,又那么诚挚和真心。
“我知道。”他的语气带着安抚的平缓,“我也知道你的情绪不好,你不愿意说的,我不会逼你。但如果你想告诉我,任何时候我都愿意做你的倾听者。”
“真的吗?”
陈聿琛失笑:“我好像没有骗过你。”
“哦。”江羡黎的眼尾又开始弯起来了,想了想,她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跟他说了一下,“因为我领证的时候没有提前跟我爸妈说,所以他们现在有点情绪,我暂时可能没有安抚好。所以到时候去我家如果我爸妈有点情绪的话,还请你多担待一下。”
他们领证确实太过仓促,顺序也乱了,以至于引来许多的麻烦。但现在再来计较当初的事已经于事无补。
陈聿琛不是个喜欢追究过往的人,比起这些,他更喜欢直接解决问题。所以他并没有说其他多余的空话,而是明确地回复她:“好。”
一个“好”字,直接了当,有效地安抚了江羡黎的不安。
他给出的答案永远直接,永远最能让她安心。安心到江羡黎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可以
不用那么坚强。
当然,就只是一点。
“嗯嗯,那我去睡觉了,你也要早点睡。”
“好。”
江羡黎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脚步慢吞吞的,一步一步走到门口。空气里流动着和缓安宁,开着空调,房间里很暖和,暖和到令人忍不住生出一些柔软的情绪。刚走到门外,她唇瓣抿了抿,忽然又转身,差点撞上身后的陈聿琛。
陈聿琛一句“怎么了”还没说完,就见她站在自己身前低垂着脑袋,手指纠结的拧在了一起,粉润的指尖都变得青白,似乎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和勇气,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点软弱。
“好吧,我是。”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瓮瓮的。
陈聿琛垂着眼,等她说完。
“我承认我今天有点难过,有点可怜。是你说的,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不管她怎么安慰自己不要在意,说服自己已经长大了没什么大不了。可她依然,为妈妈脱口而出的那番话而感到难过。
她不被父母承认的“可怜”,在父母心里的自私,让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在他这里得到认同和安慰:
她不坏。
她也……很委屈,想要一点安慰。
江羡黎咬了咬唇,慢慢仰起脸,似带着薄雾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所以,你能不能哄哄我。”
对于陈聿琛来说,他很难抵抗这样卸下重重防备,睁着小兽般圆润又无辜的眼睛,流露出脆弱姿态小心翼翼地要他哄的江羡黎。
她从来倔强,不肯服输不肯轻易在人前流露出脆弱。这样拧巴的人,如果有人试图探究她脆弱,她就会下意识的露出尖锐的刺刺伤别人。主动寻求安慰这种事,对江羡黎来说很难,很难。至少陈聿琛很少见到。
所以她卸下心防乞求安慰的时候,让陈聿琛变得格外心疼。
这世界上应该也没有人能抵抗她这样的眼神。
哄人对于陈聿琛来说是一件陌生和棘手的事,但哄江羡黎不是。
陈聿琛微微弯下腰,平视她的眼,因为他出自真心的觉得:“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可爱心软又贴心的小猫?”
可爱……她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她“可爱”的评价。
她的性格,拧巴又执拗,有人说过她不讨喜,也有人说过她不懂变通。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这样性格的人……可爱。
以至于她忍不住重复了句:“我可爱?”
带着十分的不确定。
“当然。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词汇量太过匮乏,匮乏到……”陈聿琛深邃眉骨间的清冷似冰雪消融,语气比外面如水的月色还要温柔,“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你可爱得要命。”
第26章 没白疼。(二更)……
江羡黎睡觉之前给云知微发微信:“你说,一个人夸你可爱是什么意思?”
云知微也不知道是加班到现在还是单纯没睡,一秒钟就回复:“可爱?好像网上说,夸一个人实在没得夸了,就夸对方可爱。可爱这个词,比漂亮,喜欢这些情感强烈的表达词汇要普通一点。所以现在很少有人夸可爱吧,除了夸小孩子。”
江羡黎:“你错了。”
云知微:“?”
江羡黎:“可爱可爱,自然是,令人心生喜爱。这个词的情感表达一点也不弱!”
发完以后她就放下了手机,闭上眼睛,心中带着愉悦很快睡去。
云知微看着手机屏幕思考良久,后面没再收到江羡黎的信息就知道她睡了。
她大半夜发什么颠呢?
谁夸她可爱了?不会是学长吧?
想到这个可能,云知微立马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移除脑海。学长是一朵温文尔雅的天山雪莲,他会激励你,夸赞你,但绝对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这么温情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