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牛角包
挺搭,严肃中又添了些刚当新郎官的喜气,不会显得突兀。
她又拿起表,给他戴到右手上,整了整他袖口,松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走了。
冯远山笑意更浓,他抬起系红绸带的左手,慢慢顺着她肩头散落的发丝,意有所指道,“这个好,绑在手上一点儿都不疼,你要是实在心疼我,下次也可以换这个来试试。”
沈云舒恼羞成怒,一脚狠踢上他的腿,谁要心疼他,她看就是疼得他还轻,下次她就该拿铁条直接绑他。
冯远山被踢得闷笑出声,冯雅琳听到厨房里传来的笑声,嘴里叼着的油条差点掉到桌子上,能让她哥这么笑出来的人是不是只有嫂子。
小知言喝完粥,放下碗,又拿纸擦了擦嘴,小大人似的叹一口气,“肯定是小姑父又逗小姑了。”
每次都是小姑的脸越红,小姑父笑得越开心,没办法,大人也有像小朋友的时候。
顾兰英掀帘进屋,手里还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她拿吊梢眼给了小知言一个白眼,转落到冯雅琳身上的时候,忙挤出了些讨好的笑,“呦,我就说远山怎么一大早就笑得这么开怀,原来是雅琳来了,你看你这一来,你哥心情就特别好,你以后可得多来,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你了。”
又把往她身后躲的小男孩儿给大力地扯出来,直接推到冯雅琳跟前,“这是你怀成哥家的老二,石头,他满月的时候你见过他一面,你还记得不?”
冯雅琳对这位姑婆没什么好印象,只起身敷衍地笑了下。
顾兰英也不需要冯雅琳说什么,一巴掌拍上石头的背,斥骂他,“别傻站着,快叫人啊,这是你城里来的小姑。”
石头怯怯地看了看冯雅琳,又想往顾兰英的身后躲,顾兰英看他这个只会窝里横的没出息样儿,扬巴掌要扇他。
冯远山从厨房走出来,皱眉看向顾兰英,顾兰英忙收住手,讪讪地对他笑了笑。
沈云舒跟顾兰英打招呼,道一声姑婆来了,走到小知言身旁,将他有些凉的手攥到掌心,小知言搂着小姑的腰,靠到她怀里,这个姑婆婆一进门就瞪了他,他看到了。
顾兰英瞅着沈云舒的脸,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这几天不见,远山媳妇儿又好看了些,你看这小脸儿嫩得呦,要不人家说这嫁人就是重新投生改天换命,我以前还不信,现在见到远山媳妇儿,这不信也得信了。”
冯远山拿起外套搭到胳膊上,回顾兰英,“姑婆,她本来就好看,跟嫁不嫁人没关系,就是没嫁我,她也是好看的。”
顾兰英嘴唇嗫嚅了下,没说出话来。
小知言对顾兰英的话似懂非懂,但他听出了她语气的阴阳怪气,他小声接话,“对,小姑打小就是顶好看的,她那个时候还不是远山媳妇儿。”
冯雅琳被他的话逗笑,刮刮他的小鼻子,“你还见过你小姑小时候呢?“”
小知言点头,“我见过小姑小时候的照片,可好看了,跟个洋娃娃一样。”
冯雅琳眼睛一亮,“让我也看看呗,我要提前看看你妹妹长啥样?”
小知言不懂,看小姑的照片怎么会知道妹妹长啥样,他拽着沈云舒的衣角用眼神询问。
沈云舒耳根有些热,她转开话头,“饭吃好了就去穿外套拿书包,小姑父要走了。”
小知言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自己穿上外套,围好围巾,戴好帽子,拿起自己的小书包跑到小姑父身边,冯远山接过他的书包,又俯身给他整了整围巾。
顾兰英看他们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生怕是有什么好事儿把他们家给落下了,掐上石头的胳膊,又给他使眼神,让他撒泼闹要跟着一起去。
要搁是别人,石头早就闹开了,但他最怕他这个远山叔了,远山叔看他一眼,他大气都不敢喘出来,他又往顾兰英身后躲了些,还狠狠瞪了小知言一眼,他不高兴的时候最看不得别人高兴。
冯雅琳看到这个叫石头的小胖子在瞪小知言,她挡在小知言跟前,也狠狠瞪他,有她在,谁都不能欺负小知言。
沈云舒好笑地揉揉冯雅琳的头发,把冯远山和小知言送出了门,小知言有些兴奋,都不用小姑父抱,自己就爬上了车。
冯远山看沈云舒,嘱咐道,“姑婆没准儿又在琢磨什么,老太太对姑婆心总是会软,由着她拿捏,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些事儿你该出面就出面,也不用怕会坏了两家关系,有些亲戚切断了正好,大家都清净。”
沈云舒点点头,“我知道了。”
冯远山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下她的手背,又开口,“我还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沈云舒脚尖抵上他的鞋,轻轻碰了碰,家里那本相册她好像是放到了哪个箱子的下面,应该不难找。
坐在车里的小知言突然想明白了冯雅琳的那句话,他探出头来,对小姑父道,“小姑父和小姑生个妹妹出来,就能知道小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啦。”
沈云舒一顿。
冯远山展颜笑开,对小知言赞许道,“好主意,我们小知言真聪明。”
小知言歪头笑得甜,“我也这么觉得。”
沈云舒当做听不见他俩的话,直接回了院。
身后又传来小知言的声音,“小姑怎么走这么快?”
冯远山回他,“你小姑害羞了。”
小知言声音更小了些,“那妹妹是不是也会和小姑一样容易害羞?”
冯远山道,“应该是。”
沈云舒的脚步更快了些,直到听不到两人的声音,她才缓下速度,冷风拂面带走脸上的臊热,唇角轻扬起。
顾兰英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人,暗骂一声“骚狐狸精”。
沈云舒和顾松寒等老太太赶集回来,才动身去林杏芝娘家,车还没开进他们镇,沈云舒就在街边看到了林杏芝,和她走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个头不高,白白净净,戴着副无框眼镜,林杏芝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一看关系就不一般。
林杏芝乍一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沈云舒,有些慌乱,倒是那男人很镇定,打量完沈云舒,还冲她笑了笑,看她的眼神像是认识她的样子。
沈云舒对他的第一感觉就不好,看着像是温润无害,但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透着些难掩的精明。
顾松寒就近找了个茶楼,又要了个包间,眼镜男也想跟着林杏芝一块儿进,顾松寒直接伸手拦住了他,笑着道,“我嫂子跟她嫂子这都好长时间没见了,让她们俩好好聊,说说亲近话,咱就别掺和了,出去抽根烟?”
他话说得客气,但手拦得一点都不客气,顾松寒光在个头上就能胜出一大截,眼镜男也识时务,没再往里走,跟着顾松寒出了茶楼。
沈云舒也不看林杏芝,自顾自地拉开椅子直接坐下。
林杏芝略显局促地看沈云舒一眼,不过马上又挺直背,将手里的包放到桌子上,包的铭牌正对着沈云舒,她扯开椅子坐在沈云舒的对面,叠腿翘起高跟鞋,先开口,“云舒你说你,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跟我说一声,我要是知道了,怎么也得赶回来给你添添喜气。”
沈云舒笑了笑,“我倒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也得有你的联系方式才行。”
林杏芝眼里露出泫然欲泣的委屈,“你这是在怪我对不对,怪我这么些年都没联系过你,我知道你恨我,云舒。”
沈云舒打住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杏芝情绪被打断,也难再挤出眼泪,她掏出手帕假装擦了擦眼,“我昨天早晨才到的家,下午就去了机械厂,谁知道黄大娘说你已经结婚搬走了。”
她说着话,又往前凑了些身,“你说你还挺有本事,怎么找上了冯远山,你见过他爹了吗?”
沈云舒似笑非笑地看她。
林杏芝被看得心虚,她直起身,端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到沈云舒手边,“我这不是关心你,怎么说我也做过你两年的嫂子,你爹娘不在了,你哥不也在了,我现在就算你半个娘家,我得替你哥看顾着你些,要不他在上面怎么会踏实,你说是不是?”
沈云舒又把那杯茶推回给林杏芝,“那这杯茶就算是谢谢杏芝姐这些年对我的看顾了。”
林杏芝被噎了下,在心里暗自嘀咕,几年不见,这小丫头片子倒是出落地愈发沉稳了,她以前就觉得
她小小年纪能经事儿,现在她身上好像又多了些不显山不露水的气场,也不知道是被谁给带出来的。
她端起那杯茶,一口气喝到到底,拿手帕沾沾唇,又笑着道,“嫂子我也就是瞎说说,我从前就知道云舒你是个本事人儿,哪儿需要我看顾,我听说你现在都把机械厂的那房子全款买下来了,还自己开了服装厂,放眼咱们这周边几个镇,也找不到一个比你再能干的姑娘了。”
沈云舒不冷不淡地回,“杏芝姐你太抬举我了,机械厂的房子是我东拼西凑找的钱才付上的全款,买那个房子也不为别的,就为了留个念想,我哥在里面住过,我一进那个房子总觉得还能看见我哥的影子,所以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它给买下来。”
林杏芝的脸唰一下变得有些白,把想借那个房子住一段时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沈云舒看着她,又道,“服装厂是我跟别人合开的,本钱也是我找青萤姐拿的,开不开得起来还不定,没准儿没干两天就黄了反倒欠一屁股债。”
林杏芝不信,“你哪儿用得着借别人钱,冯远山不有钱?那么大的厂子都盖起来了,不就在你们镇的河东边,我都去看过了。”
沈云舒从她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些意思,她回道,“有什么钱,他的钱都是借的银行的,那是要按天付利息的。”
林杏芝笑,“云舒呀,你不用唬我不懂这些,银行借他钱也是要有资产抵押的,我可都打听过了,冯老板这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沈云舒慢悠悠地回,“杏芝姐昨天才回的,就又是去河东看了厂子,又打听了冯老板的名号,倒也不怕累着了。”
林杏芝的笑又僵在了唇角。
沈云舒轻叩一下桌面,“所以呢,你打听这些想做什么?”
林杏芝险些被她拽着套出话来,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一口,缓缓神,“我打听这些能做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还没跟你说呢,我也要结婚了,就定在明年开春。”
沈云舒不意外,也不多问,只淡淡道了声“恭喜。”
林杏芝看她油不进,盐也不进,咬咬牙,试着亮出牌来,“云舒,我知道你这些年养活知言不容易,我之前是没有办法,但我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能给他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我又是他亲娘,他在我身边长大才是对他最好的,这样你在你婆家也能好做,你懂我的意思吗?”
沈云舒看一眼墙上的钟表,“杏芝姐,从我们进包厢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这是你第一次提到小知言,你要是真想接回小知言,不该是一上来就打听我和我婆家的情况,我不想跟你兜圈子,大年节底下的,大家都挺忙的,你就直说你想干什么。”
林杏芝愣了几秒,又直接笑开,她还真是小瞧了她,她这些年在外面大大小小的场面也经历过不少了,可还是没练出她这种稳劲儿。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她也就不装了,林杏芝从包里拿出烟来,点出一根叼在嘴里,拿火点上,深深地吸上一口,又冲沈云舒的脸吐了口烟气。
“云舒,我就说你是个本事人,那我也就不浪费时间,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当初我跟你哥离婚,小知言是跟他,但现在你哥没了,我是知言的亲娘,他的监护权在我这儿,不管是从人情,还是站在法律层面上来讲,他跟着我都是正理,你得知道这件事就是打官司闹到法院,法官也是站在我这边的。”
沈云舒背靠到椅子上,“你这倒准备得挺充分,这是专门找人咨询过了?”
林杏芝有些得意,“也不用专门找人咨询,你未来姐夫就是个律师,你知道律师是干什么的吧,就是专门打官司的那种的。”
沈云舒眉梢微扬,“看来这个未来姐夫才是背后那个本事人儿。”
林杏芝也不否认,“我知道你心疼小知言,拿他当命根子,护他也护得周全,所以你肯定不想把这件事闹到法院,让他看着他小姑和他亲娘打架。你要是想我放弃监护权容易,你给我拿十万块钱,我立马给你立文书,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小知言面前,我肯定说到做到,不然的话我就把知言带走,我要是想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也是可能的。”
沈云舒笑,“杏芝姐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嘴一张一阖就要十万块,别说十万,一个钢镚儿我都没有,你是小知言的亲娘没错,但你这几年是打过一个电话还是写过一封信,先不说你知不知道他今年多高,穿多大的鞋,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该打什么预防针了,就是走在大街上,你和他要是碰到面走个对死冲,你能认出他是你儿子吗?”
林杏芝夹着烟的手有些哆嗦。
沈云舒不紧不慢地继续,“不是只有你的那个什么律师懂法,别人都是法盲,实话跟你说,我还真不怕闹上法院,法官又不是拉偏架的,总不能你的声音大,嚷得响,他就偏着你判,有些事情是要讲事实证据的,小知言之前还会老问我他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人,我就让他见见他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人,何必让他再抱着什么幻想,有些关系让他早点认清,对他未必就是坏事情,你说是不是杏芝姐?”
林杏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云舒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管这件事是你的主意还是你那个什么律师男人的主意,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要是敢不跟我打一声招呼,就直接出现在小知言面前,你不也打听过了冯老板的名号,你和你男人要是觉得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儿,你就让他撺掇着试这一次。”
言尽于此,沈云舒也觉得再没什么其他话要和她说,可走到包厢门口,到底气不过,回头看她。
“嫂子,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知道我哥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小知言,他没有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也害小知言没了妈妈,可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我哥有亏待过你一点吗?”
她咽下嗓子里酸涩,冷声道,“你要是现在连起码的良心都没有了,你就去法院告我,我和小知言等着你,你不也说了,我哥在天上看着呢。”
沈云舒走出茶楼外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顾松寒看到嫂子出来,捻灭烟走过来,兜里的大哥大正好响起,他随手接通。
眼镜男看一眼顾松寒的大哥大,又看向沈云舒,笑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沈云舒也对他笑,“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眼镜男只回,“我是做律师的,叫我方律师就好。”
沈云舒打量地看他,“方律师最近是得罪了什么人,要准备跑路吗,又或者是欠了什么债?”
方磊神色微变,又马上恢复过来,笑道,“你说笑了。”
沈云舒点头,“没有自然是最好,我没方律师读过的书多,也不懂什么法律,平时也就爱看些戏文,不知道方律师清不清楚戏文里那些想生歪财的人,最后都是什么结局?”
方磊的笑还在勉强维持着。
沈云舒直接道,“虽然各有各的惨法,但总结起来也简单,就是都不得好死,希望方律师不会成为其中一个。”
方磊的脸彻底沉下来。
顾松寒握拳抵住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嫂子这一面,明明平时柔得像水的一个人,可骂起人来也