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牛角包
周时礼早就被秦湘湘哭得不耐烦了,他以为那种高知家庭里教育出来的孩子是个识大体的,没想到跟个当街胡闹的泼妇也没两样,周时礼不想丢这个人,刚要抬脚走,和人群外的沈云舒对上了视线。
沈云舒脸上没任何表情,就那样冷冷地盯着他,他今天要是敢不说一句话就走,她就把自行车直接砸他身上。
周时礼被她这种眼神盯得头皮都发了麻,他转身冲秦湘湘低吼,“我连她的手都没拉过几次,你满意了吧,这婚你结就结,不结就算!你当我愿意伺候你这种大小姐。”
秦湘湘长到这么大还没被谁这样吼过,她一跺脚,冲开人群跑了出去,朱桂玉赶紧去追,谁都知道老周家要娶一个城里的儿媳妇了,她可不能让这到手的鸭子给飞了。
围观的人先看看沈云舒,心里想啥的都有,再看向周时礼,眼神里都不约而同添了一层鄙夷,街上有关沈云舒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都传成啥样了,你既然没碰过人家,都不知道站出来说一声,别说是个男人,连个人都不是。
周时礼也想走,但沈云舒的目光将他钉得根本挪不开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感觉她身上现在有了冯远山那种不动声色的威压,他们才认识多长时间。
沈云舒推着车走到他跟前,周时礼唇张了张要说话,沈云舒一巴掌直接甩到他脸上,语气很平静,“这一巴掌早就该落到你脸上,今天补给你,算是跟你道一声谢,谢谢你好心放过了我,没能让我和你结成婚,不然我下半辈子就要跟一个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畜生生活在一起了。”
不只周时礼,其他人也被沈云舒这一巴掌打懵了,人群外传来一个不那么小,听起来又有点怪异的声音,“打得好!”
大家被这个声音一带,也醒过神,眼睛全都向四面八方转开,不过嗓子里都同时压出了一声,“打得好。”
沈云舒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周时礼,她看了眼地上的箱子,想拿起来全都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腰还没弯下,从人群里挤过来一个戴着大墨镜的男人,驮着背,躬着腰,生怕谁把他认出来似的。
他把地上的箱子一抱,又抹一把嘴上挂着的羊汤油渍,小声问沈云舒,“小嫂子,您想扔到哪儿去?”
沈云舒认出他就是在家门口碰到的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钱正刚也没想到自己跑来喝羊汤能碰到这一出大戏,他本来对跟冯远山道歉这事儿还很不服气,他是说了他媳妇儿难听的话,可他也挨了他的踹,就算没扯平,也不该他去上门道歉。
现在他才知道他那顿揍挨得还是轻,要不是碍着以后还有要用到周时礼的地方,他都想把手里的羊汤连带着碗一块儿砸到周时礼的头上,这个龟孙子那天但凡说一句什么,哪怕跟冯远山一样也揍他一顿,他今天也不至于陷到这么被动的地步。
那箱子里的东西被钱正刚一个不留地全都倒进了垃圾桶,沈云舒骑车走了,一群人乌
泱泱地也散了个干净,还站在原地的周时礼,只觉得自己现在跟路边的那个垃圾桶也没两样,路过的谁多看一眼都觉得嫌弃。
沈云舒等大门装好,又去了趟肉店买了猪蹄,骑到家门口,天已经擦了黑,她看着大门口亮着的灯光,手攥紧车把,没往里进。
镇上的消息一向传得快,肯定有人已经把话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也不知道老太太心里会怎么想,她自己沾上这种事情都觉得恶心,她不想因为她害他家也被人议论。
小知言的笑声从院子里传出来,给了她些勇气,沈云舒绷直背,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小知言看到她,撒着小腿跟个小旋风陀螺似的朝她奔了过来,沈云舒一把将他环抱住。
顾老太太也笑着走过来,“小知言刚还问小姑怎么还不回来,转头你就进门了。”
沈云舒看到老太太眼里的笑,不知怎么的,眼眶突然有些涩,她牵住老太太先伸过来的手,努力扬起些笑。
顾老太太给她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到家了哈,有姥姥在,咱什么都不怕。”
沈云舒点点头,眼底闪着泪花。
小知言抱着她的腿,仰头看她,“小姑,你怎么了?”
沈云舒揉他的小卷毛,“小姑饿坏了,肚子叫唤了一路,叫唤得小姑都没力气了。”
小知言提脚就往屋里跑,“太奶奶烙了肉饼,可香了,我去给小姑拿。”
沈云舒和顾老太太同时开口,“你慢点跑,不着急。”
小知言扬声回,“知道啦!”
顾老太太等小知言进了屋,才拿起她的手仔细看,又心疼问,“疼不疼?”
沈云舒摇头,她只恨自己的力气太小。
顾老太太摸摸她的脸,“打得好,你当时就该再多给他两巴掌,把他直接打成猪头,看他明天怎么去单位上班,姥姥跟你说,你千万别把错往你自己身上揽,你一丁点儿错都没有,人心这种东西太复杂,有的人又太会伪装,有的时候不经历一些事情,你永远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
沈云舒眼里的酸涩又往上翻。
顾老太太眼神慈爱,“你这根本不算什么,姥姥年轻的时候扇过巴掌的男人可不止一个,你跟姥姥比还差远了。”
沈云舒呆了下。
顾老太太一脸骄傲,又悄声道,“远山松寒他们都不知道,就连松寒他爸妈也不知道,回头等小知言睡觉的时候,姥姥跟你讲我那些战绩,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沈云舒被逗笑。
顾老太太勾她的小指,“不过你得先答应姥姥,要给姥姥保密。”
沈云舒郑重其事地回,“一定。”
顾老太太也笑开。
小知言在屋门口撅着小屁股喊人,“小姑,电话响啦!”
顾老太太拍沈云舒的肩,“快去接,应该是远山打来的,看时间他也该下车了。”
沈云舒把车放好,开始是走着,快到门口,听到像是快要挂断的电话铃声,直接跑了起来,她停到电话旁,抚着胸口喘了口气,才拿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女声,“喂,您好,请问冯远山……在家吗?”
沈云舒握着话筒的手顿了下,回道,“他不在。”
那头的声音似乎也停顿了下,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出远门了,得到年底才能回。”
“啊……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我先挂了。”
沈云舒听着那头着急挂断的“滴滴”声,眉心拢起。
小知言着急拽沈云舒的胳膊,“小姑,是小姑父吗?”
沈云舒放下话筒,捏捏他的小脸蛋,“不是。”
小知言有些失望,转身往外走,“好吧,那我帮着太奶奶收衣服去了。”
沈云舒刚要跟着小知言一块儿出去,电话又响起,她手放上去,犹豫两秒,又拿起听筒,慢慢放到耳边。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清浅呼吸,沈云舒手指勾上电话线,明知顾问,“哪位?”
冯远山就是隔着电话也能听出她那点儿小心思,“你说我是哪位?”
沈云舒像是才听出来,“哦,冯远山。”
冯远山重复她的话,“冯远山?”
“我不能叫你冯远山?”
“我惹到你了?”
沈云舒微滞,又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冯远山回,“我惹到你的时候,你才会这样叫我。”
沈云舒绕着电话线的手指停住,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她好奇道,“我从来都没惹到过你,你为什么一直要连名带姓地叫我?”
冯远山哼一声,“你没惹到过我?”
沈云舒想到昨天,顿时有些理屈,她想说她那应该也不算惹到他吧,总不能只有他压迫她的份儿,她连反抗一下都不能。
但昨天他亲她的样子一直往她脑子里钻,她说不出话来,他也不再说话,故意让这种磨人的静默在无声的电流里拉得更长。
沈云舒挨不过这种静默,最终求饶似的,开口叫他,“远山哥……”
冯远山默了默,回她最初的问题,语气听着很淡,“因为好听,每一个字都好听。”
第25章 你今晚到我梦里来,我当……
沈云舒看着大红请柬上并排在一起的两个名字,现在才对他和她结婚了这件事多少有了些实感。
一晃距离他走都过去了半个月,她对睡床已经有了适应,但路上偶尔碰到谁喊她“远山家的媳妇儿”,她都会禁不住愣一下神儿,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忍不住想,以后她是不是也就渐渐没了自己的名字,在别人的眼里和嘴里,只剩下“远山媳妇儿”。
她是他的媳妇儿,可她又不仅仅是他的媳妇儿,在成为他媳妇儿之前的二十多年,她一直都是沈云舒。
他说她的名字好听,她也喜欢自己的名字,这是她爹娘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她对他们的记忆一天比一天模糊,她不想有一天把他们给的名字也给弄丢了。
就像青萤姐,别人见到她都不会叫她谁谁家的媳妇儿,而是都会称呼她一声“方大夫”。
沈云舒慢慢摩挲着他的名字,他是冯老板,或许……她也可以当成沈老板。
方青萤拿着请柬翻来覆去地看,羡慕道,“顾家一向注重这些老礼儿,请柬都做得这么好看,我当初结婚,请柬没有,连酒席都是在街上摆的,你姐夫骑着辆绑红布的自行车把我驮回了家,就算娶进了门,现在想想都觉得太便宜他了。”
沈云舒笑,“我记得街上的流水席可是连摆了三天,整个镇子的人都过去喝了杯喜酒,那热闹的阵仗几年都少有,姐夫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把卫生院的方大夫娶回了家。”
方青萤难得有些脸红地拨弄了下耳边的头发,又没好气道,“娶回了家又怎么样,他一年半载都不着一次家,家里有他没他都一个样。”
沈云舒低头探她的脸,“我怎么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想姐夫想得不行了,姐夫应该快回了吧。”
方青萤一本正经地回道,“我自己男人都当然想,你难道不想你男人?”
这下该轮到沈云舒脸热了,方青萤凑近看她,“看来是想了。”
沈云舒轻轻推她一把,没说话,她会脸热不是因为青萤姐的话,而是因为她那不正经的眼神,她们说的想完全是两个意思。
而且,她也没怎么想起过他,她这两个星期又是补前些天因为请假落下的班儿,又是忙着筹备婚事儿,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想起他的时间。
也就是偶尔,他会进到她模模糊糊的梦里,等第二天醒来,也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有耳边好像还残存着些他气息的温度,应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梦,那晚的记忆像
是刻到了她的骨血里,总是在不经意间跑进她的脑海,她想忘也忘不掉。
方青萤拿胳膊肘拐她,“想起什么了,你这小脸蛋儿都要粉成桃儿了。”
沈云舒红着耳根拐回去,防着青萤姐再追问下去,赶紧说到正事儿,想让她帮着拿个主意,“前几天秋明哥去厂子里找了我一趟,说他打算弄一个服装厂,问我想不想入股。”
陆秋明这两年又跑出了些外销的门路,可他手头的资源有限,接也只能接一些别人看不上的小单子,他一没厂房,二没资质,好多大订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溜走到别人手里。
他就琢磨着与其他这样整天东一家西一家地找人接他的活儿,不如把人都聚起来,弄个厂子,说是服装厂,其实应该叫小作坊更合适,不过那些大的服装厂不也都是从小作坊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他只要把小作坊能办起来,将来总有一天也能有自己的厂子。
他一有这个念头,想到的第一个合伙人就是沈云舒,要手艺有手艺,要脑子有脑子,要耐心有耐心,而且背靠着冯老板那么一座大山,现在应该也不缺钱,到时候他在外面跑销路,沈云舒坐镇厂子做管理,他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再合适不过。
陆秋明是个想到什么就立马开干的主儿,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蹬上自行车就找了一趟沈云舒。
沈云舒一听自然感兴趣,她中专学的就是服装纺织,她哥出事儿后,她中途退学,直接进机械厂接了她哥的班儿,但对做衣裳这块儿始终没放下,当初接秋明哥的活儿,一是为了生计挣钱,二也是因为心里喜欢。
如果在她结婚前,秋明哥跟她提这件事儿,她不会犹豫这么久,结了婚,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就多了许多。
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他的态度,她虽然还没跟他提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不会同意,因为她能隐隐感觉到他好像没来由地对秋明哥有些戒备和敌意。
方青萤听完沈云舒的话,笑得前仰后合,“他自然对陆秋明有戒备,他会对每一个和你走得近的男人都有戒备,你信不信,如果可以,他都想把你养在家里,不让你出去跟任何一个男人接触。”
沈云舒怔了怔,又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那个人的性子又冷又淡的,也就在……被窝里,才有些热乎气儿,她感觉很少会有什么让他在意的事情,他应该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乱吃醋的人。
方青萤捏她的脸蛋儿,“你呀,你还是对男人那点儿心思不够了解,是个男人就会对自己女人身边出现的男人在意,更何况你还生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反正我要是你男人,就是个公苍蝇在你身边飞,我也会一巴掌把它给拍死。”
沈云舒佯装恼,“要不我现在去给你抓只苍蝇让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