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蟹总
电梯上行。
她签合同时曾来过这里两次,一整层的办公区,贺砚舟必定在其中的某一间。此刻已是下班时间,大厅照明关掉一半,只几个工位上还有人。
朱序直接问前台:“请问贺总在吗?”
接待台后面的年轻女孩抬起头,不算失礼地打量她片刻:“您是朱小姐?”
朱序一顿,点点头。
女孩笑着站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纸质手提袋:“一直等着您,您的包在袋子里面。贺总交代过,会有位姓朱的小姐过来取。”
“多谢。”她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
多么简单,何必徘徊一整天。
来之前甚至考虑过一切应对方法,包括该怎么笑才自然,用什么眼神看他才不显暧昧,以及说什么话才可以缓解气氛……
谁想,不需见面。
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朱序总结出一点:别太把事当回事。
接下来,她原本是想回趟临城的,但装修公司那边催得紧,意思临近年关,再拖延恐怕无法完工,或者等到年后再开始。
刚交过租金,朱序舍不得浪费太多时间,便叫装修师傅立即动工。
她退掉楼上的房间,在附近找了个快捷酒店暂时落脚,边盯装修边找房。
很快,一个多月过去,还有一周就是新年。
花店这边只剩一些收尾工作,要等师傅们年后复工再完成。
她在酒店临街的居民区租了套一居室,周围环境稍有些脏乱、陈旧,好在室内比较整洁,租金也合理。最重要的一点,走路到花店只需一刻钟。
事情基本完成,朱序准备回临城。
是傍晚航班,落地后转
乘地铁,先回西郊的住处。
等车时,朱序抬起头,望着上方那一排熟悉的站台名,内心感慨,好似离开的时间比实际还要久很多。
印象中上次等地铁时,玻璃中的自己一脸苦相。
她向后抓了下头发,露出整张脸,觉得现在的气色好了些。但难免的,想起那段经历,心情仍有波动。
她低了低头,向后靠在柱子上,不多时,感觉到一束目光投向这边。
朱序转过头去,是个年轻女孩子。
在被发现后,对方迅速收回目光,但没多久,她借着挽头发的动作仍在偷偷打量她。
朱序确定不认识这人,再次回视,对方一愣,反倒没避开,忽然朝她弯唇一笑。
朱序略顿了下。
对方走过来:“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朱序友好地笑笑,摇头。
“就步行街那边的咖啡店……我工作的地方……”她伸手比划着,试图唤起她的记忆:“你说你可能被家暴,要我……”
朱序心脏一抽,忽然想起那天与梁海阳摊牌,这女孩是帮忙报警的收银员。
她道:“想起来了,还要多谢你。”
女孩连连摆手:“真不需要。我也快被气死了,对女人动拳头的男人简直猪狗不如。这个社会类似的事情有很多,但大多数女孩子都忍气吞声了。姐姐你好勇,就应该这样回击,让警察和法律教育他。”
朱序说:“特别抱歉,那天一定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
“也没有。砸坏的东西,你都加倍赔偿了呀,还给了我们老板安抚金。”女孩笑笑:“后来老板都分给了我们。”
“我?”
她惊讶:“你不知道?就最后带你离开,穿西装的那个男人,他吩咐身边人办的。还叮嘱我们千万要保存好监控,方便以后警察取证。”
是贺砚舟。
朱序怔了半晌。
她只记得那日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看到了他的脸,后来也知道是他送自己去的医院。但替她收拾烂摊子这种事,他从未提过。
朱序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一时无话可答,只好笑笑。
告别女孩,她点进与贺砚舟的对话框,想说些感谢的话。可刚打了几个字又删去,恐怕他会觉得莫名其妙,也有另有所图和没话找话的嫌疑。
毕竟自那次后,两人就断了联系。
最初每每经过酒店大堂,她还会内心惶然,害怕电梯开启那刻,他一身黑色西装从里面走出来。
然而一次都没有。
渐渐的,她也淡忘那一夜荒唐。
列车在隧道中快速行驶着,朱序倚在门边,向上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他头像仍没变,朋友圈也干净得只有一条横线。
想想作罢,她锁上屏幕。
回临城的第三天,朱序带着营养品和水果回了父亲住处。
这段时间以来,都是和弟弟朱鸾联系,转钱给家里也是通过他。
她知道朱震三周以前出的院,身体恢复还算可以,但留下神经失调的后遗症。偶尔烦躁不安时,会对她破口大骂。
好像他的一切不幸,都是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造成的。
这天朱鸾不在,沈君正准备去邻居家里打牌,见她来了,暂时没有出门。
朱震看到她的那刻,先是吃惊,随后眼睛瞪圆了,嘴里含了珠子似的大声骂她,但具体骂的什么,听得不是很清晰。
朱序规矩站着,等他骂累了,尝试修复这段关系:“您先别激动,我认错,是我不对,惹您生气住院……”
朱震怒呵:“滚!”
“您……”
“我说滚!养你白养,你妈那死鬼怎么就没把你一起带去,留下你就是为了折磨我的。”
这几句朱序不用琢磨都明白,因为他没中风之前经常挂在嘴边,她从小到大快听麻了。
顿一顿,把话全都咽回肚子里,瞬间不想争取了。相信父亲对她没有感情这件事,真的特别简单。
不知为何,她竟暗自松一口气。
默默退出卧室,去客厅坐了不到五分钟,朱序起身告辞。
沈君送她到门口,顺便问道:“海阳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庭?”
朱序:“年后。”
沈君不无惋惜地低叹了声:“事情怎么就弄成这样子。”
朱序默声,低头换鞋。
沈君轻咳了声,欲言又止:“你爸的情况你今天也看到了,他最近情绪特别不稳定,尤其想到欠的那些外债和你……,要不,过两天除夕你就别……”
“好。”朱序笑答。她从兜里拿出事先封好的红包,递给她:“快过年了,您和我爸买点年货吧。帮我转告朱鸾,压岁包我会转给他。”
沈君忙伸手推拒:“一家人别这么客气。”
朱序懒得拉扯,直接把红包搁在一旁鞋柜上,转身出门。
除夕这天,朱序独自在西郊住处过的。
清晨起来,拉开窗帘。
天气尚好,冬天里难得会有这样透亮的蓝天和棉花一样的云朵。
她吃过饭先去了趟超市,按照昨晚列好的清单采购完,打车到甜品店,在店主关门前,幸运地买到了一个覆盆子蛋糕。
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已过中午。
她还不太饿,先去睡了会儿,谁想一睁眼天色都擦黑了。炮竹声遥遥传来,对面楼的盏盏灯笼散发着喜庆的红光,这才感受到一丝年味。
朱序也将中午买的灯笼挂去阳台,插上电,仰头看了会儿。
本想拿手机搜一下和面方法,先前睡觉时调了静音,一看才发现有通未接电话和数条信息。
朱序先给江娆回电拜年,再点进微信,基本也都是新年问候。
她手指向上划了几下,忽地一顿,在列表中竟看到贺砚舟的名字。
朱序心中徒然一紧,没点进对话框就已看到“新年好”三个字。这问候过于朴素,以至无从判断是他特意发给她的,或是群发。
点进去看一眼,发送时间是下午三点多。
她也如常回复了句“新年快乐”。
如果只是单纯祝福,一来一往便无下文。
朱序继续搜索和面步骤,却无端有些走神,直至又一条消息跳进来,他问:回临城了?
想了想,朱序打字:前几天回来的。
贺砚舟:还住西郊那边?
有次他送她回家,还记得大概位置。
她答:是的。
这一回,手机彻底静音。
朱序看着屏幕出神片刻,不由摆了摆头。
继续和面、调馅,过程中手忙脚乱。
八点钟时,才勉强包了二十来个饺子。
等水烧开的功夫,她拿起旁边的手机想随便看两眼,发现错过了两通来电和一条信息。
电话是贺砚舟打来的,两通均在八分钟前。
点进聊天对话框,他发来一条语音,时间还要更早些。
他说:“刚好从你门前经过,现在方便吗,下来一趟?”
朱序连听了两遍,反复确认他每个字的意思。
窗外炮竹声时起时歇,她怕听漏了什么,直接把手机贴到耳旁,他声音轻而缓,低低沉沉带着轻微的沙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