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长夜 第43章

作者:蟹总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正剧 现代言情

  她用手机搜了搜,才知这种野花叫做耧斗菜,一种生命力顽强的毛茛科植物。

  朱序问:“我能摘走几枝吗?”

  贺砚舟点头:“大自然的馈赠。”

  朱序起身,把手递给贺砚舟:“帮我拿一下。”

  贺砚舟垂眸,见她手背骨骼和筋络已绷到极限,那攥紧的拳头,像是一个撑满馅料的小包子。

  他手从兜里抽出来,摊开掌心。

  她松开五指,东西悉数掉落,原来是一些精致的小贝壳,粉的、白的、紫的,还有几枚圆润半透的石头子。

  许是攥得久了,已沾染上她的温度。

  贺砚舟仔细瞧了会儿,其实在他掌心也不过一小堆儿。

  他收拢手指,及自然地放入自己兜里。

  朱序认真挑捡着,已走出几米远。

  她穿一件长及小腿的白色连衣裙,中袖,宽松,不显玲珑腰身。他不懂衣料材质,只觉得穿在她身上轻薄如蝉翼,有风吹过,裙摆灵动飘逸。

  一直觉得朱序虽瘦但不失肉感,见过她穿凸显身材的衣服,却更喜欢她此刻的简单、自在。

  贺砚舟转向别处瞧了眼,又瞧回她,喊她名字:“这边多。”

  朱序提起裙摆走过来,蹲在一簇花丛间,挑中最饱满的两枝。

  没多久,贺砚舟又在身后唤她:“过来。”

  朱序起身,走到他脚边蹲下。

  几次三番,她觉得不对。光见他指使自己走来走去,他却插兜站着,半分腰都不弯,跟溜小狗似的。

  他再开口,朱序不理了。

  远处的海风徐徐吹来,耧斗菜随风摇曳。

  她蹲在那儿许久都没动一下,贺砚舟只好返回,本想凑近了看看这朵小蘑菇在做什么,谁想她忽然扬起手中的花,戳向他的脸。

  贺砚舟只偏头躲了下,除此没有太大动作:“幼稚。”他眼神警告。

  “你才幼稚。”朱序并没因他故作严肃的样子败下阵来,反而心情不错:“我是小狗么?”

  贺砚舟淡笑着不答,抬手在她头顶乱揉了一气,还真把她当成宠物了。他垂眸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瞬的沉默,暗暗嘲笑自己,一把年纪了,竟玩起小屁孩“越喜欢越捉弄”那一套。

  朱序转身朝前走,不知不觉,手里的耧斗草已经一大把,再去采摘恐怕会浪费这份馈赠。

  与贺砚舟走到山坡顶,找了处平坦的地方坐下来。

  太阳已升至半空,还好头顶有棵小树可以遮阳。

  这处视野极为开阔,几乎将整个小岛尽收眼底。目光向下,是学校的红屋顶,远则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一搜小船在洒了金光的海面上无声飘摇。

  安静时,耳边充斥风吹草丛的簌簌声。

  朱序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如果真有轮回,盼望自己下辈子的经历能如白纸般干净,可以在这小岛上简简单单过完一生。

  沉默良久,她转头去看旁边那人。

  贺砚舟分开长腿坐着,手臂搭在膝盖上:“你觉得窗口外的风景会令你心情变好,这个位置才无可替代。”

  朱序一顿,他是为了与她分享绝佳景色,才爬上这片山坡的?

  她问:“你以前经常来?”

  贺砚舟说:“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会上来。”

  “你那时几岁?”

  “十三四岁?记不清了。”

  朱序想象不出那时的他会是什么样,对他最初印象便是高一时白衬衫牛仔裤、有着一双幽深眼睛的男孩。

  他当时剔了短短的寸头,个子很高,有些单薄,话不多,但男生女生缘都挺好。

  一时没再问什么,朱序感觉接近脚踝的小腿处传来丝丝痛感,掀开裙摆,那处皮肤竟出现数道血痕。

  贺砚舟侧目也注意到了,眉心微蹙:“怎么弄的?”

  朱序发懵:“我不清楚。”

  “这么多条划痕,你没痛感吗?”他问:“有纸巾没?”

  “有。”朱序把斜跨在肩膀上的手机绳转到身前,壳子后面有个小口袋,也仅仅只够放两张纸巾的。她抽出其中一张递过去,贺砚舟抬起她小腿,将自己的腿伸直放平,给她垫着,展开纸巾擦去四周尘土,又轻轻拭了下溢出的血珠。

  朱序这会儿才感觉到加深的痛意,紧抿住嘴唇。

  贺砚舟抬头瞧了她一眼:“很疼?”

  “还好。”

  他目光再次落到那些擦痕上,确认不再流血,且没严重到需要立即处理,才转移她注意力去逗她。

  他故意严肃瞧着她的脸,抬手用指腹蹭了下:“我看看,怎么像是流泪了。”

  朱序嗤之以鼻:“我才不会轻易哭呢。”

  贺砚舟一挑眉,意味深长地笑笑:“是么?”

  朱序听出他语气揶揄,忽然间想起,有次被他害得掩住脸泫然欲泣。

  朱序感觉浑身不自在,连与他对峙的勇气都没有,只低头装作查看伤口,用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小声嘀咕:“瞧瞧,又不正经起来了。”

  贺砚舟并不无辜,所以没做反驳,只无声一笑。

  天空湛蓝,云像棉絮般,仿佛伸手就可触及。

  贺砚舟放下她的裙摆;“学校旁边有药店,回去时买瓶药水和棉签。”他将用过的纸巾团

  作一团,攥进掌心:“高中时,也见你哭过一次。”

  朱序完全没印象:“我怎么不记得。”

  “没长心呗。”

  她默默白他一眼。

  贺砚舟:“当年学校食堂的厨师做菜爱放花椒,学生们吃不惯。”

  经他提醒,朱序好像有些印象:“无论什么菜,都能挑出一小堆儿,大家说厨师家里是卖调料的……很多同学都由家长来送饭。”

  贺砚舟点头。

  朱序如同失忆者,不经意间,记忆的碎片慢慢拼凑起来。

  她那时是别无选择的,母亲走后,朱震不愿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继母沈君倒会说一箩筐的好听话,但家里米袋子放哪里她都不清楚。

  有天早上,朱震一反既往地告诉她不要去食堂打饭了,中午给她炖肉送过去。屠宰场新送来一批猪肉,朱震爱贪小便宜,买了打折的,肉质不算新鲜。

  想是囤积严重,一时滞销,家里炖些来吃,帮助分担。

  朱序不以为意,便应下来。

  中午时,朱震把满满一整盒红烧肉送到班级里,打开盖子,四四方方的肉块上裹着厚重酱油,在大量香料的遮掩下,竟飘香四溢。

  那时,同学们三五个凑在一起吃午饭,朱序拿起筷子,就见朱震将饭盒端起,转向旁边的男生:“同学,尝尝叔叔的手艺。”

  起初那男同学还有些不好意思。

  朱震直接夹了一块到他饭盒里,眼见着对方吃了,他脸上堆起笑:“味道怎么样?”

  “好吃!叔叔,这肉太香了。”

  “那就再吃一块。”他将一块肥瘦相间的夹给男同学,起身,往围在一起的其他男生饭盒里各分了一块,边道:“叔叔自己卖的猪肉,吃着放心,别人家的都炖不出这香味。如果还想吃,就告诉朱序,让她给你们捎过来,或者去店里光顾,回去叫你们妈妈炖给你们吃。”

  有几个善谈的,当真问了具体地址,说会让妈妈去买。

  那一刻,朱序无地自容,像一盆炭火摆在面前,她被灼烤得皮开肉绽。

  朱震却一点没顾及女儿,甚至拿了桌上的笔仔细写下地址,然后又走去后面分。

  贺砚舟正埋头吃着饭,余光中,一块红烧肉落在白白的米饭上。

  他转眸看一眼那肉,抬起头来。

  朱震一脸亲切:“同学,尝尝。”

  贺砚舟曾在寺庙里见过这人一次,不知为何,对他没有好印象。他懒得应付,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继续吃饭。

  朱震毫不在意,转向别人。

  没说上两句话,就见朱序霍然起身,走过来一把夺下他手上饭盒:“你走吧,吃完要午休了。”

  “同学们还没过瘾……”

  “我来分!”这三个字,她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吼出来的。

  朱震吓一跳,瞪大了眼睛震慑般瞧着她,却被她目光中的冰冷逼得瞬间熄了火。

  想想算了,最后没滋没味地离开。

  贺砚舟一时胃口全无,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碳水笔转了几下,抬眸,瞧向站在过道上的人。

  朱序垂着头,那盒红烧肉的气味比发酵的垃圾还要令人作呕,她恨不得全部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

  握着饭盒的手收紧又松开,她恨朱震也恨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很想破罐子破摔地发泄出去。

  她抬起头,没必要却仍然执拗道:“对不起,我向大家道歉。我家卖的猪肉不太新鲜,别叫你们妈妈去买。”

  一瞬,教室消音。

  女生们用异样的眼神看向她,相互私语,将还没入口的红烧肉偷偷丢进垃圾桶。

  不知哪个男同学忽然一声:“操!”

  紧接着大家七嘴八舌:

  “怎么拿不新鲜的东西给我们吃?你爸安的什么心?”

  “朱序,什么情况啊!?”

  “完了,我刚才还吃了两块,要不要去医院洗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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